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亚田野】第44期 ‖ 马来西亚底层华人的生存现状——槟城菜市场猪肉摊主的故事

熤园

作者：胡云（硕士、田野规划师）

• 项目名称：东南亚田野规划研究
• 内容摘要：马来西亚是一个多元文化共存的国家，政府也通过倡导多元文化政策取信于民。那么，他们的多元文化政策是否就真正得到了各民族信任了呢？
• 关键词：槟城；新兴经济政策；底层华人；生活现状；田野规划
• 资助单位：煜园（长沙）公司
• 学术单位：湖南师范大学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中心；湖南长沙410081；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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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来西亚华人（简称“大马华人”），当我们谈起大马华人时，大马华人在我们公众印象中往往与财富挂钩，从马来西亚富豪榜的前十名中，华人占据了主导地位。然而，这种印象往往忽略了大多数普通华人的生活状况，特别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华人群体。他们的生存境况很少有人提及，甚至逐渐被遗忘。今天我想用我的笔记下我在马来西亚所见这一群体的生存状态。

研究样本：两位猪肉摊主的故事

在与Pasar Awam Batu Lanchang市场中的摊主交谈中得知，这位摊主的猪肉摊位是从菜市场建成之初而入住在市场中，菜市场的建成时间是1983年，目前猪肉摊位是由一对父子一起经营。这位摊主的父亲曾经也是以卖猪肉谋生，当时这位摊主的父亲卖猪肉是通过推车走街串巷的方式来销售猪肉，每天销售猪肉的数量是在二十公斤左右。也就是说这位摊主到目前为止是持续三代都是以经营猪肉为生，但目前在他们孙子这一辈应该不会再接替这项工作了，因为他们的孙子目前正在申请德国的高校，也就是说，未来猪肉铺是否还有人接替都要打问号了？

Bayan Baru Wet Market中的猪肉摊主的摊位是从自己的岳父那边接手过来，目前这位摊主的经营方式是上午在Bayan Baru Wet Market销售猪肉，主要是以摊主本人为主经营加管理，另聘请三位工人负责销售。中午菜市场打烊之后，他本人在下午时间会再到另一处摊位经营自己的炒粿条生意。

从这两处的菜市场中，我们可以见到的现象之一就是摊主们谋生的方式，主要是以家庭的经营方式来谋取生活，同时他们的经营规模主要是以核心家庭为主。

Pasar Awam Batu Lanchang（菜市场）

大马早期的固打制政策对华人人口有重要影响

在马来西亚独立之前，马来西亚的华人与马来西亚的马来人所占的人数比例相差不大，独立之初马来西亚华人占总人口数量约40%，在马来西亚1971年实施新经济政策时，有关马来西亚的华人比例为35.5%，到1990年再次统计马来西亚的华人比例时，这一时期的马来西亚的华人比例为28.3%，从1990年的统计数据中我们可以见到这一时期的人口数量是直线下降，下降的主要原因离不开马来西亚在1971年实行的新经济政策（NEP），NEP政策从字面上来理解就是让各种族之间缩小经济差距，实现各种族之间的经济平等，消除各种族之间贫富差距，重组国家的社会资源结构，实则在实施NEP的过程，有关NEP的社会分配功能完全被扭曲了，更多地政策利益偏向于马来人与土著（两者可以统称土著）。NEP政策的实施不仅仅只是影响各种族之间的经济利益，而是全方位地渗透到各种族之间每个人的切身利益之中。

在教育、经济、政治中都实行配额（Quota System）制。所谓的Quota(配额)制，就是在社会的不同领域中，通过不同的比例来分配社会资源。其中，以马来人和土著享受更大的比例机会。例如，首先，在公立大学招生中，90%的名额是留给马来人和土著，10%的招生比例是留给华人和印度人；其次，就是对商业领域实行配额制，国家政策要求所有上市公司中必须保证30%的股权由土著人持有，未上市和新创立的公司都需要有马来人和土著合伙人，不然无法通过政府审核。再次，就是与民生息息相关的问题。例如，在购买房屋时，土著们享受一定的折扣优惠，而且房屋的选购都是优先考虑土著，最后才是华人与印度人及其他种族人群，而进入国家的政府部门就业也是优先考虑马来人与土著，甚至还有一些特殊部门完全由马来人来主导。因为上述这些原因，才导致马来西亚大量的华人选择移民。

虽然这项政策在实施的这程出现了各种社会问题现象，但这项政策仍旧持续执行了二十年，直到1991年才由国家发展政策（NDP（1991-2000））替代，以及之后推行的国家愿景政策（NVP（2000-2010））、新经济模式政策（NEM（2010-2020））我们从这些政策的执行中仍未能完全摆脱NEP政策的身影，而后续出台的这些政策只是换汤不换药地沿袭NEP的基本框架。至于现在推行的共享繁荣2030（SPV）的政策是否能真正打破曾经社会遗留下来的各种社会问题，让我们拭目以待2030年能实现真正的政策公平。

但在2030年来到之前，我们可以先来看看菜市场中两家猪肉摊主经历的故事，也许我们就会对现行的新经济政策有了不同的看法。这些新兴的经济政策，对底层华人群体来说，还是一个不太友好的政策体系，值得引起更多的反思与调整。

新兴的经济政策调整对猪肉摊主的生存形成巨大挑战

Bayan Baru Wet Market与Pasar Awam Batu Lanchang这两个菜市场中，我个人更喜欢Bayan Baru Wet Market，因为在Bayan Baru Wet Market的菜市场中心有一个很大的美食中心，这个美食中心可以喝咖啡也可以吃早餐与中餐，市场的周边还有一些推车的流动摊贩，坐在美食中心可以看见不同种族之间的人群穿梭在菜市场中，这里的华人摊主可以对不同族群之间的人使用不同的语言来与顾客交流，他们的语言能力也给摊主们的生意招揽了不同族群的消费群体。但有一类群体的摊主就没这么幸运了，这类不幸运的群体就是猪肉摊主了。

在我第一次去Bayan Baru Wet Market时，我并没有找到卖猪肉的区域，找到卖猪肉的区域我是在第二次专程去找猪肉摊主才得以发现猪肉摊位。猪肉摊位一般都设在菜市场比较偏僻的角落里，从Bayan Baru Wet Market、Pasar Awam Batu Lanchang、Jelutong Market有关猪肉的分区来看，猪肉区一般都设立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而Jelutong Market的猪肉区是与市场隔离，从另一个门进入。从这三个市场中的猪肉分区来看，猪肉所占的区域为什么会如此偏僻？主要原因是因为宗教信仰的原因，为了尊重马来人的宗教信仰，也为了尊重各种族之间的饮食习惯，马来西亚开辟了一条具有特色的菜市场，让各种族之间的饮食文化都共存在一个空间。



Bayan Baru Wet Market猪肉摊主

马来西亚虽然是一个多元宗教并存的国家，但这个国家主要是以伊斯兰教为主，因为这个国家要求所有马来人都必信仰伊斯兰教，而伊斯兰教的饮食规范必须遵守清真的要求，其中，伊斯须兰教有一条规定就是禁止食用猪肉。按照我们外国人的思路会认为只是简单的不食用猪肉而已，并不会有很大的影响。其实不然，不食用猪肉的背后隐藏着很多很多不为人知社会问题。从这本书中《This End of The Rainbow》可以寻找到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马来亚），马来人与华人在食物上的互动还比较频繁，通常各种族之间还会交换食物食用，也会相互邀请一起吃饭。但现在生活在马来西亚中的马来人与华人之间是否仍旧保留这一社会现象呢？在与Bayan Baru Wet Market的猪肉摊主聊天中，可以证明这一现象在如今是很少见的，一般马来人与华人是不会同桌食用食物，也就是说这种现象在当今的社会生活中基本上不存在了。按照常理推断，应该是国家发展的越快，各种族之间的文化融合度应该更高，相互之间的文化多样性会走向更大的个人多样性之中，但从现实生活中看到的并不是这样。现如今的马来人对伊斯兰教的教条高度敏感，马来人的伊斯兰宗教思想也开始占领公共领域，导致各种族之间在食物上更加缺乏宽容与包容。

Bayan Baru Wet Market与Pasar Awam Batu Lanchang的猪肉区域的摊位中，目前都只有一户摊主在坚持持续经营猪肉的销售，但从整个猪肉区域来看，曾经的在此区域经营出售猪肉的商户远不止一户摊位而是多户摊位，为什么现如今的猪肉商户越来越少？Bayan Baru Wet Market的摊主讲到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就是目前所有的猪肉来源只能从养殖场购买，而且所有活猪的屠宰也只能到固定的地方去宰杀。而早期养猪私人都可以养殖，但目前不允许私人养殖，所以现在收购活猪的价格比以前要贵出很多，以前购买一头活猪的价格是在一千多马币，现在购买一头活猪的需要二千多马币，购买活猪后，还需要拉到固定的地方去宰杀，来来去去一头猪的成本增加了不少。用Pasar Awam Batu Lanchang摊主的话来讲就是：

“现在养的猪都需要吹空调，我们人都还舍不得吹空调，但猪需要吹空调。”

看似一句简单的对话，实则这段话语中暗含了很多深层的现实问题，包括养猪成本的上升、市场需求的减少，以及行业面临的各种大型超市的挑战。在这两个菜市场的猪肉摊主的走访中，我看到了猪肉摊主的艰辛，以及未来的道路的艰难。

Pasar Awam Batu Lanchang猪肉摊主

从目前马来西亚对猪肉的管理政策的趋势来看，猪肉的市场行情已经不是很乐观了。例如，吉打州的菜市场虽然有猪肉销售区域，但吉打州并没有养殖猪与屠宰猪的场地，猪肉商铺所销售的猪肉都是从就近地其他州进行采购，这种采购方式无疑又增加了猪肉的销售成本，猪肉成本的增加，但消费人群的对象有限，无疑是更进一步加快了猪肉摊主的生存问题，猪肉摊主们被迫放弃原有的生存技能，而只能选择另辟新路。

结语：大马新兴经济政策还有进一步提升空间

这次去菜市场只是简单地购物行走，并未深入去访谈，透过湿市场的观察我可以见到，马来西亚的政策环境、宗教因素与市场变化都在共同影响着大马底层华人群体的生计。大马华人在经济上虽取得一定成就，但有关底层群体的问题我们了解的并不多。通过猪肉摊主的困境可以折射出更广泛的社会现实，即华人底层群体在政策限制与市场竞争下的艰难求生。

在未来的道路上，随着国家的政策调整与社会的发展，大马华人底层群体的处境是否会有所改善？菜市场是否还能继续承载华人的商业文化？这些问题值得我们持续关注。

作者简介：胡云，女，湖南师范大学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中心讲师。研究方向：田野规划，人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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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 辑

文图：胡 云

审阅：杨 丽

编辑：李 纯

供 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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泸溪县谭子兴文化研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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