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一手油墨一脸黑,两人来把卷子推。”我从教的很长一段时间,进行阶段性考试,都是老师们亲自命题和油印试卷的。直到二十世纪初,当精明的商人嗅到这块蛋糕的香味,我们才渐渐与一手油污告别。</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是教初中语文的,提前制定教学计划时,同年级的几个语文老师就把本学期进行几次阶段考试、每次考试的范围、谁来命题等商定完好。命题时,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把课本拨拉过来拨拉过去,将那些隐藏在课下注释、课后练习和重点篇目中的考点一一扒出来,分门别类加以甄选,哪些可以作基础知识来考,哪些可以作阅读理解来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当时的语文试卷,有三个阅读题,两个课内的、一个课外的。课内的无外乎名家名篇名段,课外的则要从其它读物上选。我们手上除了“一书一参”,即一本教科书和一本教学参考外,没有其它任何教学资料。后来,上面让订阅《中学生阅读》,才从这里摘个文段,再做些改造,作为课外阅读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原创”这个词,我们大概也许可能不知道,但我们都在不折不扣地原创着。试题出好后,还得回头审查,看看不同类型的题目分值设置是否恰当;答案要点与赋分是否匹配,总不能三个要点给四分;题干有没有让人产生歧义的地方,答案要点是否全面准确无懈可击。总之,要力求命题的准确性和答案的严谨性。考试是对学生的考察,命题是对老师的考察。正如有位名家所说,我是用一生上一节课。老师们又何尝不是用一生出一张试卷?</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卷子出好了,接下来要刻蜡版。刻蜡版就是把蜡纸放在钢板上,用铁笔在蜡纸上书写,蜡纸表面的蜡被划去后,留下的划痕便能印出字迹。学校对教学工作很支持,早晚去领蜡纸,后勤主任总是给一筒。但是刻蜡纸的钢板和铁笔,却是一个学科组一套。这东西都是一个型号、一个模样,时间长了语文组说是他的,数学组说是我的,英语组说都不是你们的,算是说不清楚了。川哥不管三七二十一,在钢板背面刻上“初一语文”四个大字,我们便拥有了无庸置疑的所有权,从此天下太平、再无纷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蜡纸为八开样式,恰好够刻一张试卷。蜡纸上印有方格,刻写起来便于把握间距和平衡,不至于像蚯蚓回家那样弯弯曲曲。钢板的纹理很细,镶嵌在一块比八开纸略大的长方形黄色木板里。冬天刻蜡版,手在冰凉的钢板上滑动,那滋味真不好受,只好把双手罩在嘴上,靠哈出的热气来取暖。铁笔的笔尖很尖,刻蜡版一定要掌握好力度。重了,容易把蜡纸划透,油印时会露墨;轻了,划不去上面的蜡,印出来模糊不清。轻重拿捏好外,简繁字形还要区别对待,笔画简单的字容易用力过猛,一笔下去蜡纸透了,会让人像小时候割草割中指头那样,唏嘘叹惋疼惜不已。</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学校宿舍楼下面有个逼仄昏暗的楼梯间,靠墙支了块水泥板,把油印机、油墨往上面一放,就是个油印室,有点“第比利斯的地下印刷所”的味道。油印机装在带盖子的长方形木盒子里,盖子这边是墨盒,那边是印刷版,再配上油墨和滚筒,这就是印刷机的全部家当。先将白纸在印刷版的底板上夹紧,再把刻好的蜡纸在白纸上放好、铺平、对齐,然后把印刷版的底网轻轻按下来,用着了油墨的滚筒在底网上缓缓滚动,蜡纸就粘在底网上,再把蜡纸在底网的卡槽上卡紧,就可以印刷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夏天气温高,可以加入少许油墨,在墨盒中搅拌均匀。冬天气温低,要添加少许煤油,把油墨调制得稀稠正好。印卷子,需要两人合作。一人负责油印,一人负责掀纸。油印者右手执滚筒,左手抚网框,右手推,左手抬,一推一抬,一上一下,俯仰之间,亦能兴怀。掀纸者,要在印网抬起之时,忙伸手掀之,早不行,晚也不行,多掀更不行,既要相时而动,更要准确无误。彼与此、手与心,要配合默契,试卷才能如流水般哗哗而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油印一张试卷,常常搞得满手墨黑,甚至脸上也带了彩,先用洗衣粉洗,再用香皂洗,依然洗不净藏在纹理中的墨色,只有让它在时光中慢慢褪去。川哥发明一种去污法,抓把黄土用力对搓,再清洗就容易多了。嘿,还真管用。原来一把黄土,不仅可以滋养生命,还可以去污除垢!</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和川哥是最好的教学搭子,也是最好的印刷搭子。那次在油印室,我刚把蜡纸贴上,他就大声惊呼“停停停,反了反了反了”。我连忙住手,原来印出的字是反的。这可怎么办呢?川哥微微笑道“没事没事”,他找来废报纸将附着在蜡纸上的油墨小心地擦拭干净,再把蜡纸反过来重新贴好,慢慢地字迹清晰起来,油印十多张后,逐渐恢复正常。</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然而,按下葫芦浮起瓢。即使蜡纸贴得再完美再平整,滚筒一滚动一碾压,蜡纸就会跑偏,一旦偏到印网外面,就印不出字;还有就是起皱,皱在一起的地方,照样印不出字;还有就是一些刻字用力的地方会烂出一道缝,慢慢地缝隙越来越大,油墨透过去就是一道子黑。总之,只要印量超过一百张,各种问题就会纷至沓来。不调整吧,蜡纸可能会越来越偏、越来越皱;调整吧,一揭一贴,又可能会皱得更很、烂得更快。偶尔顺顺利利、善始善终,试卷印得干干净净,字迹清清晰晰,那感觉像得到校长奖赏一样兴奋和欣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每每油印一次试卷,仿佛是同事间的一次精神之旅。顺利时的手舞足蹈、喜不自胜,遇挫时的扼腕叹惜、啧啧不已,纠正时的屏息凝视、小心翼翼,墨染脸上时的笑而不语、忍俊不禁,洗漱罢的轻松释然、皆大欢喜……时光很慢,方法很笨,感情在密密缝织中愈加深厚而有韧性。</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试卷印好后,还要统一考试、阅卷,进行成绩对比、试卷分析,这些都是我们自发组织、自主进行的。学校没有要求,大家却干得一个欢。难怪,我们都喜欢称彼此为革命战友、阶级弟兄,仿佛那是一段火热的革命岁月,一帧最为温馨的美好回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班的语文科代表很管用,他组织同学们利用寒暑假,自写自编过几本文学小册子,都是油印本的。小小少年是怎样玩转油印机,并最终装订成册,还真是个谜……</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作者薛志民</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