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沈龙石</p> <p class="ql-block"> 乙巳春节是我退休后的第一个春节,我在老家诏安过年。在外地工作了三十多个春秋,每次回家总是来去匆匆,故乡都变得有些陌生了。</p><p class="ql-block"> 大年初三早上,晨曦初露,我带着好奇心骑车出门,到县城的大街小巷逛逛。节日的清晨,人们还沉浸在梦乡中,中山路上冷冷清清,只有大大小小的红灯笼烘托着节日的气氛。从南门头到通济桥,是我小时候无数次走过的路。因为奶奶的家在五街石牌,我从东城到石牌走的正是这段路。每次去,总是一路玩耍,走走停停,磨磨蹭蹭。记忆里,街上有白眉药铺和慈祥的老中医,有杉桥头木材公司刺耳的锯木声,有饮服公司热气腾腾的包子和香喷喷的炸麻枣,有书籍不多的新华书店,有摆放琳琅满目的纸扎品的灯笼街,有热闹喧嚣的林厝市,还有安安静静的公安局、税务局和中国人民银行。如今骑车寻找,虽然建筑物大体还在,但物是人非,已不见儿时的景象,如同东溪的帆影,一起消失在时间的溪流里。</p>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走中山路的另一个原因是挑水载水。那时候没有自来水,喝水靠肩挑车载 。我会骑自行车以后,便承包了家里的饮用水。自行车后架绑一节木棍,挂两个铁桶,走中山路到东溪取水,回家倒进水缸里。也是清晨,通济桥下已是一派繁忙景象,许多人在挑水,妇女们在洗衣服,停泊一夜的帆船“溪溜仔”准备起航。我也是这繁忙景象中的一分子,走到溪边,卷起裤腿,提着铁桶蹚进溪水里,仿佛听到“哧”的一声,大腿犹如烧红的铁块淬入水中,一瞬间冰冷入骨,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寒风中载完水,仍然走中山路到一中上课。</p> <p class="ql-block"> 中山路是诏安县城东西走向的主干道,始建于1930年,街道两侧是闽南风格的骑楼建筑,融合西洋和南洋的建筑艺术特色,承载着诏安人的历史文化记忆。近年来中山路经过保护修缮焕然一新,通济桥头的斜坡改成台阶,车辆无法通行。我往回走,经过旧南峰影院和中医院转往南环城路。这里地属城南,早年是一望无际的稻田,丰收时节,金灿灿的波浪绵延到南山脚下。稻田间有大大小小的沟渠和水塘,我和小伙伴们在水沟里抓鱼虾,在水塘里抓田螺。抓田螺的工具是一个三角网,绑一杆长长的竹篙,在泥沙地上往前推,让泥沙和田螺落到网里,再抬起网左右摇晃,洗掉泥沙,田螺便留在网里。那时候田螺是为数不多的可以换钱的东西,每斤几分钱,有专门的商贩收购,听说卖到潮汕,价钱高了不少。</p> <p class="ql-block"> 游泳戏水抓田螺的水塘现在都消失了,县城在拓展,周围的村庄大都拆迁了,我家所在的东城村也拆了大半。骑车从残存的小巷经过,看见小区住宅楼正在兴建,小时候追逐打闹的小巷子已不见踪影。晚上和母亲闲聊,谈及以前的左邻右舍,那些熟悉的面孔也大多不在了,家长里短,悲欢离合,一些故事令人感慨唏嘘。</p> <p class="ql-block"> 我家的老屋已经拆除,这次专程去看看原址。老屋的地块在一个刚刚建设的小区里,靠近围墙边,长一些杂草。我心里有些失落,默默地离开,沿着南环城路向西走,经过旧车站和良峰山,抵达花墩。一路上是平坦的柏油路,路口处红绿灯不断变幻着颜色。小时候没见过红绿灯,到花墩收花生,走的是沙土路,有时养护工刚推完路面,留下一道道推痕,俗称“排骨路”。那时觉得良峰山的上坡和下坡都很长,花生担子很重,大热天,汗流如注,口渴难耐,母亲给我一分钱,到路边的凉水摊买一杯凉水喝。凉水摊有加了水果香精的甜水,有蜂蜜石花,有杨桃汁,也叫杨桃露。一分钱能买一杯甜水,其他的虽然眼馋,也没有多余的想法。那时的良峰山是真正的山,我挑着沉重的担子,艰难地爬坡,夕阳西下,归心似箭。</p> <p class="ql-block"> 不知不觉中,阳光洒满了路面,人和车多了起来,于是就近找了一家粥铺,点了焙肉、咸菜丝和一根油条。今年回家多,也经常骑车寻找儿时味道,吃得最多的是牛肉、卤肉饭、猫仔粥、蛋卷虾丸和各种甜汤,和记忆中的味道相比,有些出入。虾丸里的虾肉少了,糯米粥没有红糖的清香,猫仔粥的食材切得很细,量不多,价钱却不便宜。猫仔粥本来就不便宜,但早年九户市场的“臭头猫仔粥”用料讲究,食材大大方方,让人觉得物有所值。那时的生意人,心不会穷。</p> <p class="ql-block"> 一溜烟工夫逛了大半个县城,和大城市相比,县城确实不大,大家爱说“小县城”。小时候觉得县城小,太闭塞,一心向往外面的世界,希望走得越远越好,老的时候,又常常怀念过去的时光,这个叫故乡的地方,越来越近。</p> <p class="ql-block"> —— 2025年2月3日于诏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