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巳年立春

北京老许

今日立春，古称正月节，传统民俗是吃春饼，就是用白面饼卷裹韭菜、萝卜条、黄瓜条、大葱丝、肉丝等食材食之。今日又是正月初六，传统民俗是吃煎饼，也是用白面饼，卷裹多种食材食之，谓之送穷。春饼与煎饼的区别在于烹饪方法不同，在口感上有差异，但都是很薄的饼。中国有“三六九，朝外走”的传统习俗，意即农历正月初三、初六、初九是外出的吉利日子。所以大年初六外出为宜，还应四处游玩。

为同时遵循三种民俗，我俩决定外出去吃薄饼。北京吃薄饼的饭庄莫过于便宜坊和全聚德，都是中华老字号。便宜坊创业于明永乐十四年（1416年），主营南京风格烤鸭。全聚德创业于清道光三年（1864年），烤鸭为北京风格。春节是古老的节日，重在寻古探源，我们也很想去老字号的起源店。全聚德的起源店离家近，又主营北京烤鸭，且位于繁华的前门大街，过年期间更热闹，于是便乘公交车前往。

路上的交通比工作日的早高峰还要拥堵，过一个十字路口甚至需要十分钟。

双层公交车上一个空座位都没有，两层甲板上站着的人也是挨肩迭背，听口音，除了我俩，都是外地来的游客。车窗外也是人头攒动，街上到处是“朝外走”的游客。原本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走了一个半小时。

从公交车上下来，一股过年的气息扑面而来。廊坊头条胡同两边的“北京坊”正在举办《新春文化坊会》。

廊坊头条胡同两侧挂满了喜庆的大灯笼，可以想象晚上灯火辉煌的美景。

穿过大灯笼阵，胡同北侧的几个木架上，挂着很多玲珑剔透的小宫灯，上面绘画的精美图案喜庆而生动。

胡同南侧是鳞次栉比的摊位，销售各地的年货和美食。

胡同南侧这栋楼内正在举行“巧克力狂欢”。

楼门西侧有一组彩灯，主题是“西城消防救援始终在您身边”。

楼门东侧也有一组彩灯，主题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原想早点去全聚德，免得人多排队。由于路上耗时过多，下车时已临近中午，便决定先去四处逛逛，待过了饭点再去吃饭。走进楼门，首先看到一座巨大木台，上面用巧克力搭建了整个中轴线的模型，估计用了上百斤巧克力。

大厅里还有十几组用巧克力制做的塑像，每组塑像也得用十几斤巧克力方可制成。问了售货员，她说这些塑像不卖。

这里销售数十种巧克力和冰淇淋，几个柜台前的顾客都熙熙攘攘。

火爆的气氛令人激发了肾上腺素，我也情不自禁地买了一袋黑巧克力。

沿廊坊头条胡同继续向东走，一个巨大的圆球形彩灯漂浮于在胡同两侧的楼房之间。

巨大的彩灯五彩斑斓、花团锦簇，相信夜幕降临、灯火点亮之时，定会再现唐代诗人卢照邻在《十五夜观灯》中描绘的情景：“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番穿梭，终于走出了廊坊头条胡同的东口，进入了前门大街。

过年吃糖葫芦，是传承了千年的传统。红红的山楂，象征日子红火。圆圆的山楂，象征诸事圆满。粘连的山楂，象征亲友团圆。酸甜的口感，象征日子甜蜜。钱串的形状，象征生活富足。葫芦谐音福禄，象征幸福高贵。一串糖葫芦，串起这么多美好的象征，自然是过年时必吃的吉祥物，由此还产生了一首家喻户晓的老歌：“糖葫芦好看，竹签串，象征幸福和团圆，把幸福和团圆连成串，没有愁来没有烦……”

据说糖葫芦起源于南宋。当年黄贵妃不思饮食、面黄肌瘦。宋光宗命御医为宠妃治病，皆不见疗效，只好张榜求医。一位江湖郎中揭榜进宫，为黄贵妃诊脉后，让她用冰糖与山楂煎熬，每餐饭前吃五至十枚，几天后贵妃果然病愈。此事传入民间，发明了冰糖葫芦，既是吉祥的美食，又是开胃消食的良药。如今冰糖葫芦制作技艺已被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还传播到世界各地，受到全世界的追捧，外国人将其称为Tanghulu。2021年，有人在TikTok平台上发起评选“世界前十小吃”，几亿老外将Tanghulu推到第一名。

我也买了一个糖葫芦，一来图吉利，二来为即将吃的大餐开胃。这里的糖葫芦十元一串。我家门口的糖葫芦只卖五元一串，个头还比这串大。

前门大街两边的每条胡同都是人头攒动。这是大栅栏商业街。

逛到12点40分，估计吃饭的人会减少，便来到了全聚德。在前门大街东侧矗立着全聚德的门楼，门楼北边是全聚德的外卖部。穿过门楼下的走廊就是肉市街，全聚德的餐厅位于肉市街东侧。这里是东城区。

全聚德的餐厅坐东朝西，是一座二层的楼房。门面仍保持旧时的风格，灰砖墙上嵌着三块砖雕匾，当中一块为“全聚德”，南侧是“鸡鸭店”，北侧为“老炉铺”。店门两侧挂着两个幌子。南侧幌子一面写着“内有雅座”，一面写着“随意便酌”。北侧幌子一面写着“包办酒席”、一面写着“应时小卖”。

此处曾是一间由山西人经营的“德聚全”杂货铺，生意很差。清咸丰初年，河北冀县杨家寨村的一位少年逃荒来到北京，打算当学徒学点手艺，可四处寻找无人收留。几个同乡为他凑了些本钱，他便在这一带沿街叫卖瓜子、花生、炒蚕豆。后来他用辛苦积攒的一点钱，在肉市街上摆了一个专卖生鸡生鸭的小摊。手头积蓄多了，他又买下“德聚全”店铺，办了一个猪肉杠，不仅卖生猪肉，也卖烤小猪、烤驴肉，还卖鸡鸭。风水先生让他把旧字号倒过来以冲其霉运，后来店铺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见有不少吃完饭的食客从店里出来，心中暗喜，估计不用排队等座位。

走进店门是宽敞的前厅。正对大门的红色雕漆台座上放着一只铜鼎，里面燃烧着三个火苗。铜鼎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块大匾，上书金字“全聚德”，落款红字“云谷”后跟金字“钱子龙”，钤印为“云谷”和“钱子龙印”。匾下镶嵌红色雕漆壁龛，上镌金字：

《炉火纯青，光耀百年》

清道光三年（公元一八六四年），河北冀县人杨全仁在此开办了“全聚德”。“全聚德”专于挂炉烤鸭而生意日隆，名播天下，师傅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日出生火，闭店封炉，百年火种经久不息，伴随着“全聚德”跨越了三个世纪的风雨历程。二零零七年四月二十五日，前门全聚德因前门大街改造而停业装修，期间燃烧了一百四十余年的起源店“百年炉火火种”即北摄取封存于“全聚德鼎”中，“封火仪式”被全球一百五十余家媒体广泛报道。

时隔一年后，百年炉火再度燃起，百年炉火也将永远留存在“全聚德”起源店的店堂中。这“百年炉火火种”标志着“全聚德”炉火纯青的技艺世代传承，更象征着“全聚德”饮食文化的声生不息，源远流长。

其中我标记的“炉火”二字似应为“火种”。

前厅里坐满了等座位的人，还有很多没有凳子的人站着。前厅内还有一台“机器人现磨咖啡”机。

赶快跑到迎宾台领了一张排队号，排在午餐的小桌第113号，前面还有27桌在等待。这里的排队号很人性化，等座位的人可以领红包，午餐号必须在13点半返回，过号则不作废，顺延三桌后优先安排座位。

看了一下餐厅的状况，一层是很大的散座就餐区，楼上都是包间。看正在吃饭的食客，都没有即将就餐完毕的迹象。估计再等一个小时也没有座位。想点一份外卖站在大厅里吃，迎宾员告知要去外卖大厅买，但只卖整只的烤鸭，我俩肯定吃不了。与其在前厅里站着，不如去继续逛街，过一会儿再回来吃饭。因不确定是否能赶回来，也没好意思领等座位的红包。

西城区有一家网红的“人民咖啡馆”，招牌上的字一看便知是伟人书写，给人一种国字号的感觉，但实际上这是民营企业，起源于上海，目前在上海开设了6家店，北京有两家门店。说是在西城区，实际上就在前门大街西侧，全聚德的斜对面，因为前门大街是东城区和西城区的分界线。我们准备在这里喝杯咖啡，然后再回到全聚德吃饭。

人民咖啡馆内部的装修风格充满主旋律，四周都是红色，屋顶金光闪闪，组成国旗的颜色。墙上有一颗耀眼的红星，还有很多北京中轴线上标志性建筑的照片，诸如天安门广场、天坛等，颇有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前国营老店的氛围。店内也是座无虚席，还有很多人站着。

店内的咖啡、甜品种类不少，价格高者不超过28元、低者只需9元。凡本人持有中华人民共和国烈士、因公牺牲军人、病故军人遗属优待证者，进店消费全免费。现役军人、退伍军人、武警、警察、消防、教师、医务工作者，凭有效证件，全单8.8折。六、七个咖啡师在不停地忙碌。

买了一杯美式咖啡18元，俩人分享，味道很好。这家店使用云南高品质咖啡豆，这在其它咖啡馆属于昂贵的品种。

13时20分回到全聚德，我们的号已经叫过，只好继续站着等待。好在连叫了三个号都没有人回应，我俩被安排在散客餐厅最里面的一个小桌上就坐。在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散客餐厅的全貌，偌大的餐厅座无隙地、高朋满座。

我们餐桌的旁边有一堵老墙，是全聚德建成二层小楼时的灰砖门面。1992年全聚德扩建时被作为工地围墙而暂时保留，后对其进行测绘、拍照，并对每块砖及构件都做了编号，从原址向后移动37米到此处，严格按原貌复建。老墙上挂着的那两个幌子，也是100多年前的原物。

德国前总理科尔身高1米93，颇具德国土著习性，烟酒不拒、菜品不拘，体重超过120公斤，唯独忌讳禽鸟之属。1974年科尔作为州长首访中国，吃过全聚德烤鸭后竟然果断破了戒，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当上总理后三次访问中国，多次到全聚德用餐，还特别欣赏中国的高度白酒。1993年科尔以总理身份访问中国，带着部下乘大客车来到全聚德，不进包间，要与普通中国百姓一起吃，全聚德只好在我们现在坐的这个位置摆了一个大圆桌。科尔的保镖在餐桌旁搭了一道人墙，也被他拒绝，说：我不需要特别保护。

老墙前立着一块牌子，介绍老墙的历史。2011年3月7日，全聚德前门店“老门面墙”被正式认定为“北京第八批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当年杨全仁创建全聚德时，风水先生说店铺两边的两条小胡同，像两根轿杆儿，将来盖起一座楼房，如同一顶八抬大轿，前程不可限量。可惜楼房尚未建，杨掌柜便于1890年撒手人寰。1901年，后人将原店扩建为二层楼房，被人们称为“天下第一楼”。

走进老墙大门，里面是一间极具中国传统特色的旧式餐厅，古色古香，此乃独一无二的 “老铺”特色餐厅，再现了老全聚德的格局。东墙正中高悬“全聚德”金字匾额，两侧实木廊柱上挂着乌木嵌金对联：“只三间老屋，时宜明月时宜风；惟一道小味，半似尘世半似仙。” 匾额之下挂中堂画《福禄寿三星聚会图》，两侧红底洒金对联为“福如东海长流水，寿似南山不老松”，画前摆放八仙桌、太师椅。东墙北侧为木格门扇，模拟老铺的包间雅座。东墙南侧有半截木制楼梯，象征老铺的二楼。北墙上嵌着一幅铜制浮雕画，展现老全聚德的风采。西墙上挂着四位老掌柜的肖像，讲述老全聚德的传承。南侧有典型老北京餐饮行业常用的旧式柜台。仿古的实木餐桌餐椅，流露着浓厚的旧日气息。清代的古玩旧物，突出了老全聚德的旧貌，有瓷算盘、留声机、青瓷烛台、花瓶、挂钟、电话等，有些是老全聚德用过的器物，包括早年的旧帐薄。

服务员很麻利，迅速换好桌布，马上为每人倒上一杯热水。随即送来菜谱。想想外面等座位的食客，仅点了半只烤鸭，以尽快吃完，为他们让出座位。

“饮春酒”是中国的传统，古人一般从立春日开始饮酒，直到元宵节结束。历代文人墨客留下无数立春日畅饮的诗句，譬如：唐代诗人曹松《立春日》中的“春日一杯酒，便吟春日诗”、宋代文学家辛弃疾《汉宫春·立春日》中的“浑未办、黄柑荐酒”、宋代文学家苏轼《元祐九年立春》中的“腊酒寄黄柑”和《减字木兰花·立春》中的“春幡春胜，一阵春风吹酒醒”、宋代文学家陆游《木兰花·立春日作》中的“春盘春酒年年好，试戴银旛判醉倒”等等。

正月初六也是古人饮酒的日子，最著名的是乾隆五十年（1785年）正月初六，皇帝在乾清宫举办千叟宴，宴请60岁以上的官员、65岁以上无官职人员，上至宗藩、大学士，下及普通百姓、外藩陪臣等共计三千人。宴会期间，乾隆帝召一品大臣、90岁以上的宾客到宝座前赐酒一杯；命诸皇子、皇孙、皇曾孙等向王公大臣敬酒；命侍卫向其余各桌官员、老者敬酒。

为了尊重传统，我们也点儿一瓶全聚德专属的美酒。

服务员收走菜谱，马上奉上两份配料。配料每份6元，可以无限添加，其中有葱丝、黄瓜条、绵白糖和蒜泥，以及全聚德特制的烤鸭酱。

晋朝周处在《风土记》中有 “元日制五辛盘”的记载。《本草纲目》的解释为：“五辛菜，乃元日立春，以葱、蒜、韭、蓼蒿、芥辛嫩之菜，杂和食之，取迎新之意，谓之五辛盘。”显然古人也是取辛、新谐音。这配料盘中有葱、蒜双辛，正是立春日该吃的东西，可以解释为心心相印、欣欣向荣。

自古有立春日咬春或啃春的习俗。之所以谓之咬或啃，是指吃的时候要发出声音。北方寒冷地区吃冻豆包、冻梨等，咬时发出“咯嘣”声。江南地区吃春卷，炸时“嗞啦”作响，咬时“咔嚓” 一声。中原地区吃萝卜、黄瓜等，嚼时发出“咯吱”声。再往南的地区吃甘蔗，吃时也发出“咔哧”声。这配料盘中的葱丝和黄瓜条，咀嚼时都会发声，正是咬春的食物。

立春日吃糖的习俗很普遍，麦芽糖、绵白糖以及列入非遗目录的糖画，都是全国大众必吃的食物，吃时也都会发出声音，又寓意生活甜蜜。酱则是春饼必不可少的伴侣。

由此可见，立春吃烤鸭是绝佳的选择。

全聚德一定是将刚烤好的鸭子上桌，今天客人多，需耐心等待。等待期间，去开放式厨房参观。全聚德挂炉烤鸭技艺的传统工艺分为宰烫、制坯、烤制和片鸭四大工序，内含30余道环节，在此可看到制坯和烤制工序。厨房内有几位大厨正在一丝不苟地备餐。厨房中间有一排挂鸭坯的架子，穿黑衣的厨师将处理好的鸭坯不断地挂在架子上。架子后面是一排壁炉，炉内燃烧着红色的火焰，几位穿白衣的大厨不停地将烤好的鸭子从炉内取出，再将鸭坯挂近炉内烘烤。

全聚德的第一任主厨姓孙，山东福山人，曾在清宫御膳房包哈局当差，专司挂炉烤猪、烤鸭之职多年，后到金华馆做掌炉大师傅，也专供皇宫王府。包哈为满语“下酒菜”，包哈局是清宫御膳房专为皇家烤鸡、烤猪、烤鸭，制作下酒菜的机构。杨全仁常到金华馆品尝观赏，与孙师傅成了知交密友，重金相聘他进全聚德掌炉。孙师傅把原来的烤炉改为炉身高大、炉膛深阔的挂炉，以枣木燃火，一炉可烤十几只鸭子，可随时取、续，冬天烤好一炉需40分钟，夏天仅需25分钟。

普通烤鸭店的烤鸭几十元一只，全聚德的烤鸭半只就要138元。外行人以为全聚德宰客，内行人都知道：并非所有的烤鸭都能称为“北京烤鸭”。当年孙师傅的烤鸭技艺，为全聚德烤鸭赢得了“京师美馔，莫妙于鸭”的美誉，自那时起，北京烤鸭便特指全聚德烤鸭。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破四旧，全聚德更名为北京烤鸭店，人们都知道那就是全聚德。1980年2月9日恢复全聚德老字号，人们也都知道那就是北京烤鸭店。且不说全聚德的传统非遗技艺，仅看看这里的鸭子就会明白，全聚德所用的鸭子一定要是白色羽毛的北京填鸭，每只重四斤半到五斤，肉质极其鲜嫩，我俩点的那半只烤鸭也未必能吃完。而有些烤鸭店的鸭子用的是普通的鸭子，价格低廉，重量只有二斤多，肉质较柴，味道也差。

餐厅的西侧，五、六个厨师站成一排，一刻不停地为顾客片着烤鸭。刚出炉的鸭子呈枣红色，外皮像绸布一样光洁油亮，十分诱人。

二十多分钟后，轮到我们的烤鸭上桌。虽然只点了半只烤鸭，但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首先上来的是鸭前胸处的鸭皮，这是一只烤鸭中最好吃的地方。

鸭子烤好后，厨师要先把鸭前胸的皮片下来，带着高温送给顾客。此时要趁热将鸭皮蘸满绵白糖，使白糖在高温中融入鸭皮。鸭皮被果木烤得十分酥脆，入口后，仿佛尚未咀嚼，鸭皮与糖就化成了液体流入食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入口即化”。

又过了五分钟，服务员送上热腾腾的薄饼。一屉薄饼十张，16元，却给了我们十四张。全聚德的薄饼厚度均匀、晶莹柔韧，按南宋杨万里《郡中送春盘》诗中的形容就是“饼如茧纸不可风”。

随即服务员又送上来片好的热烤鸭片，大小如丁香叶一般，片片带皮有肉，鸭皮油亮、鸭肉粉嫩，香气四溢。北京填鸭的生长期只有四十天，所以烤好后皮脆肉嫩。

将烤鸭片蘸上全聚德特制的烤鸭酱放在薄饼上，再加上葱丝、黄瓜条，也可加入一点儿蒜泥。

用薄饼将其中的内容包裹起来，便是最好吃的立春日春饼或正月初六的煎饼。从头吃到尾，便有“有头有尾”的吉利寓意。咬一口卷饼，喝一口美酒，那情景正如宋代陆游《立春日》中的诗句：菜细簇花宜薄饼，酒香浮螘泻长瓶。

少顷，服务员又送来两片鸭里脊和半个鸭头。正宗的全聚德烤鸭，厨师在片完烤鸭后，要将鸭头一劈两半，与鸭里脊一同放在小碟子里，摆放在餐桌的主位。鸭里脊是北京填鸭中最嫩的部位，鸭头则寓意鸿运当头，因为这两样东西量很小，所以只给座上最尊贵的客人享用。我们就两个人，一人吃了一片鸭里脊，直接蘸鸭酱吃，软嫩味美。

吃烤鸭头是全聚德烤鸭的特色。中国烤鸭分焖炉烤鸭和挂炉烤鸭两大流派。焖炉有炉门，通常以秫秸作燃料，将燃料放入炉内点燃，将炉内壁烤到一定热度时将火熄灭，然后放入五至七只填鸭，靠炉壁的热力将鸭子烤熟，中间不能开炉门，也不能移动鸭子，一次放入，一次取出。焖炉烤鸭的特点是鸭子不见明火，火力文而不烈，烤鸭水分、油脂流失少、外皮油亮、肉质洁白细嫩，肥而不腻。但鸭头体积小，鸭体烤熟时鸭头会烤焦，鸭头适宜时鸭体则欠火候。

挂炉不安炉门，通常使用枣木、梨木等果木为燃料，靠明火和炉壁散发的热量将鸭子烤熟，一次可烤填鸭15只左右。挂炉烤鸭的特点是火力强烈，鸭子皮下脂肪会化掉，烤成的鸭子通体枣红色，体态饱满，油光瓦亮，皮脆肉嫩，还带着一股果木的香气。挂炉烤鸭对厨师的技艺要求高，要用挑杆调换鸭坯的位置控制各部位的火候，需要眼观色、手掂量、鼻闻香，恰到好处的掌握出炉时间。最大的特点是鸭子可随取随续，产量高，1922年1月，第一次直奉战争中直系大胜，全聚德承办了200桌的烤鸭庆功宴，当时被认为不可思议。由于各部位火候可控，鸭头烤出来外观漂亮、令人垂涎。鸭头皮脆，鸭眼和脑多汁入味，夫人最爱吃。

每当配料即将用完，服务员立刻又送来一份。我俩不停地卷饼、不停地咬春，“咯吱”声不绝于耳。还是宋代诗人方岳在《春盘》诗中对咬春的描写最高雅：擎将碧脆捲月明，嚼出宫商带诗馥。他能把黄瓜嚼出音乐的韵律。

服务员为我们追加了两份配料，当准备送上第三份配料时，被我们谢绝。

烤鸭酱也是一样，即将用完时立刻又送上一碗。全聚德的烤鸭酱味道很美，看外观便知不是普通的甜面酱，酱碗周围泛起一圈红晕。

鸭汤是免费的，味道醇厚，咸淡适口。服务员见我俩喝得高兴，立刻又送上一盆。

全聚德的老生意经是“鸭要好、人要能、话要甜”，时至今日依然有所体现。

半只烤鸭确实量大，两人经过努力才吃完。结账时可以购买优惠券，可以节省30.1元。因为购买优惠券需要时间，为了让等座位的的人尽快入座，放弃了优惠，直接结账让位。估计今天在这里吃饭的只有我俩是本地人，真不好意占用那些大老远慕名而来者的时间。

结完账想去楼上看看，发现楼梯旁也坐满了等座位的人。

全聚德的二层全部是包间，今天也要排队等座位。

楼梯处巨大的宫灯很惊艳，既古朴典雅，又富丽堂皇。

楼下等座位的前厅堪称全聚德博物馆。前厅西北角有一尊雕塑，名曰《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全聚德挂炉烤鸭技艺》。一位清代的厨师正在制做烤鸭。烤炉上方挂着全聚德的匾额，两侧对联为：金炉不灭千年火，银钩常挂百味鲜。

当初杨全仁改德聚全为全聚德，一图有其名字中的“全”字，二取“以全聚德，财源茂盛”之意。宛平人钱子龙，号云谷，清末秀才，善书法，字体苍劲有力，颇有金石之气，杨全仁请他题写了匾额。匾中的德字少了一横，引发了许多传说。一说是当时钱秀才多喝了两盅酒，忘写了一横。一说是钱子龙有意为之，他说：“生意人讲究宽厚待人，心上横着一把刀，有宰客之嫌，难以兴盛。再者，您这店铺有十三位伙计，加上您共十四位，德字有十五划，少一笔为十四划，每一划代表一个人，意在同心同德，而心上横着一把刀，便有离心离德之嫌”。其实德字有多种写法，少一横是其中之一。

雕塑中的厨师是孙师傅，人称孙小辫，手持六尺多长的烤鸭杆，把一只只肥鸭挑起，飞一般飘过火苗，稳稳当当地摘、挂于炉膛内的炉梁之上。

大厅东北角有一块木雕牌，镌刻毛体草书“全聚德要永远保存下去”，署名为毛泽东。下面镌刻楷体文字：

一九五六年十二月，毛主席在“同民建和工商联负责人的谈话”中明确提出：“……全聚德要永远保存下去”。这重要讲话，反映了以毛主席为代表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对中华老字号的关怀和期望。

作为“全聚德”的起源店，前门店在百余年的经营中积淀了深厚的文化由涵。这里的“老门面墙”、这里的砖刻“老匾”、这里的“老钱拒”……无不见证了“全聚德”百年发展的峥嵘岁月：那珍藏于此的“百年炉火火种”，更印证了几代全聚德人生生不息、真诚如火的百年激情；还有展现您眼前的那一张张、一件件珍贵留存的老物件儿……无不在向世人娓娓述说着“全聚德”那跨越三个世纪的不朽传奇！

全聚德不仅是中国的传奇，在全球也享有盛誉，甚至还影响过中国的国际关系。周总理曾经27次在全聚德宴请外宾，还多次把全聚德“全鸭席”选为国宴。1960年1月24日，27日周总理在全聚德帅府园店宴请来华商讨边界问题的缅甸总理，随后双方签订了协定和条约。1960年3月21日，中国与尼泊尔签订边界协定，陈毅副总理在帅府园全聚德宴请尼泊尔首相，周总理出席。1969年6月，病中的胡志明主席想吃烤鸭，周总理指示外交部尽快送去两只。为确保盛夏季节烤鸭不变质，全聚德将烤鸭和配料用冷却剂保持温度在-3℃以下。胡主席在河内收到烤鸭非常高兴，特于7月1日请中国大使一同品尝，他的秘书至今还珍藏着当年盛甜面酱的陶瓷小罐。

二百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元首、政要和各界名流都曾光临全聚德，留下照片和墨宝，诸如联合国秘书长、美国总统、德国总理、日本首相、阿拉法特、艺术大师、体育名人等，三教九流难以历数。现在每年也要接待外长级以上的客人30多位。

周总理生前提议兴建全聚德和平门店，1979年5月1日开业‌。1983年我被特许在招待国宾的厅房举办婚礼，可惜场地太小，很多亲属未能参加。

最津津乐道的是全聚德烤鸭与中美关系。美国电影大师卓别林，1912年在美国演出六周，1914年起长期定居美国，开办公司、娶妻生子，开生活了大半辈子，但一直保留英国国籍。由于卓别林自编自导自演的影片宣扬和平、揭露底层百姓被剥削压迫的真情，被美国特工列入黑名单，美国议会还要审判他。1952年9月17日清晨5点，卓别林与美国籍妻子和四个孩子乘船前往伦敦参加《舞台生涯》全球首映式。美国司法部趁机宣布驱逐卓别林。卓别林知道英国与美国沆瀣一气，只好与家人到瑞士的偏僻乡村避难。可见美国的民主自由也不咋地。

1954年4月至7月，周总理率团赴瑞士参会，全聚德著名厨师随行，期间宴请了朝鲜外长、越南总理、英国外交大臣、苏联外长。6月3日，世界和平理事会在瑞士为卓别林颁发1953年度“国际和平奖金”。卓别林答中国记者问时说：我1930年在美国认识梅兰芳，1936年去过上海，希望能看到中国电影，尤其是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此事见报后，周总理派人给卓别林送去中国的名家画册、茶、白酒和戏剧片《梁祝哀史》。卓别林对中国艺术感兴趣、很喜欢白酒，便写信想和周总理见面。周总理得知卓别林因从事进步电影文化而惨遭迫害时，决定在下榻的花山别墅宴请他们一家。

1954年7月18日下午4点多卓别林夫妇到访，赠给周总理《城市之光》和《大独裁者》电影拷贝。精通六国语言的周总理与他们交谈甚欢、志趣相投。品尝茅台酒时，卓别林盛赞“这才是真正男子汉喝的酒”，并问能否带回一瓶作纪念，周总理答应送给他两瓶时，他高兴得表演了一些电影中的经典动作。全聚德厨师送上烤鸭时，卓别林毕恭毕敬地向鸭子敬礼。周总理请卓别林趁热品尝烤鸭，他却神情庄重地说：鸭子给了我创作灵感，我从不吃鸭肉。周总理表示理解，但卓别林又说：我今天破例，因为这不是美国鸭子。周总理介绍了全聚德烤鸭的做法和吃法，卓别林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他告诉周总理，鸭子步是世界各地百姓欢迎他的标志性动作，并站起来表演。晚宴在欢声笑语中持续了七个小时，接近尾声时周总理问饭菜是否合口，卓别林竖起大拇指：烤鸭举世无双，交流很愉快，非常难忘的夜晚，唯一遗憾的是我的孩子没能来品尝美味的烤鸭。周总理立刻吩咐工作人员把另外两只做好的烤鸭包好，与两瓶茅台酒一起亲手交给卓别林。卓别林回赠了《舞台生涯》电影胶片，并接受访华邀请。

次日，周总理宴请卓别林的消息登上欧洲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乔冠华当即赋诗曰：“滑稽大师喜吃鸭，周公馈送传佳话。可笑杜氏枉费神，名气还是卓氏大。”此后每有中国艺术团体去欧洲演出，卓别林都会与家人去观看，还常公开谈论自己的中国情结、宣传中国文化。次年1月，外交部安排卓别林访华事宜，因他正在拍摄新影片而未成行。

1971年7月10日，周总理用全聚德烤鸭宴请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博士。此后基辛格多次来到北京，每次都要吃北京烤鸭，还参观了北京鸭养殖基地。1972年2月，周总理用全聚德烤鸭宴请美国总统尼克松。1993年4月尼克松重访中国，又特意到全聚德品尝了烤鸭。从此在美国掀起名人争吃北京烤鸭的热潮。

1974年，美国共和党主席老布什到中国任联络处主任，被宴请在前门全聚德吃过烤鸭后便上了瘾，常与夫人骑自行车光顾。小布什来北京与父母相会时，也迷恋上了全聚德烤鸭。1975年，在中国工作了13个月的老布什升任美国中情局局长，邓公设宴为他祝贺、送行。邓公笑问正在猛吃全聚德烤鸭的老布什：你在中国没暗地里一直监视我吧？你回国后是否还得负责监视美国总统呀？

1979年1月1日中美建交，28天后邓公访美，抽空去得克萨斯州见老友，邓公对老布什说：你当上总统后别忘了来中国看看。果如邓公所料，次年老布什任副总统，1989年1月20日任总统后2月便访华，获赠两辆飞鸽牌自行车，当晚便与夫人骑车去了前门全聚德。老布什一生22次访华，每次必吃全聚德。

老布什回到美国后，总惦记全聚德烤鸭，任副总统时，小儿子推荐华盛顿附近弗吉尼亚州的中餐馆《北京饭店》，他说：“我几次经过，没有想要进去的感觉”。儿子说：“你进去后就会发现另一个世界”。老布什去了之后，每到周末必带家人去吃烤鸭，用中文点菜、用筷子吃饭，当上总统后也乐此不疲，一生在那里吃了120多次。因为那里的鸭子来自纽约长岛，据说与北京鸭很有渊源。餐厅的N17桌有木屏风与其他座位隔开，因老布什每次都用这张餐桌，也被戏称“总统房”，他常吃的北京烤鸭、北京风味羊排、椒盐大虾、干烧四季豆、干煸牛肉丝这五样美味被称为“布什菜单”。

2005年1月21日，老布什和夫人在华盛顿参加完儿子的总统就职典，突然再次光顾北京饭店，但N17号桌已经被他们的孙子、佛罗里达州州长预订了，于是就有了“老布什抢孙子座位”的佳话。

全聚德烤鸭给老布什带来官运，日本刺身则是他的克星。1992年1月8日，日本首相招待老布什，晚上7点国宴正式开始。刺身一上桌，老布什当场就吐了，还为此丢了总统宝座。

由于老布什，美国的中餐馆纷纷增加北京烤鸭菜品。老布什回到家乡后也是中餐馆的常客，北京烤鸭是必点菜。有一次老布什过生日，特意让北京饭店将食材空运到德克萨斯州，厨师们带着炊具过去烹饪，老布什的金婚庆典也照此办理，主菜都是北京烤鸭，他送给夫人的金婚纪念品也是从中国定制的瓷器。或许吃烤鸭可以长寿，老布什是美国最长寿的总统，活了94岁，他夫人活了92岁。《华盛顿邮报》评论老布什：一生忠诚于共和党和北京烤鸭。

老布什使北京饭店爆红，客人如华盛顿地铁般川流不息，《华尔街日报》称其为美国四家最棒烤鸭店之一，接待过克林顿夫妇、印尼总统、新加坡总统、泰国皇后、二十多位外国总理、百余位各国驻美国大使以及美国的五十多位四星上将、数十位部长、八位最高法院大法官、百十位国会参众议员等。该店老店主谢世的次日，老布什致电慰问15分钟，12天后州议会特别通过“荣誉市民”议案，使老店主成为弗吉尼亚州史上获此荣誉的首位美籍华人。

小布什当总统后也常来此用餐，在白宫接待外国政要时常说起对北京烤鸭的喜爱，他对北京烤鸭的熟悉程度令外国客人惊讶。
此时已经15点半，小桌叫到246号、19桌等待，中桌叫到187号，18桌等待大桌叫到 21号、4桌等待，还不断有食客进来。

前门全聚德对面的这座老楼，楼不大，故事不少。

门上那块匾是张伯英于壬午仲夏题写。他与其老师之子徐树铮是同窗，弱冠时诗文、书法已崭露头角。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与其叔同科中举，后在南京开馆教学，与徐树铮同住，成为书法家、金石鉴赏家、诗人、学者。1914年徐树铮任陆军部次长，聘他为陆军部秘书，1924年出任段祺瑞政府副秘书长，1926年段祺瑞制造“三一八”惨案，他两袖清风毅然引退，从此在北京开始鬻字治印的书画金石生涯，是齐白石、启功的老师，书法造诣极深，自成一家。

门两侧的对联也是张伯英同时所书：天地庄周马，江湖范蠡船。出自高适的《飞龙曲，留上陈左相》，是唐代对仗最严谨的古乐府诗，后两句是：逍遥堪自乐，浩荡信无忧。对联意为向往庄周和范蠡那样自由自在的人生。陈左相是宰相陈希烈，高适写诗时万没想到陈左相后来在安史之乱中当了叛军宰相、被赐死家中、被欧阳修在《新唐书》中列入《奸臣传》。

辛亥革命时，外蒙趁机独立，徐树铮连续七年提出收回计划，1919年6月被任命为“西北筹边使”，10月29日便调集重兵乘80辆卡车直奔外蒙、包围“皇宫”，11月14日晚发出“限一天之内无条件同意撤销自治”的最后通牒，次日便收到《撤销外蒙自治》文书，收回了180多万平方公里土地，后又赴外蒙册封活佛、巡防边务、整顿军备，还规划建造十余条公路、发展农业、兴修水利等。1920年7月4日，大总统徐世昌撤去徐树铮职务，引发直皖战争，次年外蒙又趁乱要求独立。

清乾隆年间，山东招远游方郎中孙振兰，在北京走街串巷卖药多年，乾隆六十年（1795年）在前门大街置了间铺房，挂上长春堂字号，用多种中草药制作、销售四种嗅药。孙振兰的孙子是火居道士，即在家修行可结婚生子的道士，人称孙老道。1888年孙老道接管长春堂，研制出赤白两种避瘟散。民国初年日本在中国各地倾销宝丹和仁丹，孙老道不惜成本研制了新型避瘟散和无极丹，夺回应有市场。孙老道去世后，其内侄张老道接任掌柜，引入现代设备、建立完整的产供销体系、以各种形式做广告、在京城商业机构遍设代销点、在外省市推销和或设分号，还远销至东南亚各国。使避瘟散年均销售200多万盒，把日本宝丹打出了市场。此后张老道开始拓展业务，并购药铺、在各地设分号，开饭庄、油盐店、棺材铺、木厂等。

1935年4月，张老道用重金从义盛成挖了几个百货好手。为首两人，一个与银号关系密切，可随时贷款；另一个与各地生产厂家关系良好，进货渠道广；在前门大街路东买下十几间铺面房，开办了当时前门大街上最大的百货商店，店名“亿兆”。

亿兆在上海和日本大阪长期派专人负责货品选购，从上海直接进大牌的袜子、毛巾、衬衫、花露水、雪花膏等，从日本进口名牌的香皂、白兰皂、雪花膏、牙粉、擦手油、绒衣、背心、钢制品、毛线等并拥有众多日本产品的独家经营权。还通过贴牌等方式控制京城小手工业者，如发放毛线，让他们按要求织成袜子、毛衣等，贴上亿兆商标，送回后领取手工费。

亿兆善于推销，以“买卖要有三分纳气”“买卖不成仁义在”理念教育、指导员工，不吝惜销售费用。上柜台者必须着装整洁。搞批发者负责京城内外的交易，对大客户跟踪销售，不仅派人应酬，还投其所好陪他们吃喝嫖游等等。曾有陪一位内蒙老客十几天，听遍名人戏、嫖遍名妓院、吃遍前门大街，最后做成一笔大生意的案例。故此使零售、批发业务两旺。很快亿兆二字就不胫而走、各贯京城。加之前门大街是京城最大的闹市，所以天天宾客盈门，几年后便拥有从业人员200多人，成为北京最大的百货店。随后又开了第一、二分店，在日本、天津、青岛、上海均设从厂家进货的办事处，全店职工近800，号称千人。当时北京才一百万人口。

这栋楼房就是亿兆的第三分店，从匾额推断，应开业于1942年6月底7月初，现以经营汉服、饰品为主。

1942年9月18日，长春堂药厂和毗邻的华乐戏园失火，空气中弥漫着香料的香气，长期在戏园唱黑白天戏的富连成科班全部布景、戏装、道具亦被烧毁。戏园老板状告长春堂做药引起火灾，张老道不服判决，当局便派50辆排子车去亿兆仓库查抄货物作抵押，用了一天一夜，拉走价值331万多元的香皂、袜子各一万二千打。后经人调停，张老道出资12万元重建戏园并占三成股份，赔偿富连成科班10万元。1944年，日本宪兵队以囤积居奇、扰乱市场为名，扣押亿兆经理，敲诈了7万元。日本投降后，国民党政府又以私通八路军、破坏限价政策为由扣押亿兆经理，敲诈了5万元。亿兆常以各种形式做广告。某年正月十五，有人造谣亿兆要放焰火做宣传，众人闻风而至，挤坏街边铁栏。掌柜请前门警署驱散人群，署长说人太多没法驱散，建议亿兆放点儿烟花，特许去前门箭楼上放。掌柜只好让伙计买了烟花到前门楼子上放。这四件事产生了一句京味儿俚语：有钱买前门楼子，没钱买胯骨轴子。买前门楼子没用，是乱花钱；胯骨轴子指动物的扇子骨，是最廉价的肉食。

那句俚语的产生有各种版本传说，都是那四件事的演绎。最生动的是：某军阀占领北平，听说全城最大的商号是亿兆，大帅把经理传来：“我的军队保护你们商号，你们得出点儿军费！一万万是一亿，一万亿是一兆，你们叫亿兆，可见你们的钱海了去了，就出一百万现大洋吧！” 经理傻了：“大帅取笑了，我们取店名只是求吉利，哪儿真有那么多钱？”“那就五十万。你交完钱，前门箭楼就是你们的了。”“可店里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现金来啊。”“那好，现金你能拿出多少是多少，剩下不够的我让人去你们仓库拉货，用货凑够五十万的数。明天就去人拉。”第二天，军阀派来的车在亿兆仓库门前排起长龙，一刻不停地往外拉东西，整整拉了一天一夜。

另外两种传说大同小异，一是日本人强绑张老道，逼他用1200两黄金买下前门楼子，二是军统特务头子关押张老道，逼他用300两黄金买下前门楼子。很多人目睹了亿兆在禁止入内的前门楼子上放烟花，便以为亿兆钱多得没处花，吃饱了撑的买了前门楼子。

我年轻时去过亿兆总店，那时京城流传“买毛线到亿兆”。前门大街改造后，只剩下这家第三分店撑起亿兆招牌，其它门店则易地经营，仍以经营各国的毛线相关商品著名。

回家时要去前门东路乘车，便想从通往广和楼的胡同穿行过去。这里正在举办新春嘉年华，也是人流如织。

胡同里的肉市街东侧有一座小公园，就是早年间的肉市。环绕公园一圈摆满了货摊，很有过年的气氛。

胡同的东端是广和楼的牌楼，便想进去看看。广和楼起初叫查楼，是查氏私家戏楼。北方的查氏主要分布在京津两地，后因经商而成为京津一代的巨富，主要是经营盐务。清代吴长元在《宸垣识略》中说：“查楼在肉市，明代巨室查氏所建戏楼。本朝为广和戏园，入口有小木坊，旧书‘查楼’二字。乾隆庚子毁于火，今重建书‘广和查楼’。”

清光绪年间，广和查楼连遭两次大火，损失惨重。后由王静斋购买，重新修建后改名为广和楼戏园。日军侵占北平时期，广和楼经营萧条，再次被卖。新主人将广和楼拆毁，还没来得及重建日本就投降了，因此到1949年时，广和楼还是一片废墟，此牌楼早已无存。新中国重建了广和楼，改名广和剧场。2003年左右，前门大街整体改造，此时广和剧场已是危楼，经各方研究，决定拆掉重建。项目方查阅了很多历史照片等资料，在原址上按历史风貌复建了广和楼戏楼，并在其南侧新建了广和剧场。在清嘉庆年间的一幅画上，还能看到戏楼前面的牌楼，遂对牌楼进行了恢复。

牌楼后面是一座巨大的照壁，当中画了一幅很酷的财神像，上面写着“指谁谁发财”我抬头一看，财神的手正指着我的鼻子。

绕过照壁便进入了广和楼，东侧是雄伟的戏台，两侧是二层楼的包厢。当中放散座的广场，今天也变成了集市。

著名史学家谈迁《北游录》1655年二月丙寅日记述：“友人招饮查楼；查楼者，前门之酒家也，先帝尝微行登焉；顺治初，邻火不及，满人异之，尝往车驾；是日，饮颇酣。”说明此处能喝酒，明朝皇帝常微服私访，满清进京后仍生意兴隆。

广和楼是京城最早最出名的戏楼，清康熙年间，查楼改成了茶园，初名查家茶楼、查家楼，后改称广和查楼。康熙帝曾到此看戏，并赐台联：“日月灯，江海油，风雷鼓板，天地间一番戏场；尧舜旦，文武末，莽操丑净，古今来许多角色。”至今仍挂在戏台上。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戏剧家洪昇的代表作《长生殿》问世，引起社会轰动。次年七月初十，康熙的第三任皇后佟佳氏病逝，八月间，洪昇招伶人在此演演出《长生殿》。因尚在服丧期间，洪昇被劾下狱，革去国子监监生之功名，其诸多好友亦受牵连。

清末至民国初期是广和楼的黄金时代，与华乐楼、广德楼、第一舞台并称为京城四大戏园。广和楼是梅兰芳的成名地，喜连成、富连成科班长年在此演出，周信芳、马连良、谭富英、雷喜福等名角都曾在此登台献艺。

走出广和楼，发现通往公交车站的胡同被临时封闭，只好原路返回，顺便在小公园四周逛摊儿。

这个摊儿上的老北京茶汤配料很惊艳，于是便买了一碗。

端着茶汤，走进小公园里面去吃。

边吃茶汤，边回忆谈迁。

谈迁是浙江海宁人，1593年十月初二生、1657年十一月卒，秀才，有大量史学著作存世。其祖先在1127年金朝攻取北宋首都后，从河南开封南渡到浙江海宁投奔南宋。他自幼好学，博览群书。因发现明代史书中有失实、丑正、歪曲的缺点，1621年开始写《国榷》。他以《明实录》为本，遍查群籍，考订伪误，按实编年、序以月日，六易其稿，汇至百卷。1647年八月，刚完成的书稿全部被盗。我在电脑或手机上写东西，误删了一句话都懊悔不已，太能理解他当时的心情。然而他却不顾年老多病，又走百里之外、广收资料，重写了一遍。1653年十月携书稿到达北京，探公私著述、查政府档案、访明朝遗老、搜明朝逸闻、考历史遗迹、哭崇祯皇帝，校补厘订《国榷》、写了25 万字的《 北游录》，1656年五月回到海宁。《国榷》记录了从1328年九月朱元璋诞生至1645年五月南明灭亡的历史，共104卷、428万4千字，引用一、二百位明人著作。书成后，署名江左遗民，寄托亡国之痛。1657年十一月，谈迁去世，因书中对满清颇多贬责，无法流传。新中国成立后着手整理校订，加了卷前4卷，1958年由中华书局出版。

立春也叫春朝，是真正传统意义上春节。而正月初一古称年朝，辛亥革命以后才改称春节。立春在古代是八节之一，从宫廷到民间都很重视，有“春朝大于年朝”之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宁舍一锭金，不舍一年春”也说的是立春。中国有在立春日迎春、吃春饼、吃春面、食春菜、咬春等传统习俗，意为欢庆春回大地、劝励农耕、祈求一年丰稳。

正月初六是马日，传说女娲在这一天创造了马。这天也是商铺开业的日子，取六六大顺、马到成功之意，商家开业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财神。中国有在正月初六吃面条、煎饼、白菜、饺子‌等传统习俗，寓意平安、富贵、吉祥。

‌中国有好几个送穷神的日子，主要有正月初五、正月初六、正月二十九或正月最后一天‌。在这些日子，人们会尽量吃一些穷神不喜欢的食物，如素菜、豆腐等，免得穷神犯馋不想走。

按以上习俗做了一顿穷神看不上的简单晚餐。虽然中午刚吃过薄饼，还是象征性的烙了两张春饼。又炒了两盘素菜、煮了一盆面条。

第一盘素菜是炒韭菜，加入了穷神不爱吃的豆腐。春天的韭菜自周朝起就是最尊贵的蔬菜，形成了春天吃韭菜的传统。春秋中期《诗经》中有“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意为春天用羊羔和韭菜祭祖；同期《穀梁传》记载了公元前704年“春正月已卯”祭祖之事，注曰：无牲而祭曰荐，荐而加牲曰祭。汉代《礼记》载：天子社稷皆大牢；诸侯社稷皆少牢；大夫、士宗庙之祭，有田则祭、无田则荐；庶人春荐韭…

唐代，杜甫《赠卫八处士》中有“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李商隐《题李上谟壁》中有：“嫩割周颙韭，肥烹鲍照葵。”北宋，苏轼《送范德孺》中有“青蒿黄韭试春盘”苏辙《春雪》中有“畦冻初生韭，泥融正卖薪”刘允成《夜雨剪春韭》中有“杜老情何恨，东风夜雨春；炊粱留客款，剪韭荐时新。”黄庭坚《萧巽葛敏修二学子和予食笋诗次韵答之》中有“韭黄照春盘”刘子翚《园蔬十咏·韭》中有：肉食嘲三九，终怜气韵清；一畦春雨足，翠发剪还生。”南宋，陈傅良《和沈仲一北湖十咏·迟客台》中有“今夜不来同剪韭，隔山明日事茫茫”陆游《与村邻聚饮》中有“豚肩杂韭黄”辛弃疾《昭君怨·送晁楚老游荆门》中有“夜雨剪残春韭，明日重斟别酒”明代徐渭《赋得夜雨剪春韭》中有“春园暮雨细泱泱，韭叶当篱作意长；旧约隔年留话久，新蔬一束出泥香。”清代，曹雪芹《菱荇鹅儿水》中有“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郑燮《满江红·田家苦乐歌》中有：春韭满园随意剪，腊醅半瓮邀人酌。

相传西汉末年，刘秀兵败逃至一农家，连吃三碗野菜粥免于饿死。农户不知野菜名，刘秀遂呼之“救菜”。刘秀称帝后，造了“韮”字取代“救”，封农户为百户、地千亩，专植“韮”送皇宫食用，后被简化为“韭”。但东汉《说文解字》曰：“韭，菜名，一种而久者，故谓之韭。”

第二盘素菜是大白菜，古称晚菘。《南史》《南齐书》这两部正史中，均有南朝宋、齐大师周颙的传记，都记录了一段被食评界视为典范的对话：文惠太子问颙：菜食何味最胜？颙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南宋，范成大《四时田园杂兴》中有“拨雪挑来踏地菘，味如蜜藕更肥醲”、杨万里《进贤初食白菜，因名之以水精菜云二首》中有“新舂云子滑流匙，更嚼冰蔬与雪齑。灵隐山前水精菜，近来种子到江西。”明朝顾起元《客座赘语》曰：“惟水芹之出春初，蕹菜之出夏半，茭白之出秋中，白菜之出冬初，为尤美”。可见立春日吃大白菜也很高贵。而正月初六是商家开业、拜财神的日子，也喜欢白菜的谐音“百财”。

立春日吃蔬菜的习俗，最早见于东汉崔寔《四民月令》中的“立春日食生菜”。晋朝时发展为以菜盘相馈。北宋《摭遗》中有“东晋李鄂立春日命以芦菔、芹芽为菜盘相馈贶”。

从唐朝起，立春日的食物被称为“春盘”，是五辛盘的升级版，《四时宝鉴》谓：立春日，唐人作春饼生菜，号春盘。杜甫《立春》曰：春日春盘细生菜。白居易《六年立春日人日作》云：二日立春人七日，盘蔬饼饵逐时新。欧阳詹《春盘赋》描写的春盘意境深远：多事佳人，假盘盂而作地，疏绮绣以为春；丛林具秀，百卉争新；一本一枝，叶陶甄之妙致；片花片蕊，得造化之穷神；日惟上春，时物将革；柳依门而半绿，草连河而欲碧…

南宋的春盘愈发丰富，方岳《春盘》曰：莱服根松缕冰玉，蒌蒿苗肥点寒绿；霜鞭行茁软于酥，雪树生钉肥胜肉；与吾同味蔊丝辣，知我长贫韭菹熟；更蒸豚压花层层，略糁凫成金粟粟；青红饾饤映梅柳，紫翠招邀醉松竹。宫廷春盘更见奢华，周密《武林旧事》载：后苑办造春盘供进，及分赐贵邸宰臣巨珰，翠缕红丝，金鸡玉燕，备极精巧，每盘值万钱。

立春日吃饼的记载见于南北朝大臣宗懔的《荆楚岁时记》：立春之日，亲朋会宴，啗秦饼、生菜。唐朝把立春日吃的饼统称为春饼。高档春盘中都包含春饼、韭菜和大白菜，而且讲究造型和颜色搭配。南宋范成大《立春大雪招亲友共春盘坐上作》中的“菘甲剪翠羽，韭黄截金钗”写的是白菜和韭菜。宋元间徐瑞《丙戌除夜泊舟东湖用白石归苕溪韵书怀》中的“裁红剪翠馔春盘”讲的是色彩。还有为蔬菜染色者，南宋吕希哲‌《岁时杂记》曰：立春前一日，大内出春盘并酒赐近臣，盘中生菜，染萝卜为之装饰，置奁中。

把春饼烙成薄饼卷菜的吃法，源于我们老许家的人。北宋年间，一运粮官船在京东沉河，打捞后在岸边筑台晾米。许氏迁此落户建村，取名许家台。许家人发现此地无需耕种便长庄稼，遂以当地自然生长的小麦为原料，烙制薄饼贩卖或施舍给路人。后有人用薄饼卷入春盘中的菜品食之，称“许家春饼”。至南宋时，许家春饼已经普及，开始出现春饼卷菜的记载，如南宋女诗人朱淑贞《立春》中的“生菜乍挑宜卷饼”、南宋官员项安世《立春前一日书事》中的“旋烘寒饼缠生菜”。

元代出现了由许家春饼演变出来的春卷原型。明朝初期，突厥饼传入京东，许家又据此推出了京东肉饼。至今许家人仍在京东开店传播春饼文化，还曾将其传播到蒙古国首都乌兰巴托。

春盘的内容很广泛，也包含粥、羹以及鱼肉类等美食。北宋皇家春盘中有司马光《春贴子词·皇后阁》中的“玉盘翠苣映红蓼”、韩维《皇后阁》中的“紫兰红蓼簇春盘”、宋太宗《缘识》中的“春盘鲜盛排罗列”。官府春盘中有北宋梅尧臣《王乐道太丞立春早朝》中的“蓼牙疏甲簇春盘，肉抹长丝何亘亘”、苏轼《春菜》中的“烂蒸香荠白鱼肥，碎点青蒿凉饼滑”和《立春日病中邀安国仍请率禹功同来仆虽不能饮》中的“黄耆煮粥荐春盘”，南宋程珌《太上虚皇黄庭经句法十篇寿赵帅》中的“今年蓼甲春盘簇”、杨万里《郡中送春盘》中的“韭芽卷黄苣舒紫”等。普通人家亦置春盘请客，如南宋陆游《立春前七日闻有预作春盘邀客者戏作》：蓼芽蔬甲簇青红，盘箸纷纷笑语中；一饼不分空恨望，暮年知有几春风？穷者春盘则多用野菜，如北宋王琮《立春有怀》中的“只挑野菜当春盘”，南宋方岳《立春》中的“自挑雪荠饤春盘”、吴泳 《用韵谢帅机惠春盘》中的“行玉盘中拣蕨芽”、王之望 《龙华山寺寓居十首》中的“苦菜入春盘”、释道璨《上安晚节丞相三首》中的“只将苜蓿荐春盘”等。无论穷人富人，都重视立春日，即使离家在外。北宋张耒《春日》：如丝苣甲订春盘，韭叶金黄雪未干；旅饭二年无此味，故园千里几时还。元代耶律楚材《十七日驿中作穷春》：昨朝春日偶然忘，试作春盘我一尝；木案初开银线乱，砂瓶煮熟藕丝长；匀和豌豆揉葱白，细剪蒌蒿点韭黄；也与何曾同是饱，区区何必待膏梁。

面条也是春盘中的美食之一，也要装饰得五颜六色，而且形成了习俗。面条很可能是早期春饼之一，因为古人称其为饼，如东汉刘熙《释名》和南宋程大昌《演繁露》中的汤饼、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中的索饼、唐代段成式《酉阳杂俎》中的煮饼等。只是在许家春饼的吃法传遍全球后，才有了现在的春饼。

立春日吃面条寓意长长久久，而丰富多彩的浇头象征生机勃勃。古语“天增岁月人增寿”即指立春日，吃面条也是希望家中长者身体健康，子孙们可放心远行。面条像古代系钱之绳，正月初六拜财神后便吃面条，寓意多有钱财。我家今天吃面条还多一层意义，为可爱的小侄女庆生。

今天的活动内涵丰富，同时体验了立春与正月初六两日的民俗。首先完成了四处游玩的任务。其次在外面吃了高档春盘，以防穷神在家中留恋。晚餐的春盘虽然朴素，却包括了韭菜、大白菜、春饼、面条等关键元素，而且做得五彩缤纷。总之，感受了外面的大年气氛，吃到了该吃的民俗美食，还为侄女庆祝了生日，可谓一举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