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妗妗去世三周年，我和哥哥姐姐还有各自的家人都回去上了坟。我们祭奠妗妗，是对妗妗一生的尊重和缅怀，也是对舅舅的一份安慰。</p><p class="ql-block"> 舅舅今年75了，双膝骨性关节炎非常严重，走路一颠一颠的。他不想连累儿女，一个人还种了好几亩地。我每次见了舅舅，心疼舅舅，想起我童年时，一次被村里一个大人打得流了鼻血，舅舅领上我去找那户人家论理。我每次给舅舅塞点钱，他总说不要。</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听村里人说，舅舅家里出了点事，经济非常拮据，甚至一时连买菜的钱也拿不出。我的心头很不是滋味，觉得自己没有本事，不称职，不能给舅舅幸福。虽然我和哥哥已经救济了一部分钱款，但还是不够，还得靠舅舅努力。</p><p class="ql-block"> 舅舅年轻时样子很帅，分头，像个书生。这是我在舅舅年轻时的照片上看到的。妗妗年轻时在村里算是俊媳妇，条件比舅舅好点，也许因为这个原因，妗妗吃不了苦，常常还和外祖母怄气。舅舅得惯她，还得调和她和外祖母的矛盾。舅舅几乎一生都是在这样的调和中过来的。村里人评价舅舅是个好人。</p><p class="ql-block"> 58年水头村发洪水，我家房屋倒塌，爸妈便搬到舅家住。舅家有一处麦场子，场里有个qian子（放麦秸草的屋子），爸妈就临时住在那里，那时还没有我和哥哥。后来爸妈干脆就落户在舅家的村子了。我们家一直不富裕，也许是因为我们李家无偿占去了舅家一块院子，妗妗和妈妈意见不和的时候常常会拿这个说事。爸爸招工做了铜矿工人，我们家盖了新房子，日子有点起色。妈妈一个人在村里务农，我们姊妹仨小，家里没有壮劳力，舅舅平时帮我家干点农活，妗妗难免会有意见。那时，童年的我分明能感受到妗妗骨子里瞧不起我们家。因为我们家还拿不出能让她看得起的东西来——钱、权、势。不过有时候，我也为妗妗惋惜，觉得她这样的富人家嫁到舅家，天生没有富贵的命。</p><p class="ql-block"> 一个农村孩子想要证明自己不甘臣服于命运的唯一出路大概就是读书。读书能带你走出寒门。后来虽然走出了那片土地，我也一直改不了老实巴交的本性，现在还是。</p><p class="ql-block"> 中国农民的地位很有特点，很是尴尬。自己是农民，骨子里却瞧不起农民。如果你觉得这话偏激，那是你没有做过农民或者已经走出农村很久了的原因。</p><p class="ql-block"> 妗妗在嘈杂平淡的世事中也渐渐老了，她最终没有享受过一个富态女人清闲富裕的荣光，相反经年累月的农事已经让她变得清瘦土气，也许由于诸多的不顺，她染上了抑郁症。多梦失眠，心律失常，看了好多医院，效果都不理想。后来又得了一种恶病——宫颈癌。 </p><p class="ql-block"> 妗妗应该是认识字的，但直到去世她似乎都没有弄清楚她得的是什么病。妗妗每次见到我都格外亲切，因为我是医生，她觉得我能带给她希望。但其实，我除了同情和心疼，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肿瘤已经转移。我只是一直无法接受我的妗妗怎么会以这样的命运收场；我的舅舅，一个阳光帅气的青年晚年竟过得如此窘迫和辛劳！</p><p class="ql-block"> 我每次回老家，舅舅只要看到我的车停在巷口，就急着来看我，都要给我拿萝卜白菜葡萄……，拖着一双不能正常行走的腿，一颠一颠的……</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舅舅是除了父母之外于我最有亲情的人，只要舅舅在，故乡我就得常回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