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四十八

暮色年华

　　崔彩霞一早就往省委里赶，先来到省人大，想听听父亲的意见，她来到后见主任办公室门虚掩着，连声号召呼都没打，就直撞了进去，仅十天没见，当目光触及父亲的面孔时，他的容颜显得苍老了许多。

“我失眠了一夜。”崔振海多此一举地给女儿解释惊人衰老的原因。但，崔彩霞知道这都是自己造成的，父亲仅十几天没见面，就苍老了许多，唉，一条儿女一条心嘛。

“爸，赶紧给我弄口水喝，别的话先暂停一下。”崔彩霞挺着大肚子，行动笨重地放下黑色挎包，同时也把自己放在沙发上，看了一眼忧愁的父亲，便装作无所事事似的，拉开了要耐心听老爸唠叨叙述的架势。

崔振海给女儿接了杯白开水，很慈爱的递到女儿手上，并慢慢的说道: "我想过了，你的调动是个好事，组织部叫你谈话，你去了就服从组织的决定吧！其他的事就别说了，离开那个事非之地吧！昨天晚上部长给我打了电话，说你调太康市是省委主要领导安排的事。”

“爸爸，我真想不明白，在林县我还没有届满，又不在人事人事调整时期，这平白无故的把我调离，我总认为这不是工作上的正常调动，感觉很不是滋味。咱们事先都没有这方面的考虑和思想准备？”

“话说回来，太康是个地级市！也算是提拔了。咱想开一点，这是权和利的具体表现，离开这事非之地也是一件好！我虽是一个省人大主任，咱们也有重权在手，可咱不为权利所动，我的思想是当一天和尚，咱就要念好一天经，绝不于他们同舟为伍。”

“爸，我就是心不干啊，林县的宏图正在拓展，百业待兴，城市建设稳步前行，我还没有把规划建设完成呢！这样走了确实不是滋味。”

“唉，那没办法，我知道你们申报的5A级旅游景点项目报告已获国家批准，可你却要走了，这真是难圆的梦啊！这事搁在谁身上都很难接受。不过，换个地方也好，无后顾之忧了，咱们刚好有时间安心的去坐月子了。”

“爸，一切我都知道了！现在我去部长那儿，完了我就直接回家看我妈去了。”崔彩霞站起身子，迈步走出了父亲的办公室，向省委走去。

　 崔彩霞怀着有些怅惘的心情从省委那座高耸入云的大楼里走出来。省委大院里没有遇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等她回到家中，时间已是傍晚六点多钟，回到自己的房间，仰卧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陷入沉思。回忆起省委组织部张部长与自己的谈话，又想起爸爸的老搭档组织部常委副部长陈少峰对她不厌其烦的忠告。她弄不清楚爸爸老同事的忠告与张部长的话语不同，但，性质是样的。她就不能不认真对待了。想到这里，不知怎么就使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尽快离开林县的亢奋和渴望之中。但她知道，这种亢奋和渴望的心情不一定是好事。亢奋就容易冲动，而渴望就有可能不辨清浊而盲目狂欢，她不能不警惕。她想，一定要心境平和地离开林县走到泰康去，不带任何情绪框框，不带任何偏见。

　　崔彩霞站在塬畔，眸视广袤的山川平原很是留恋，神情恍惚间又想起了林县那些危害一方的龌龊官吏，她的心理忿忿难平。小妹王小花已调到渭水市人大工作，今天她陪着小妹王小花去报到，顺路回家看望了公公婆婆，告诉她们真想在家里多呆几天，帮婆婆做做饭、说说话。可是她想着自己手头上的事很多，想在离开林县之前有个清结。

夏夜，小风掠着渭北小山城的地面，署气尽消。崔彩霞和县纪委书记漫步在城西大道，她目光注视着这里的一切，左顾右盼，神情深邃，思想留恋。

崔彩霞开口问道：“罗书记，你说我们这么的工作有错吗？”

罗钢听后，感觉崔彩霞的问话有点伤情，说实话林县有目前这样超前发展的景况，确实与崔彩霞辛勤付出分不开的，他也不明白组织上为什么在林县发展的快车道上让崔彩霞刹车调头呢？但他又很快的明白，权大于天，现在的社会一切事情都会有变数，有些事情一看就明白，就是不敢说明白，他回崔彩霞的话：“崔书记，说公道话，我们的工作没有错，林县的在建项目确实离不开你！”

“这话就不必说了，不过咱们做事要有始有终，你明天一定要把城西大道绿化《东花西移》一案调查结果及处理意见拿出来，上报市纪委，我走时顺道亲自送到市纪委。其它的案件么就暂缓搁置，等后面来的人决断吧！

“好的，明早就形成文件。”罗钢很服从的回答。

临走的那一夜，崔彩霞睡得很迟。在县委公寓小院子里来回渡步，心情很不愉快，一进房子就被林县一摊子事填满了脑海。现在，她越想越越生气，生李东如的气，生那不明事理至高无上权力的气。她没有想如何去泰康市当副市长的事，更多的是她仍想着林县再上一个新台阶的事。同样她想着自己的父亲，想副省长岳生锋语重心长的话语，她摇了摇头，思想很快就被昨天早上省组织部部长的谈话勾走了……自己的工作调动，实际上也是崔彩霞料想到的。她和李东如在林县搭班子，实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如一头牛奉献的是奶，干的是永无完结的活，吃的却是草。李东如的劣迹曾出不穷，让她伤透了脑筋。昨天晚上李东如又单独来公寓见崔彩霞。这是崔彩霞调走前最后一次见面，见面后崔彩霞甚觉尴尬。李东如则厚颜无耻，曲意逢迎开门见山问好，并自动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崔彩霞见此很是不爽，但，也没有理会，泡了一杯绿茶放在李东如面前。然后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一言不发，保持着沉默。一开始，李东如腹中的话没法开口，崔彩霞却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所以，俩人看起来都很风雅地你一口我一口品着茶。长时间的沉默和寂静，房子里的气氛压得人有些憋气，最终李东如还是先开了口：“崔书记，祝贺你荣升，明天你就要去上任，知道我今天来找你为的啥?”

崔彩霞望着一根根竖飘在茶杯里嫩绿的茶叶，并不回答。

“我是来还债的，还人情的。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我的一笔情债在林县，在你跟前，越来越压得我没命了，好象黑白无常都在掏挖我的心。”李东好假惺惺的说着坐不住了，他站起来目视窗外，声越说声越大：“崔书记，我的班长，我的大姐，每次我闯下的祸，你都保全了我，本该我想好好报答你，可你今天却要走了……”李东如转过身看崔彩霞没有多大的反应，觉得自己的话题，茬搭的有点远或偏题，或者惹人讨厌，多少有些肉麻。他急忙紧刹闸：“崔书记，能原谅我吧，我伤害了你那么多，今天见到你我就拿不住，想到你要离开了，憋得我心发慌呀。”听李东如的声音好象是真的，发此内心的，和以前的李东如判若两人，根本不象是一个人。

崔彩霞心里思量着，狼就是狼，猪就是猪，其本性难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天李东如肯定有事来求助自己。

李东如继续话题：“我过去弄的那些事么，一想起就难受得半死！我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所做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都会消失，或者会越来越淡化，可树欲静，而风不止，猫不上树狗撵里，与他们不得不同流合污而。为止，让你受到了感情上的伤害，工作上的困难。现在我知道错啦！在我们工作期间我所犯的错误越来越沉，秤铊似的压着我心疼。我已无法认为这些错误是工作上的纠纷，现在我想明白了，这是个人思想愚钝，嚣张跋扈的认知。这已经成为我对林县这块土地情份的渎职，对你的不尊重。我知道，凭我个人的能力林县根本没有这个生机勃勃的今天。请你原谅，并向你致歉，以后我会洗心革面，不会重蹈覆辙。在你临走之前，关于城西大道绿化苗木违纪案子能否暂缓搁置或者撤掉不于追究，崔书记你看如何？”

崔彩霞听着听着觉得好笑，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他今天来的真实目的不是道歉忏悔，而是怕崔彩霞临走时给他拿出一个处理决定。

李东如象个滑稽演员，声情并茂，声音颤栗，动了真情似的缓了一长口气又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也不会将失去的事情赎回来、拽回来，现在，我只能用我最大的努力来弥补那些以往的过错，求得你的原谅，明天我亲自率领全体林县常委及社会精英为你去泰康市上任保驾护航，鸣锣开道。以慰藉你我之间互伤的心灵，也了却我心中一块最大的痛。

李东如嘴上说着，心里想着，以后林县就是我的天下了，我要在这个地方呼风唤雨，当一个逍遥的山代王，闲暇之余要重新把和崔彩霞一起共事所有的生活、工作篇章聚体起来，好好分析、分解，总结出经验教训，一励自己仕途上的一帆风顺。”李东如想到这里，感觉自己慷慨陈词如滔滔洪水冲向崔彩霞，让她躲避不及，必得后退让步，心想等崔彩霞走了，自己就高枕无忧天马行空，任意作为了。

崔彩霞已不是以前的林县县委书了，一时，她不会轻易被眼前的这个李东如假惺惺的话语所感动，现在，她镇静自若地把含在嘴里的茶叶片慢慢嚼着，她没有感觉这茶有什么香味，而是想着明天去泰康市报到，带送行的亲友团队还是不带亲友团队。关于李东如所问之事她闭口不言，没有表任何态度，明天的上任如何去，同谁，她没有吭声……

日子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崔彩霞在泰康市任副市长快一个月了，又迎来一个小雪纷纷的冬日。崔彩霞从泰康回到家里，她身穿羽绒服大衣，头戴一顶兔毛皮帽，活像一个从北极旅行回来的探险者。她走进院里，母亲出屋迎接，问:“你是哪儿来的，找谁啊?”

崔彩霞忙摘下口罩，高声喊:“娘，我是彩霞啊！是您女儿回来了！”

崔彩霞母亲愣了一下，突然走上前拍打着崔霞身上的雪，眼泪汪汪地说:“这哪是霞儿呀，明明是个大狗熊啊……赶紧回屋给你倒杯热水，喝口暖暖身子！”

崔彩霞掀开门帘进屋，脱了外衣挪着笨重的身子坐在沙发上，她看到茶几上铺满各式各样的小孩衣服，玩具有老虎、大公鸡、熊猫、兔子，这些都是彩霞娘一针一线为即将出生的外孙子缝绣的。崔彩霞看了很是惬意，就说道:“娘，您做的这些真好看，活灵活现的！就是缺个牛呀！”

彩霞娘一听，眉开眼笑道:“儿子，你这一说给娘开窍了，我瞅着这些东西，总觉得差点啥，原来差着一个牛呢，今年可是牛年呀！”

彩霞娘把饭做好了，娘们俩坐在餐厅吃饭，彩霞娘夹了一块猪头肉放到崔彩霞碗里说:“霞儿，你是回来坐月子啊？”

崔彩霞把一块肉送到娘嘴里后说道: “娘，我请了产假，明天等有才回来了去把医院选择一下，就没事了，好好在家陪伴娘，把过去亏欠你的给补回来！”

彩霞娘咧嘴一笑，沉默了一会儿说: “孩子，那感情好啊，娘盼着这一天呢！”

崔彩霞笑着:“那事急不得，你就安心地等着吧！”

“好，娘不急！”

“娘，我婆婆说，这最后时间里，一定得加强锻炼，坐月子好生产！”

“是这个理，娘生你的时候，你妭每天监督我担水、扫院呢！”

“那时，你不生我妭的气？”

“不生，你妭是一个聪明贤淑的人，我和她相处从来没有伴过嘴，好着里。”

此时的崔彩霞，心情非常的好，听着母亲的话思忖了一下说道:“娘，明天我们把医院订了后，想回家去和婆婆住几天？”

“行，你就回去吧！代我问你婆婆好，免得她在家为你操心！”彩霞娘语重心长的叮嘱了一番后，就急忙去厨房做午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