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在唤醒沉睡荒原的日子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杲文川</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七星农场位于黑龙江省佳木斯市富锦县,总控面积1208平方公里。我曾经上山下乡的地方,过去是一片重沼泽地区。那是因为季节性河流造成的。那一带的挠力河、七星河、浓江等都是季节性河流,其上游无明显河槽,中游多为平原沼泽性河流,下游比降较陡,才有明显河槽,河底纵比降小,河槽弯曲系数大,枯水期河槽狭窄,河漫滩广阔;河里杂草丛生,水流速度极缓,渲泄能力极差。由于沿河地区沼泽广阔,每到汛期,受黑龙江洪水和乌苏里江洪水顶托,河水倒灌,经常造成大面积的洪水泛滥。洪水下泄后,在田里会遗留下大量的鱼。</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七星农场(兵团组建后为25团)在七星河畔,枯水期河流极其弯曲,从鱼亮子到七星河大桥如果走旱路,约八九十里,如果坐船走水路,弯弯曲曲的要走400多里。沼泽地里遍布漂筏甸子,即可以把人陷下去的危险地区。这里是候鸟的天堂。每年南来北往的候鸟几十万只,在水草丰茂的沼泽深处栖息歇脚,或是繁衍后代。有经验的当地能人,可以趟着没过胸口的水进入沼泽深处,脑袋上顶着盛满鸟蛋的袋,走出沼泽地。当地人把白鹳一类的鸟类叫作“老等”,那“老等”的蛋比鸡蛋鸭蛋大,拾到“老等”蛋或大雁蛋都是意外的收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夏季交通主要靠水路船只运送物资和人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50年代,农场早期开发时,到处是水,人们只是在相对高岗地块上开垦耕作。而连接生产队的道路,要穿过大片的沼泽地时,就利用冬季沼泽里的水泡子都上冻时期,刨出大块儿冻土,背到计划铺设的路上,高高摞起,一开春土块儿沉入水中,慢慢形成了最原始的土路。这样,当时的生产队分布是线状的,路两旁未开发的都是涝洼地。那包围耕地的草甸子是多姿多彩的,蚂蚁为了防大水,会建起成片的、高高的蚂蚁楼子。黑瞎子、狐狸、狍子、黄鼠狼、鹤、野鸡、狼、野猪、松鼠、花鼠等都藏匿在桦树林里,或是流窜于草甸子中。到了鲜花盛开的季节,草甸子里也开满了各式各样的野花,野芍药、野百合,叫不出名目的野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初冬时节是北大荒挖水渠修公路的最佳时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上个世纪70年代初,国家提出要“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兵团战士响应6师党委多开荒多打粮的号召,开进荒原,创建新连队,我1967年下乡,有过两次开荒建点的经历。通过3年时间,刚刚把十二马架开荒队建设得初具规模,1971年4月我又投入到黑龙江建设兵团6师25团7营78连新建点的建设。进入开荒点时积雪很深,帐篷搭设在雪地上,木桩上铺板子,再铺一层茅草,铺上褥子就是新家了。前半夜在汽油桶改制的炉子里烧劈柴,汽油桶被烧红了,……后半夜,火灭了,帐篷恢复荒原原本的温度,人人穿着毛衣绒裤,带着皮帽子,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又累又困的不行了,才迷迷糊糊睡着。早上醒来,呼出的热气在胡须、眉毛上结了厚厚的霜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在大地解冻前挺进荒原深处创建新连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开春,遍地积雪化成明水,地底下的冻土还没开化,我们趟着只有摄氏3—4度稀泥或冻水下地割草。草地里一个高坡都没有,穿着球鞋,脚冻得生疼,先是疼得难以忍受,继而渐渐麻木后,疼痛稍有缓和。渴了用镰刀挑点雪吃,结果舌头碰到冰冷的镰刀,就粘住了,拔不下来,稍一用力,一块舌头肉就撕下来了,鲜血淋漓……</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在荒草甸子上割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当时提出的口号是:当年开荒,当年打粮,当年盈利。那生荒地野草盘根错节,拖拉机开荒翻过来的就是黑色土地一条条的明条,来不及把明条粑开,土地高低不平,播种机械无法作业,人们发明了手工操作的小棍点豆种植法。每人脖子上挂一书包,内装大豆种子,右手用一削尖的木头棍儿把土豁开,左手往豁开处撒上几粒豆种,再用右手拿着的木棍儿把豆种掩盖住。那盛满豆种的书包十几斤重,在脖子上悬挂一整天,腰哈着一整天,得多疼呀!那时,人们崇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大家默默忍受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坐着东方红拖拉机牵引的大木爬犁行进在沼泽塔头地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开化了,我们开始打井,涝洼地不费劲儿,往下挖两米多就出水了。夏天,蚊虫叮咬。蚊子、小咬、瞎蠓三班倒,轮流出来。到食堂打饭时,要点着些湿草沤烟,排队的人站在烟雾里,虽然呛,但烟雾中是没有蚊子咬的,开荒队没有多余的房间,党支部如果在野地里开会,得被蚊子咬死。没辙,三个党支部委员爬到房顶上,每人抱着烟筒的一个面,在那里开会、研究工作。因为高处有风,没有蚊子。所有的人下班后擦吧擦吧就赶紧钻进蚊帐,看书、吃饭、娱乐都在蚊帐里。那些牛马,没有遮拦,任凭蚊虫叮咬。人下地时就没有蚊帐防护了,小咬,学名“蠓”,全世界有4000多种,刺吸哺乳类的血液为主,吸血雌蠓须吸足血后,卵巢方能充分发育。它们交配时,雄蠓成群飞舞,一疙瘩一团的,令人恐怖。</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新建连队的生活环境异常艰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它们只有一个月的寿命,见到人畜往上冲,乱刺乱咬,如果叮到眼皮里,立刻肿起来,挠又挠不得,难受的不行。瞎蠓个头较大,学名“牛虻”,有强度螯刺能力、牛马等厚皮动物亦易受其侵袭,人被其螯刺后,红肿一大片,又痒又痛,手挠也不管用。全世界有3000多种蚊子,我们睡觉时,蚊子嗡嗡的叫声像是远处的轰炸机一样。我曾经担任过连队的更夫,更夫的一项任务是给地里作业的拖拉机手送夜班饭,拖拉机手都有快吃饭的习惯,因为吃得慢了,饭碗里会漂着一层不顾生死的蚊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青年们在荒原上就地取材,自己动手搭建泥草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那个时候,要学习毛主席著作,在地里有个天天读,即一个人念毛主席著作,大家一边休息一边听。我看着自己被蚊子咬满了包的手背,想数一数挨了多少下咬。我怕数乱了,就用钢笔点上数过的包,仅我左手手背这一部分,被叮咬了151个包。当人被叮得麻木了时,其刺痒程度就降低了……后来,6师党委组织开荒大会战时,我已经调到25团政治处宣传股做报道员。开荒大会战的地点在后来的6营,我曾经去采访,报道大开荒的先进事迹。全团集中了100台拖拉机,两班倒昼夜不停开荒。指挥部设在一个爬犁房里。那是一个初夏,荒原上开满了黄花。黄花为百合科萱草属多年生草本宿根植物的花蕾。因为是两班倒作业,所以,有些荒友就利用休息时间采摘黄花菜,他们用针线将黄花菜串起来,挂在树上晒干,探亲时带回家享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青年们在出工前的天天读)</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修筑二抚公路和福前铁路</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69年3月2日,珍宝岛自卫反击战,东北的各个部队运往前线,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组织了一个担架营支前参战。这时就感到抚远三角洲遍布沼泽湿地,运兵困难。上级要求加强边防公路修复,并把修筑二抚战备公路的任务交给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全兵团以知识青年为主的6800多名筑路大军赶赴各个筑路沿线,迅速展开作业。二抚公路起点为当时的富锦县二龙山公社,终点为黑龙江边的抚远县抚远镇,全长235公里。沿途阻隔着大大小小的水泡子和树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收割机收割的麦子灌袋后装车倒运回连队场院凉晒)</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25团组织了两个修路连,我妻郭嘉陵带领一个班参加,荒无人烟,经常下雨,采集石料困难,兵团战士加班加点,昼夜奋战,共投放石料26.9万方,投放砂料5.07万方,填土30万方,修建桥涵36处。到10月末,提前半个月全线贯通,而且节约筑路经费300多万元。筑路铺石料时,每两公里安排两名兵团战士,我妻那个班的两名女同志高东和唐文慧在工作时遇到了狼。其他荒友在两公里以外,不知道她们这儿的情况。她俩沉着冷静,不断用手中的铁锹敲着地面的石头,发出铛铛的响声,那狼听到响声,不敢扑过来,这样对峙了两个多小时,狼悻悻地离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在修筑七星河大桥工地上,青年们认真进行浇注混凝土桥墩前的各项准备工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72年,兵团党委向国务院、铁道部和黑龙江省政府打报告,提出修筑从集贤县福利屯站到同江市前进镇站的“福前铁路”,里程226.3公里,国务院十分重视,1974年3月由交通部第三勘测设计院完成初测(1970年至1975年铁道部合并入了交通部)。由合江地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哈尔滨铁路局三方承建。1974年6月部分区段开工。1974年底由福利屯站铺轨至新友谊站。1975年全线开工。1975年底铺至漂筏河东岸93公里处。至1975年入冬,工程前期进展顺利,全线路基与涵渠工程基本完成。1976年底铺至富锦站。1977年底铺轨至建三江站。1978年底铺轨至终点前进镇站。1979年以后进行配套整修,1982年全线通车。我们25团也抽调人力参加了这一工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当年东部铁路的终点站,站虽小,知名度可谓家喻户晓。)</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71年夏季,连日不停的大雨造成成熟的小麦大面积被淹,收割机无法下地作业,只能用小镰刀人工收割。我们自己连队的小麦好不容易收割后,又被调到七星河畔的17连,参加全团的龙口夺粮水中捞麦大会战。我们被分配住在晒麦棚里,晒麦棚四周只有柱子,没有围墙。铺垫点麦秸,席地而睡。走到地里,大水无边,麦子被水淹到一半。穿着农田鞋走进水里,一下就陷进去了,泥水过膝盖。我们割下小麦,捆起来戳在水中。干一天下来,裤子肯定全湿了。回到晒麦棚吃完饭,没有热水,只能用井水简单洗一洗,倒头就睡。第二天脱下干裤,再穿上晾不干的湿裤子下地,就是这样,我穿了一个多月的湿裤子。上千人在地里水中捞麦,路又泥泞难行,喝的开水根本供应不上来。后背太阳毒辣地烤晒,真是饥渴难耐。只能趴在地上喝脚下的雨水,天天如此饮水,使我落下了毛病,口腔溃疡,每年犯病一次,每次要持续二十多天,疼痛难忍,吃饭困难,顿顿吃病号饭,不是粥就是烂面条,大夫还曾经怀疑我得了白色氏综合症。在北大荒时,烂嘴这病年年犯病,回到北京后没有医治,自然就好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十二马架开荒队第一批知青大多数是来自知识分子或干部家庭,爱学习,那时有一种小号的马灯,3元钱一盏,我们是人手一盏。睡觉前,人人床前点着灯,阅读《毛泽东选集》和报刊。尽管处在边陲开荒队,看到的报纸几经转辗,已经过了十几天了,有时候为了一个问题,大家争辩的脸红脖子粗的,真理越辩越明,辩论往往促进了学习劲头和认识的提高。北大荒的外墙很厚,但间壁墙很薄。大声说话,男女生双方都听得见。我到开荒队的第二天,就向领导提出要做一块黑板。领导支持了我的想法,于是,我和连队报道员们利用业余时间出黑板报,表扬好人好事、批评不良现象,从不间断,就是麦收时,所有人都累得不行了,我一个人连写带画,还是坚持出黑板报,加上我们连队的广播稿也最多,所以我们开荒队成了全师报道工作的先进典型,全师的新闻工作者到我们开荒队来开现场工作会。我也因此在1971年被调到25团政治处宣传股做报道员、新闻干事。文化干事李怀存身体不好,工作任务又重,我就协助他每年团里举办一次乒乓球赛、一次篮球赛。我们还举行了全团的田径运动会,那时候,每个团都排演一出现代京剧样板戏和一些小文艺节目。</span></p> <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4ks0tvht" target="_blank">《向荒原进军》选篇</a></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杲文川,江苏邳州人,1951年生于重庆,从小学四年级就为全校出黑板报,1967年到黑龙江建设兵团(富锦县)七星农场,在农场11年,按照八级的职称标准,干到了四级,后来调到了团宣传科当新闻干事,算是连级干部。1978年以“困退”的名义回到北京。后经邻居介绍,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找到了一份临时抄字的工作。一边工作,一边上夜大,后来转成正式工,提干。43岁那年(1994),考入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1979~1996年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工作,1996年任中国社会科学院院报副刊部主任。</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