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雪未消春已归

青帝

<p class="ql-block">  立春,是北国冰城与暖阳的一场秘而不宣的约定。</p><p class="ql-block"> “残雪暗随冰笋滴,新春偷向柳梢归。”</p> <p class="ql-block">  当浑河冰面裂开第一道银纹,当故宫红墙下的积雪开始洇出水痕,沈阳城的春天便在料峭中悄然萌动。这座镌刻着“一朝发祥地,两代帝王都”铭文的古城,此刻像极了龙纹铜镜上的冰裂纹,看似寒霜未褪,实则春意已悄然浸润每道肌理。松枝上的霜花簌簌跌落,在朝阳里化作七彩霓虹,恍若努尔哈赤马鞭上镶嵌的东珠,折射出关东大地特有的春之华彩。</p> <p class="ql-block">  沈阳的立春,是写在青铜甗纹路里的农耕密码。太清宫檐角的铜铃在春风中苏醒,叮咚声里依稀可闻盛京八门迎春的鼓乐。清太宗曾在辉山脚下行“鞭春”大典,八旗子弟以冰刀划开冻土,将五谷种子撒入黑土地温热的胸膛。如今,北陵古松的年轮里,仍镌刻着“咬得菜根断,则百事可做”的满族古训。立春清晨,老沈阳人总要嚼几片青萝卜,清脆的声响惊破晨雾,仿佛在应和着四百年前盛京城的报春更鼓。</p> <p class="ql-block">  “北地春迟犹飞雪,向阳草木已先萌。”</p><p class="ql-block"> 棋盘山的冰瀑仍在垂悬,但冰棱尖上已凝结着晶莹的水珠,像是春天遗落的耳坠。万柳塘的残荷枯梗间,早有嫩黄的水葱钻破冰壳,如同奉天机器局早年锻造的铜钉,倔强地钉入春寒。最妙是浑南新区的柏油路旁,总有些不知名的草芽顶开冻土,在车水马龙间举起鹅黄的旌旗。这些冰城的小生灵,比故宫屋脊的琉璃螭吻更早嗅到春讯,在零下十度的晨风里,完成着年复一年的破冰仪式。</p> <p class="ql-block">  沈阳的立春习俗,裹挟着白山黑水的豪迈。西塔街的鲜族阿妈妮早早备好了五辛盘,青蒜、芫荽、水芹与关东烟叶同列,辛辣中透着黑土地的浑厚。中街老边饺子馆的师傅们把翡翠般的茴香包进面皮,说是“立春咬得翡翠褶,秋来粮囤九丈九”。最热闹当属北市牌楼下的春牛巡游,纸扎的春牛足有拖拉机大小,孩子们举着糖葫芦追着跑,红艳艳的山楂果映着张氏帅府的朱漆大门,恍惚间竟分不清今夕何年。</p> <p class="ql-block">  “冻云宵遍岭,素雪晓凝华。入牖千重碎,迎风一半斜。”</p><p class="ql-block"> 沈阳的文人总爱在立春这天登临彩电塔,看浑河如墨玉腰带蜿蜒东去。当年缪润绂在《沈阳百咏》中写“三春杨柳堪攀折,一树桃花压酒旗”,而今长白岛森林公园的桃枝已鼓起珊瑚似的苞芽。某位不知名的诗人在大东门地铁站写下:“玻璃幕墙流淌着春光的溪,电梯升降间,古城的骨骼在拔节。”这新旧交融的春意,恰似沈阳故宫藻井上那些满汉合璧的彩绘,在时光流转中愈发鲜活。</p> <p class="ql-block">  此刻的沈阳,重型机械厂的龙门吊正在勾勒春天的剪影,浑南新区的玻璃幕墙倒映着流云写就的诗行。立春的暮色里,太原街的霓虹与故宫的宫灯次第亮起,仿佛黑土地上生长的光之作物。那些踏雪寻春的人们,在奥体中心的穹顶下跳起广场舞,翩跹的身影与东陵石像生的轮廓渐渐重叠。这是属于沈阳的立春图景——既有“大雪满弓刀”的凛冽,又藏“润物细无声”的温柔。</p> <p class="ql-block">  立春,是冰封王国向暖的转调,是共和国的工业长子舒展筋骨的序章。</p><p class="ql-block"> 当第一辆地铁冲破地壳的刹那,当机器人手臂在自贸区的晨光中划出优美弧线,这座把钢轨铺进春天的城市,正以淬火重生的姿态注解着新的节气。故宫墙根下的婆婆丁,重型广场的二月兰,还有浑河岸边的红嘴鸥,都在见证着:在这片曾经诞生过新中国第一枚国徽的土地上,永远有破冰的勇气,永远有不畏春寒的生机。且看明朝,沈水之阳必将绽放比桃花更绚丽的春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