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稀之年闲话

一半先生

人到古稀之年，步履不再轻捷，容颜不再光鲜，精气神亦不复当年。衰老，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然而，衰老减弱记忆力、让你丢三落四的同时，似乎又“强化”了对往事的“记忆犹新”，曾经那些让你难以忘怀的岁月碎片，自动拼接，如万花筒般幻化眼前。

不能忘却，垂髫之年，我经历三年大饥荒的煎熬；舞勺之年，又因运动浪潮席卷而来失学，不得不承受高强度劳作之苦。童年忍饥，少年失学，无奈地挣扎于不堪忍受的生活困境。一根扁担，左肩换右肩，磨厚了少年老茧；一张木犁，泥翻土覆中，垦碎了青春岁月。那时，根本看不见外面的世界，以为生活原本就这个样子。

小学未毕业失学，务农近六年，我直接插班读了初三，继而又上了高中。每逢节假日，依然不辍于生产队劳动挣点工分。高中毕业，我留校代课，一年后又回乡当了民办教师，恰逢当年恢复高考，我终于有幸踏进了大学的校门。

大学毕业后，我当了一名普通的中学老师，成为被时人称誉的 “太阳底下最光辉事业” 的千万从业者之一。从此，宿舍、办公室、教室，三点一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着几乎相同的故事，不问春秋，无论冬夏。

退休后，我选择了户外行走，玩玩摄影，虽然不入流，也能在快门的咔嚓声中享受快感。后来，对诗词、散文和小说的创作也产生了兴趣，虽不出彩，却能独自遨游在思想和文字的星空，思我所思，悟我所悟，乐在其中。不知不觉间，又是一个十年过去。青山依旧在，已是斜阳暮，岁月不饶人，白头搔更短，老之已至矣。

人生的光阴，大约以十年左右计，随着时代大势的变化，呈现出相对应的阶段或周期。我的人生，前两个十年食不果腹，在困苦劳作中无奈地煎熬。之后当了拿代课金或计工分的老师，后来上了大学，毕业后又当了吃“皇粮”的老师。虽然绳趋尺步，也有过年少轻狂、自以为是的岁月。但若回望，你不知道人生到底有多少精力和智慧是用来做了有用的功？人和人之间最大的距离，莫过于对事物、对世界、对人生认知的诸多差异。那些年，忙忙碌碌，我无遐患得，更无遐患失，任凭寒来暑往，春雨秋风。

退休那年，炎天暑热的夏日里，我闭门不出，整整两个星期，写了数万字的《自述》，记述平生际遇，回顾平生苦乐，检讨平生得失，与既往深情告别，和余生热烈拥抱。不论世态炎凉，不看变脸表演，不论岁月无情。从此做一个散淡之人，且看云卷云舒，逍遥自在。

往后的日子，纵情山水，访胜探幽，随意拍照，随性吟诗，随笔写文，不怕文屁不通天；有时也读几本闲书，饮几盅小酒、捧一盏清茶，与三五友朋相聚，恣意清谈阔论。任时光流转、冬去春来。大风吹倒梧桐树，自有人去论短长，管他李四长、张三短，天下多少破事，几许与我相干？

其间，开微信公号、写写美篇并整理旧文稿，出了一本纸质版诗歌散文集，但随即又感觉缺憾甚多。此后，便只将文稿制作成PDF电子文本，可以随时修改、订正。至今已辑有《亮声诗歌》、《亮声随笔》、《亮声小说》、《亮声游记》、《故事新编》以及《亮声教育》，不知不觉间码了数十万字，竟消减了十载光阴。

据说，人的寿命可以达到一百二十岁，但由于后天影响寿命的因素太多，以致几乎无人可以达到天命的极限。中国传统文化对人的寿命之说形成诸多成俗，尤以六十岁及之后的庆生祝寿习俗由来已久，而且计以虚岁。老夫平生对过生日不感兴趣，凡种种的祝寿仪式都不以为然。不过，倒是在七十虚岁，写了一首小诗自寿：

七十初度

人生七十古时稀，百岁如今也不奇。

莫道桑榆迟暮日，正开金菊傲霜枝。

山高水远心身惜，地老天长曦月知。

要学坚贞松柏树，苍苍高节雪无欺。

似乎八十岁才应该附庸风雅写点什么抒怀之类的文字，但老夫没有那么高的期望。尽管现在八、九十岁乃至百岁的老人不少，但从七十至八十岁这一个十年，却是大多数人难以顺利跨越的岁月。《2023年我国卫生健康事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我国人均预期寿命为78.6岁。所谓“预期寿命”，就是根据每年的死亡率来计算当年新生儿的平均预期寿命。其实，生命的长度，也只有建立在以健康和生活自理这个必要的前提之上，才会具有实际意义。否则，苟延残喘的岁月对于生命的每一个个体非但无趣，于他人、于社会也是一种拖累，是没有实际意义的存在。

老夫虽已虚度七十春秋，但依然我行我素，不庆生不祝寿，唯有赋诗一首并闲话一则，聊寄“古稀”之怀。

古稀感怀

岁月匆匆七十秋，白头搔短比年尤。

斜阳夕照荒丘近，往事尘烟残梦浮。

书卷多情应愧我，墨香无语怕回眸。

弦歌翻唱逍遥赋，且听风吟且听舟。

甲辰端阳节，我编完《亮声诗歌选辑》PDF文本的初稿，感觉脑力似有所不逮，何况本来就玩不出什么有用的东东来，兴趣既减，自知必须更新休闲方式了。往事随风，余生向晚，在宁静和自在中享受“寂寞”。或许，这才是人生暮年的至高境界吧。

而这往后的年头，唯自求多福，最大的愿望是不要拖累仼何人！可以散步，可以聊天，可以吹牛逼，可以听音乐，可以拍点闲云小草，间或还可读点文章，偶有灵感，依旧可以写几句感兴消遣的小诗小文，甚至还可以出远门走走，再看看外面世界的五光十色，一切顺其自然，只须默默地走在人生的归途，安享天年。

宇宙之浩淼无穷，谁也望不见尽头；人间之包罗万象，谁也看不懂几许；世像之变幻莫测，谁也无法预料后来。从大人物到渺小我辈，概莫能外。据说世界正迎来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窃以为五零后之我辈，回首过往，时代之变迁，命运之多舛，时势之跌宕起伏，不能不令人感慨系之，有生之年再经历一个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该是多么幸运？！

光阴如白驹过隙，青山不老；岁月如白云苍狗，世事沧桑；未来已来，生旦净末丑，精彩纷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