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河驴事

热河老张

　　前驴拉屎后驴踩，一辈孽债一辈还。中国人好像对驴没啥好印象，倒驴不倒架、瘦驴拉硬屎、驴脾气、笨驴，连摩托车在热河都叫屁驴子。

‍ 历史上全国毛驴存栏量超过千万头，现在不到二百万头。近20年来，驴的分布区域不断缩小，集中在难以机械化普及的丘陵和山区，比如蒙东辽西的热河。

‍ 刘继庄《广阳杂记》云：“驴鸣似哭，马嘶如笑。”最近热河的驴圈里突然热闹起来，驴声鼎沸，驴们互相转告，听说了吗？生产队要改革啦。生产队改革这事传了好长时间了，最近驴心慌慌，干点啥事都挺费劲。不是驴不拉了，就是磨不转了，驴治服了，套又折了，套接好了，磨又被人偷跑了，想换成电动磨，又舍不得让驴闲着。

‍ 热河生产队的驴数量原来是有标准的，换了几任生产队队长之后就乱套了，队长离任审计的结论里基本上都有“生产队机构编制管理不规范、选驴用驴随意性较大”等。驴的种群分本地驴、外省驴和本省非本地驴三大类，第一类本地驴，土生土长坐地户，二姨三舅四姑都在生产队里。第二类外省驴，出生在外省，通过赛驴考试或姻亲关系进入生产队。第三类本省非本地驴，热河省其他生产队出生，不方便在本生产队安排，交流到隔壁生产队。

‍ 热河生产队的驴是有编制的，按驴血统、驴阶级、驴职数和驴职位分为公务驴、事业驴、企业驴和临时驴。公务驴和事业驴每年通过考试进入生产队，事业驴是公务驴的补充和助手。这两类驴主要负责组织发动动员指挥。企业驴简单一些，打着由于工作需要的旗号可以运作进队，最惨的是临时驴待遇低不说还又苦又累。企业驴和临时驴主要负责拉磨，表现出色的可借调去拉车，若出了问题就成了背锅驴。这四类驴之间理论上是相互生殖隔离的，尿不到一壶里去，鄙视链依次递减。也有跨种族交配的，少。

‍ 把草料砍掉一半之后，有几头企业驴跳槽吃大米白面去了。剩下懒驴抽两鞭子也不管用了，皮糙肉厚不怕痛。以前搞全驴竞聘、竞争上磨，宣传每头驴都是可以替代的，挑动驴互相斗争，革命小驴跃跃欲试抢班夺权，结果奸懒馋滑驴没走，把几头能干活儿的老实巴交驴挤兑走了。沉淀下来不是渣滓都是精英，剩下岁数大的老驴和有背景动不了的关系驴。原先老驴退役还搞个正式仪式，现在世态炎凉驴情冷暖没这个了。老驴想干脆不再拉磨了。但它看了看外边，耕地有牛、打鸣有鸡、看门有狗、抓鼠有猫，不仅没它的位置不说，而且这些年老驴除了会拉磨外，别的也不会啥了…老驴投了几份简历无人问津，于是就回去拉小磨了。当它背上那副小鞍子时，其他驴都起哄了起来：哟，这不是咱们生产队当年的领头驴嘛，怎么去墙角拉小磨啦……还有的驴私下说：老驴风光了好几年，没想到也有今天啊。

‍ 用一个编制来把驴拴住，是在编驴或者说驴编，大部分有编制的驴一心想拉好磨，走路一溜烟到点不下磨没有礼拜天，跟其他驴不一样，什么钱不钱的，志存高远一心想有朝一日管理这个磨盘，未来还要管理生产队。后来生产队考察学习沿海地区牛马管理经验，心血来潮搞市场化驴才引进，弄来几头职业经理驴，确实膘肥体壮，又牵着笼头不给实际权力硬要交出成绩，提拔重用也没考虑职业经理驴。结果职业驴寒了驴心干不长，小毛驴拉车没长劲刷简历吹资历编驴历研究跳槽。在全驴大会上，树立起几头先进驴给其他驴介绍经验，讲授高效拉磨的技巧，号召其他驴向它学习。每当其他驴对先进驴投来羡慕的目光时，它都会勉励它们：领导的眼睛是公正的，有付出就会有回报。

‍ 大部分企业驴跟公务驴事业驴不一样，一个地方拉了一辈子磨，主人怜悯它，就放出来在草地上自由自在吃草。可是企业驴对广阔的世界视而不见，而是一步一个脚印的，绕着一棵树打转。原来，企业驴视野格局有限拉了一 辈子磨，除了转圈已经不知道别的。没办法，卸磨杀驴吧，有人不同意，杀什么杀，安排点高危致癌的项目，得病了踢出去完事。硬踢出去也不行，还得给驴青春损失费补偿金。根源还是嫌弃这群驴吃的多干活少，生产队上次的改革创造了全热河省多个第一，全省第一个降低了60%草料，吓得隔壁生产队队长四处打探人人自危。草料砍掉后，群驴互学互比互看干劲十足。树立了正确的驴才观，选驴用驴工作受到热河省委的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驴怎么可以有个性有思想，驴其实和大猩猩一样，也有办公室政治和勾心斗角。为了生存下去，只能装作没有思想的样子。还有一点最关键的就是：生产队队长其实也是一头驴，不过它总是感觉良好，认为有了行政级别的驴就是马不是驴了。

‍ 热河省委高度肯定了历届生产队领导班子的接续奋斗，这次又对生产队领导班子进行了调整。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新班子励精图治正准备大干一场，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1955年7月18日，国务院第十八次会议通过决议：撤销热河省。

‍ 2023年12月17日写于天津，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