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心剑胆为伴君

古月今尘

“人生若只如初见”，美好得不能有下一句。然而，我却是在隆冬时节见到了我的康郎。

元月二日的清晨，九龙坡走马古驿道旁，寒风凛冽，白霜剔透，一脸沧桑的我与康郎相会于苍茫天地间。康郎依旧年轻，俊朗挺拔，身穿一身藏青色铠甲，外着洁白的披风，玉树临风一般屹立在我面前。

八年前，曾经有位尊者想玉成我俩的机缘，结果被自惭形秽、担心配不上康郎的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未料到，如今我俩还是走到了一块儿。只不过，韶华已逝，流水落花，错失了机，而今惟剩缘而已。

广场路边躺着一块顽石，上面龙飞凤舞地镌刻着“惩教育人，治病救人”八个大字。

我抬起头，望向康郎：“康郎，这就是你这些年来宵衣旰食、夙夜不懈的追求和付出？”

康郎缓缓地开口，一如我知晓的低调：“这是尽我的本分。我们对收治的危重病犯，秉持‘住院也是服刑，治疗必须改造’，既育人，又救人，只有身心同治，才能够让他们平安健康地回家啊。”深邃的目光望向同样一身藏青色战衣的我，“当然，我也知道战友你们同样不容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多少年来，我们坚持“惩罚与改造相结合，以改造人为宗旨”，“像父母、像老师、像医生”一样教育、改造、挽救罪犯，为了党的监狱事业，为了国家安全、社会安宁和人民安康，付出了一代又一代监狱民警的青春、热血、智慧和汗水，甚至还有泪水！的确，我们同样不容易。

突然，我在人流中看见了我熟悉的L君。对他的了解，也是因为当年，我听我的一个监狱长朋友给我讲起的一件往事。L君，一名民警，也是一名医生。为了救治一名危重病犯，他亲自把病犯从监狱医院送到地方三甲医院治疗。遗憾的是，经过长达半月的抢救，病犯还是在一个深夜不治身亡。本着给逝者最后的尊严，L君找医院杂工帮忙搬运到太平间装殓，让其亲人送别。不料，杂工坐地起价，将搬运费涨了一倍。为了给单位节省费用，他居然自己将尸体背到了太平间。罪犯亲属得知这一细节后，感动得不仅没有提任何要求，还向他深深地鞠躬致谢。事后，监狱长流着眼泪内疚而心痛地“责备”他“未经请示，擅自做主”。多年以后，他也是康郎所在单位的一名班子成员和医疗骨干。他给我讲起这些年来的工作经历和感受：“背死人只需要经受一次煎熬，治活人却需要经受无数次的煎熬，但这是身为医务民警的职责，我们别无选择。”简短的交谈中，我分明感受到了L君改变的是年龄、阅历和容颜，不变的是初心、激情和担当。

进入监管区，来到三监区，这也是全系统鲜为人知的精神病病区。只见，病房中的精神病患，既有目光呆滞的，也有精神狂躁的，还有重度抑郁的，而这些病患的身旁总有外穿白大褂、内着藏青色警服的医护民警。难以想象他们面临的危险有多大，更无法想象的是他们作为民警却要面对精神病患者的谩骂和吐口水习以为常。在父母亲人眼里，他们需要宠溺、疼爱；在爱人恋人眼里，他们需要关心、体贴；在社会公众眼里，他们需要理解、尊重。可在工作岗位上，他们必须默默承受各种委屈与辛酸，以至于百炼成钢。此时此刻，我的眼睛湿润了，原来自以为了解他们的我居然是从未曾真正地了解他们！

相伴而行，一路上看到的是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庞，那是康郎的同事，也是我即将朝夕厮守的战友。尽管陌生，心底涌起的却是无比的亲切和亲近。年轻真好，年轻正好！我不由得在内心中发出这样的感慨。同时，我也感受到了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因为我有责任有义务让他们在这里有一个美好而光明的未来！

康郎牵着我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回到高墙外的办公楼。刚进门，就看到一楼照壁上依旧有八个字——“崇法、弘医、笃行、至善”。是的，这是他们的团队精神。

我双手紧紧地扶住康郎的肩膀：急切地问道：“康郎，你和你的袍泽们的理想究竟是什么？”

康郎也神情庄重地面向我，一字一顿地说到：“我们的理想是在这里建成重庆监狱系统第一所三甲医院，培养出符合三甲医院标准的专业人才和管理团队。我知道会有人怀疑，会有人讥笑，会有人叹息，但是，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我们就会竭尽全力去争取，去奋斗，去拼搏。至于我自己，当不了夸父、愚公、精卫，但可以当引火柴当铺路石当小裁缝！”

我心痛而关切地问道：“康郎，你们难道就没有什么困难吗？”

他终于红脸低头了：“困难重重，缺警力、缺人才、缺资金、缺政策”，随即又昂起了头，“即使我们什么都缺，但我们不缺信念，我们会因为信念而执着！”

“君以空谷幽兰等我，我携琴心剑胆伴君”，我举起了右手：“康郎，虽然我不敢奢求我俩以后的日子能够留下高山流水的佳话，但我也要告诉你，不管前路怎样曲折坎坷，只要上级组织还未让我们解甲归田、铸剑为犁，我都将守护着你，直到我们苍老湮没在山城的万家灯火之中。”

是的，是的，这就是我在警察节来临前的一夜所做的一个梦。我微笑着写下结语：现实唤醒梦想，梦想照亮现实。

（曾发表于《重庆法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