我是一只呱呱鸡

简翁

我是一只呱呱鸡

我是一只呱呱鸡，

模样丑，叫声凄，

不知曲谱1、2、3，

不懂调门A、B、C，

偏爱扯着嗓子喊,

那管白眼和讽刺。

……（引自《我是一只呱呱鸡》）

上个世纪50年代，在“双百”方针指引下，文艺繁荣。家父酷爱文学，从中国古典文学、民间文学，外国文学中汲取营养，不仅做一名号手、鼓手，以饱满的热情为时代鼓与呼；而且针对时弊，以轻松和幽默的笔调而加以讽刺。他尤其喜欢苏联作家马雅可夫斯基的诗歌，在形式上多采用“阶梯”式，在内容上用讽刺的语言形式。在南京的市报、省报，抑或公司的刊物上先后发表过多首此类的作品。（遗憾的是作品未存）

然而，一场接着一场的政治运动，许多作家不得不偃旗息鼓，噤声不语。家父也因诗惹祸，沉默了二十年。

“文革”结束，文艺复兴。家父得以落实政策，而后又做了后勤科长（其实就是仓库保管），家也安在单位。当时，单位的仓库就在江东门。隔壁，过去时军人监狱；门前的空地，后来成为“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家父工作轻松、自在，自费订阅了《幽默与讽刺》等许多报刊，更有大量的时间读书、写作。他“旧病复发”，重操旧业，再次用嘶哑的喉咙，干涩的秃笔，连续创作了“不是讽刺诗的讽刺诗”、或“并非自嘲诗”，如《某同志》《同志，别开口骂娘》《我是一只呱呱鸡》《“免职”颂》《积极的“收获”等》。据记载，这些作品大多写于82年间。

讽刺与幽默作为文学和艺术的重要表现手法，一直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它们不仅能够娱乐大众，还能深刻地反映社会现实，揭示人性的复杂性。在日常生活中，讽刺与幽默也扮演着重要角色。它们可以帮助我们化解尴尬，缓解紧张气氛，甚至解决一些棘手的问题。

家父一向厌恶社会、甚至是单位里的一些不良现象和不良风气，然而，这些不良现象和不良风气，都是我们司空见惯且不以为然的。他却能以敏锐的洞察力，用幽默的方式，掲示这些丑恶，以此引起人们深刻思考。

这些讽刺与幽默，来自家父自身的正义感和社会的责任感，丝毫没有半分的对社会的不满和丑化。

下面，我们不妨读一读（选其中五首）：

某 同 志

有一个同志，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不晓得他的年龄，也别问他的性别，

身材不高也不矮，模样不丑也不美，

皮鞋擦得锃光亮，衣服不带半星灰，

成天提着小挎包，塞得它都张开了嘴。

来时无踪去无影，真是苦了两条腿。

“我去找过某某某”；下班他要提前走，

“某事非我不了结”。

要说他是无才干，简直有点太冤枉。

说他工作磨洋工，未免胡说瞎扯淡。

你看他走进办公室，一股劲的乱嚷嚷：

“我派作呆子该倒霉，啥事都叫我来干。”

踏踏“发麻”的双脚，搓搓“冷僵”的手腕，

然后掏出块手帕，擦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喜怒随着对象变，花言巧语舌如簧。

“组织观念”数第一，好似孔雀拜凤凰。

走路昂头眼微闭，就是跌跤也不看地，

一般什么小工人，他就假装认不的（得）。

要有领导在旁边，扛搬真是卖力气，

如果指手又划脚，准时领导别处去。

我猜想，大多数，看到这里笑嘻嘻，

认为情况真实际，写得刻薄又调皮。

有可能，个别人，看到这里发脾气，

“这家伙，恶语中伤，他妈的，岂有此理。”

我写的不是烫发的小廖，也不是络腮胡子的老赵，

哪个来指我鼻子骂街，我相信有人会说公道。

显然我对他不存在，打击挖苦，诽谤胡嚼。

只希望他能彻底地，改变作风好上加好。

凡是兢兢业业的同志，大家都会给予应有的尊敬，

凡是埋头苦干的同志，大家都乐于向他仿效。

哪怕他手上沾满油污，也愿意和他紧握，

哪怕他身上沾满锯末，也愿意和他拥抱。

我喜欢他

我们厂有二百来人，要问我喜欢哪一个，

说出来准让你奇怪和惊叹。

我既不羡慕穿着整洁、吊儿郎当的小伙子，

也绝不多看打扮时髦、工作松垮的大姑娘。

有些人，干工作，拈轻怕重专偷懒，

评奖金，谁手没他伸得长。

稍不如意跳起脚来就骂娘，“没得奖金，老子不干！”

个别同志，

华而不实，无所事事，自矜有功，名利至上，

就是别人批评他，脸部红来心不慌。

我说得这个人，衣服沾满了灰尘，

头发胡子老长老长，严格的说其貌不扬。

爱“干净”的人，都不敢和他握手；

“自命清高”的人，都不屑和他一谈。

但是啊，他的心，像金子一样闪光。

干工作，没有半点私心杂念。

为企业，不怕出力出汗，

在领导面前，不卖弄自己；

在群众面前，不装模作样。

加班加点吗？不说二话；

任务艰巨吗？不退缩一旁。

在平凡的事业中，不表露自己的成绩，

默默无闻的干哪，不听虚伪的“赞扬”。

我钦佩这样的好同志，以他为榜样；

我学习这样的好同志，勇于挑重担。

我厂有两百来人，要问我说的哪一个，

你一定能猜到，不用我多讲。

同志，别开口骂娘

有一些同志，工作也积极肯干，

待人也诚恳直爽，就是和他谈话，

容易使人反感。

开口“×你妈”，闭口“×你娘”。

似乎缺少这感情有点冷冷淡淡。

我相信：

这些同志，带去饭店去喝酒，决不会：

“×你妈，服务员，来碗三鲜杂烩汤。”

也不会大小会上作报告,决不会:

“×你妈，同志们，我把心得体会谈一谈。”

也不会和父辈说家话，决不会：

“×你妈，爸爸叔叔，你们身体可健康。”

决不会，决不会。

酒喝不成，报告讲不完，爸爸给他吃耳光。

中国是文明古国，中国是礼仪之邦。

文明礼貌是我们的传统美德。

千万不能出口成“脏”。

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

文化低，说不出动听的词汇，

可千万哪千万别再开口骂娘。

我是一只呱呱鸡

我是一只呱呱鸡，模样丑，叫声凄，

不知曲谱1、2、3，不懂调门A、B、C，

偏爱扯着嗓子喊,那管白眼和讽刺。

从早唱到晚,从东唱到西。

我对小孩唱,小孩哭向娘怀里;

我对姑娘唱,姑娘对我翻眼皮;

我对老太唱,老太突发冠心病;

我对老头唱，老头血压高升起。

我对黄牛唱，黄牛对我甩甩尾；

我对毛驴唱，毛驴对我蹶起蹄。

我对高山唱，高山对我不睬理；

我对大海唱，大海咆哮发脾气。

活该，倒霉，谁叫我不识时务；

倒霉，活该，谁叫我自讨没趣。

我是一只呱呱鸡，模样丑，叫声凄，

真想来个巧打扮，以假乱真把人欺。

从公鸡搞来鸡冠，从孔雀拔来尾羽，

闭着嘴儿装哑巴，一切皆靠录音机。

逢人就把钦纽摁，不管男的或女的，

不管领导或同事，不管老的或少的。

甜言蜜语老一套，配上美妙电子曲。

曲调随着对象变，音量可高又可低。

探戈曲，听得他摇头晃脑；

丧葬礼，听得他口呆目滞；

爵士曲，听得他如醉如狂；

催眠曲，听得他如梦如痴。

不，尽管我卑贱低微，也不愿寡廉鲜耻，

哪怕我永远独孤，也做光荣的呱呱鸡。

积极的“收获”

积极积极，自讨没趣。

领导缄口，群众讽讥。

取得成绩，归功集体。

下属错误，我去顶替。

吃苦劳累，不能叹气，

分配奖金，要比人低。

有个别人，少干可以。

我要少干，那还了得。

人微言轻，说话放屁。

“就你能干，岂有此理。”

有话不说，肚里憋气，

有话实说，得罪一批。

干得再多，一风吹去，

归根结底，不得宠喜。

我给自己，好有一比，

脱毛麻雀，更不如鸡。

活该倒霉，理当受气。

如若愉快，唯见上帝。

即使四十年过去了，还有这些不良的现象和不良风气吗？

即使四十年过去了，这些作品还存在它的教育意义吗？

即使四十年过去了，是否还能引起我们的深思？

然而，我的家父早已离开了我们，但我至今还保存着家父当初订阅的《讽刺与幽默》，并全部装订成册，还不时地拿出来翻阅，重温家父的遗作，也是对家父一份极好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