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的故事(二)

晓剑鄂博

<p class="ql-block">题外话:我在基层派出所工作了25年,我只是想把自己在工作中的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写成故事,到退休那天把他们整理打印成书,闲暇时翻翻,想想当警察的那段日子……</p><p class="ql-block">写故事纯属自己的喜欢。</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早刚端起碗,值班室的电话响起,辅警小高放下饭碗急匆匆地去接电话了。一会,小高一路小跑回来说:“快吃、快吃,又有警了,文圪齐矿区报警称有村民阻拦企业施工了。”着急忙忙的吃完早饭后便领着弟兄们赶赴现场了。</p><p class="ql-block">  文圪齐矿区的路就像迷宫,一条大路旁边分出好多条小路伸向矿区,在矿区管委会门前我们停下车,我打通了报警人电话说明了我们的位置。一会,一辆三菱越野车飞一般的驶来,司机朝我们按了按喇叭示意我们跟着他的车走。</p><p class="ql-block"> 到了现场,我看到一辆北京现代越野车停在施工现场,一个三十多岁的司机悠闲地在车里抽着烟。企业负责人介绍说:今年县里开展矿区环境整治,企业今年一月份征了附近村子的荒坡进行环境治理,和村民签了补偿协议,款也尽数打了,所有的征地手续也办了,村民也开了大会制定了补偿款分配方案,90%以上的村民在方案上签了字,补偿款今年二月份村民也都分了,不知什么情况这个村民一早过来就拦停了施工。</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径自走到那辆车前伸手敲了敲车窗,那个司机看了我一眼,慢慢摇下车窗。是你拦停了施工我问道,“是了”司机答。“请你下车,我们要了解一下情况,请你配合”我礼貌的说。司机不情愿的下了车和我来到了警车前,辅警小白从车上拿下接处警登记簿开始登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通过和他的交谈了解到:司机姓王,是附近村村民,今年的征地补偿款他分到了两个人的,他的两个孩子(后娶的妻子带过来的)没分到。村里开会签分配协议是今年二月份的事情,他是三月份把两个孩子的户口迁到村里的。村里协议里规定:不是村里户口的不给分钱,因他两个孩子户口是协议后签回来的,所以村里不给孩子分钱。他觉得分配不公,数次和村里商量未果便拦停了企业生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问清情况后我和他讲到:“村民自治法是有规定的:只要有三分之二以上村民同意签订了协议都是合法的,你们都得遵守。你觉得分配不公你可以去镇里反映或去法院起诉,你这样无端拦停企业施工是犯法的,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见我这么说,他又说道:“我怀疑企业征地手续不合法我才拦的。”一天天的处理村企矛盾,这样的说辞我也是司空见惯了。我把企业负责人叫过来说道:“我们既要保护企业的合法权益,又要保护村民的合理诉求,明天上午九点企业把所有征地手续拿到派出所。”我一指那个村民说:“你也去。”见我这么说,那个村民也只好答应,悻悻地走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回所途中,县局指挥中心的接警员把电话直接打到了我的手机上。接警员说:李所,刚给所里打电话没人接,有一个报警,我放在县局合成群了,是个纠纷,你联系一下报警人处理一下,别忘了及时反馈警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派出所分为两个班,一主一副。主班负责当天的接处警等工作,副班在所里备勤,主班忙不过来时副班也帮助出出警,有重大案情或事件时两个班一起上。今天县局有执勤任务,副班被抽走了,就剩下了主班。群众来派出所大部分办理的都是户籍业务,户籍这方面业务的办理已经交回了县办证大厅。因为人手少的原因,所以今天所里便没有留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打电话联系报警人了解到:报警人叫李角其,住石烂哈达村,早上发现自家场面(收拾庄稼的地方)进来了十几条牛,将场面上堆放的庄稼杆吃了一些,于是将这些牛吆到了一个空院子圈了起来,牛的主人寻过来,在商量赔偿问题上发生纠纷,牛的主人扬长而去。他怕牛出了问题后牛主不让他于是打电话报警求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般此类报警我们会联系一下驻村辅警过去调解一下或求助村委会干部就能解决。可是驻村辅警去县局执勤去了,村委会干部也都不在村里。听着报警村民无助的哀求,“去吧,学习枫桥经验,打造人民群众满意的派出所,从我们做起,”我笑着回头和后排的弟兄们说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今年九月份,市县两级公安机关推行了“一村一辅警”工作模式,要求一个行政村驻一名辅警,辅警的任务是:采集常住人口信息、摸清流动人口信息、管控重点人员、摸排和化解各类矛盾纠纷等,总之一句话,拉近和人民群众的距离,更好地为人民服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县局又给我所配备了六名辅警,壮大了派出所的力量。</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石烂哈达村是我辖区最东边的一个村子,与呼市武川县接壤。</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来到村里已经是是中午了。报警人李角其又把情况前前后后叙述了一番,我问:“养牛的那个叫什么,是哪个村的?”,“我也不认识他,他说他叫张三小,是牛粪沟的”李角其忙忙答道。“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我问,“我和他要五百元赔偿,他只给二百,我刚说了他几句,他就怒气冲冲的走了,临走还说快把这些牛都给了你哇。其实他要是给我说点好话,赔多少又有甚了”李角其无奈地说。这牛要是饿死了、病死了、丢了,我该咋办了。不圈住没人管,这圈住了我还得负责了,唉!这营生做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看着这个五十多岁的庄稼汉,我的心刹那有了一丝同情和感动,多么善良的人啊!“没事,牛你先圈的,一两天也饿不死病不死的,有了事你也不用承担责任,我尽快联系他让他把牛接走”我安慰他道。“中午了,回家我让我老婆给你们做点饭,吃了饭再走吧”李角其揪住我的胳膊热情地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城里让人吃饭有时候是一种客套,在农村让人吃饭可都是实实在在的,我望了望他真诚的眼睛,伸手在他厚实的肩膀上拍了拍说“不吃了,我们还有事情,你的事一定会给你处理好的”。在李角其谢谢声中,我们又踏上了回程之路。</p> <p class="ql-block"> 返程途中我拨通了张三小所在村的村委会郭书记的电话,我在电话里把情况和他详细说了一下。郭书记在电话里笑着说“这种小事警察也出警了?牛粪沟村那个张三小是个愣货,脑子里一根筋。”我笑着回答:“打造枫桥式派出所,为人民服务嘛。”郭书记说“你放心吧!我现在县城办事了,晚上回去。明天一早我联系驻村辅警小尉去解决这件事。”</p><p class="ql-block">  刚解决完这件事又接到了县局指挥中心的派警:黄磨房村有人报警被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黄磨房村是我辖区最西边的一个村子,离石烂哈达村约一百公里路程。“咱们班今天中了头彩了,赶三连四的出警。辖区最南、最东、最西都报警了,一会最北边还敢报警了,这叫四处开花,”辅警小白笑着调侃。“闭上你的乌鸦嘴”我佯装生气的白了他一眼。</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赶到黄磨房村已是下午二点多,同车的几个人已是饥肠辘辘,一上午水米没打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报警人史东系我县兴顺西镇人,是个生意人,今年租了黄磨房村王有林的房院进行葵花籽收购。王有林夫妻俩负责给工人做饭和下夜,史东给两人挣工资。在王有林家我一边听报警人史东叙述情况,一边安顿王有林老伴给做上五个人的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和史东的交谈中我了解到:今天上午,邻村的三家农户来收购点卖葵花籽,史东嫌葵花籽水分大、杂质多而不愿收购。因此事双方发生了口角后,有两个村民拉住史东,另外一个村民在史东脸上打了两拳。观察史东伤情:嘴角有血迹、青肿。旁边的几个工人也纷纷证明有村民殴打了史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时候饭也熟了,酸菜烩猪肉锅帖,这是典型的农家饭。虽然农村现在条件好了许多,但能吃到新鲜蔬菜的人家却很少。附近的小卖部是不愿意进蔬菜的,一是不易保存,二是价格比较贵,附近村子住的人少,进回来蔬菜一时也卖不了。所以农村一到秋季每家每户都会腌制几大缸酸菜,储存几麻袋土豆,冬季大部分都是靠这些维持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好在最近都杀了猪,猪肉烩酸菜已经是很好的美味了。平时吃一个馒头的我,今天吃了两块锅贴,许是饿了的缘故、许是饭菜可口的缘故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吃完饭,我把一百元钱递给王有林,王老汉像是受到了羞辱一般嚷嚷起来:“你这不是羞燥我嘛,你们这么辛苦,你们是我请也请不过来的客人,吃个饭还给钱了?”不由分说把钱硬塞在我的口袋。在农村这么多年的工作中我感到后山的农民还是比较善良厚道的。</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问史东想怎么处理这件事,史东想了想说:“我打算在这里长期进行收购了,不想和附近村民把关系闹僵,我也没多大事,也不用看病,让对方给我赔礼道歉,我找回这个面子就行,总不能让白打了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从王有林口中我得知打史东的那个村民叫刘二狗,在积只壕村住,四十多岁,娶了个智障老婆。积只壕村离这不到两公里,须臾,警车便来到了这个村,刘二狗家住村西,我们径直把车开到了他家门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见警察进门,刘二狗有点慌张。我说:“跟我们走一趟吧”,刘二狗说“去哪”?我威严地说:“派出所,你说去哪?”。这时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赤脚从炕上跳在了地上护住刘二狗说:“你们不能把我男人抓走”。看此情景我突然笑了,一点也不傻嘛,谁说人家傻来着。看见我笑了,刘二狗的紧张情绪也松弛下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说:“刘二狗你打人是违法的,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刘二狗喏喏地说:“一个外地人来这地方还欺负人了。他骂我了,我才打的他”。那个收葵花籽的是兴顺西的,怎么是外地人”我说道。“兴顺西的,那就是我不对了,我还以为是巴盟的了。打了人家我给他看病吧”,刘二狗边说便低下了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家不需要你看病,你过去给赔礼道歉就行,再说就是外地的你也不能打人家呀,你说是不是”。“领导说的对,今天是我错了,我过个跟他说好话个”刘二狗频频点头。“我也去呀,我也去呀”地下的傻老婆用力摇着刘二狗的手臂。刘二狗用力甩开说,“滚你妈X,在家好好给老子待着,老子一会就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案件走了简易调解程序,双方在调解协议书上签字后,刘二狗非要请史东等人吃饭并热情邀请我们参加,我婉言谢绝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走的时候我悄悄将一百元钱压在王有林家炕席下。</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警车刚开上公路,指挥中心又派警了:辖区东公此老村风电工地有村民闹事。刚接完电话,辅警小白伸过头问:“怎么了,领导。”“你的嘴是不是开过光,怎么那么灵验了,今天算是走四方了,”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p><p class="ql-block"> 东公此老村是我辖区最东北方向的一个村子,北与达茂旗打交界。北方风大,地域大而居住人口少,近两年陆陆续续有三四家风电公司在我辖区安装风力发电设施,风电企业给当地带来繁荣的同时也留下了很多矛盾纠纷,征地补偿问题、施工车压了村民的坟地等等,村企矛盾是最难缠、也是最头疼的警情了。</p><p class="ql-block"> 我小心翼翼地拨通了报警人电话说了我们得两三个小时才能过去的理由,对方很痛快说:“理解,反正今天是干不成活了,你们今天能过来就行”,遇上明理人了。</p> <p class="ql-block">  在农村出警经常被投诉,好些警情因为路途远、路不好走、路况不熟悉等原因两三个小时去现场的情况也是有的。去年春季我因未能及时出警被一个当事人的儿子举报到了包头24小时警局。局领导非常重视,责令我必须摆平此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事人的儿子这几年出外打拼在包头买了房,有了自己的买卖,在当地人眼中也是算是个人物。我拨通他的电话给他解释:你父亲挨打的那个村子虽然离派出所不到五十公里,但这几年拉矿石的大车把路碾压的小车根本无法通行,我们还得绕路县城从另外一条路过去。还没等我解释完,电话那头便骂开了:我她妈从包头回固阳两个多小时能打个来回,你别找那么多说辞,我她妈要把你告的脱了这身皮。我当时也火了说:在市区遇到上下班高峰,你她妈一个多小时还不知道能出了市区不,你她妈爱去哪告去哪告!</p><p class="ql-block"> 后来这件事情是县局指挥中心胡部长给处理的,胡部长是过去我在城区派出所的所长,有涵养、脾气好。胡部长给他从网上下载了一张详细的出警路线图,又耐心地给对方做了大量的工作,这件事才算完。</p><p class="ql-block"> 这么多年我从胡部长身上学习到了很多东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雪中的风电架像一架架风车在银白的世界里随风摇曳,给大后山灰色的世界又增添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警车到达东公村天已经全黑了。在风电工地我看到了几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村民,这几位村民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有男有女。我详细问了一下情况:年前风电企业征了村里几十亩荒坡,也写了协议给了补偿,可是仍有四万元钱没到村民手中。村民也去过几次企业和镇政府要钱但一直未果,所以今天下午拦停了风电工地。风电负责人说:钱打到了镇政府,欠钱也是政府欠的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双方貌似都有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对拦停工地的村民说:大爷大娘,这么冷天气冻坏身体呀,看这过年呀再闹出个病就不好了。明天上午你们派几个代表去镇政府,让企业负责人也去,这点钱欠不下。许是在外冻了很久想急找个台阶下的缘故,村民们竟同意了说:明天我们咋去呀。我说:“我让企业派车送你们”。村民们离开了施工现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把情况汇报给了镇里分管企业的镇长,镇长说明天上午接待村民并解决这件事情。</p> <p class="ql-block">  回到镇里已是晚上九点多,一箱油也所剩无几了。在城里这个点正是夜生活的开始 ,而在农村,镇里的街道已然没了灯光,黑漆漆一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镇里唯一的两家饭店也早已打烊。敲开一家小卖部买了几桶方便面、几根火腿肠,回去烧点开水,吃个红烧排骨面吧。看着身边这几张年轻的面庞,我高兴地唱了起来。我的歌声显然感染了他们,他们也随声和了起来,这嘹亮的歌声响彻了镇政府大院、响彻了云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