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箭

刘靖安

　　黄金沟名不副实。

黄金沟没有黄金，有的只是一支箭。

听说，一支箭是一味中草药，能补肾，能滋阴壮阳。镇政府李镇长脑子转得快，瞄准一支箭，大打经济牌。他还写了一句广告词：吃了一支箭，屙尿飙过高压线。这词上口，好记，没多久，就在全镇甚至全县广为流传了。

黄金沟家家户户在李镇长的带动下，将遍山的一支箭采摘回家，把最嫩的叶尖像制茶一样做成了保健茶；把其它部份晾在晒席上，经过七七四十九天阳光雨露的浸染，再装袋出售，名之曰“补肾佳品”。用它，可以炖鸡，炖鸭，清香四溢。现在，保健茶卖到了一百块一斤，补肾佳品卖到了五十块一袋，且大有供不应求的趋势。

黄金沟的村主任姓王，大家习惯性地叫他王村长。王村长老实木讷，脑子像少了根筋，老转不过弯儿。李镇长一门心思想着为村民增收，又是上级，李镇长说怎么干，他就领着村民怎么干。但一闲下来，他就摊着几叶一支箭，想，这玩意儿，真的像李镇长说的那么神吗？有时，他也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么多，只要大家的钱包鼓了，就行。可是，他克制不住自己，老是想。想得多了，他就想验证一下李镇长的话，看看到底效果如何。

王村长开始天天喝保健茶。早上起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一撮一支箭，泡一杯浓茶。有时，出去干活他也要把杯子带在身边，累了，或是休息的间隙，他就仰起脖子，灌几口。中午回家，他再重新泡上一杯。睡觉前，他也忘不了再喝几口。隔不了三五天，他就会捉一只鸡，或是一只鸭，吩咐女人和着补肾佳品炖了，一碗一碗地吃，大口大口地吃。一顿吃不完，下顿接着吃。就这样喝，这样吃，王村长一喝一吃之间，大半年时间就晃悠过去了。

这天晚上，王村长悄悄出门，来到空旷的原野上。原野里，矗立着一排电线杆。王村长选好位置，掏出“水龙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就见一根银线在月光下升高，升高，再升高。升到半人高的时候，王村长的后劲就不足了，那根银线突地失去了上升的动力，渐渐矮了下去。为了这次试验，王村长一天没解过小手，他使出浑手解数憋着，结果令他大失所望。李镇长这不是大张旗鼓地唬人吗？

王村长不声不响地回家，躺上床，翻来覆去，一夜没睡好。天亮的时候，他被一泡尿憋醒，披了衣服，再次来到了原野上，又试了一次，还是只有半人高。

不行，得去给李镇长说说。王村长回家，胡乱洗了把脸，连早饭也顾不上吃，就急急忙忙赶到镇上，敲开了李镇长的家门。

李镇长开门，见是王村长，大吃一惊，说，这么早来干嘛？出啥事了？

是，是大事。王村长吞吞吐吐的，不知怎么说。

什么事？说吧。李镇长催促着。

李镇长的家在一个菜市旁边，一些卖菜的村民咯吱咯吱挑着担子，有说有笑地走在大街上。王村长转头看了看，进屋，关上门，神秘兮兮地说，你说那话，我试了，是假的哟，咋办？

什么话？李镇长糊涂了。

你说过，吃了一支箭，屙尿飙过高压线。我试了两次，只能屙半人高，哪能超过高压线呢？

听了王村长的话，李镇长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很夸张。

王村长莫名其妙地看着李镇长。

李镇长笑够了，才说，你试的方法不对，不信，你等我一会儿，我带你去再试。

王村长左等右等，终于等到李镇长把自己收拾停当了。李镇长带着王村长来到了镇子后面的小山上。远处，一排高压电线杆从深山钻出来，在半山腰刹了脚。

两人站定，李镇长指着电线杆说，看到了吗？

看到了。王村长说。

你试试，看能不能超过高压线。李镇长笑了。

老实的王村长竟然听话地试了，这一试，当然比高压线还高，高出很多很多。

走吧，回去给乡亲们说，镇政府制定的致富之路不会错的，你们要多出产品。昨天，县上一家茶楼和我们签了合同，每年要包销两千斤保健茶。李镇长说得眉飞色舞的时候，王村长却拉住他，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指了指脚下的地方和那一排高压线，说，这地方，这地方……

李镇长拍着王村长的肩，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用说了。你回去，干好自己的事吧。李镇长笑了，笑得有些高深莫测。

王村长就点头，不再说。

现在，我们眼前的任务，是抓经济，注意，你的任务，就是配合我们，争取把黄金沟一支箭这个品牌打响。李镇长意味深长地说，到时，我们还可以围绕这个广告词，搞一些有影响的比赛活动，你作为村主任，有没有信心呢？

信心倒是有！王村长轻声说，难不成，还要搞屙尿比赛呀，这怕不好吧。

哈哈，搞，搞，咋不搞呢？李镇长一声长笑，跨开大步，把王村长甩在了身后。

李镇长走得意气风发。

看着李镇长的背影，王村长喃喃地说，为了抓经济，这样的比赛也敢搞，这李镇长八成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