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娘‖初五

萌娘

早上一开窗，鞭炮声声，远远近近，今日初五，人们在迎财神。小时候过初五，外祖母的香炉早早就燃起一炷香，因为神灵都是寻香而至的，我们起床的时候，财神早就到了。所以小孩子要闭嘴，少说话，因为神灵就在我们房间里，不能让各路神仙听见不吉利的话。禁言的规矩从三十儿就开始了，尤其是不小心说出“坏了”“打了”“糟了”什么的，外祖母就会说：闭嘴！吃饺子还堵不住你的嘴。

我和弟弟小时候

我小时候住外祖母家，那是整个家族的中心。家族里规矩特别多，大人批评你了，无论对错你只有听的份儿，不许你辩驳。我经常委屈、大哭，我从小就想赶快长大，一定要逃离这个家。现在，我成功逃离，逃到另一个城市，37年了。结果这30多年来，我最想念的就是外祖母那个规矩森严的家。

上下图：上世纪40年代的外祖父外祖母和他们的儿女

今早上我也点燃一盘香，放起音乐，然后干活儿，蒸饺子，洗衣服、倒垃圾，收拾房间，时不时歇会儿，看香炉中袅袅青烟，在晨光中变幻飘散。我们从小就知道，初五吃饺子，是要捏小人嘴，初五倒垃圾，是要送走不吉。 我外祖母说接财神，不是光盼着接钱财，初五开始就要“发长”，打算今年的学业了。在我外祖母那个特别讲究“学而优则仕”的家族中，你不“发长”都不行，兄弟姐妹都学习好，你哪敢学习不好呢！

外祖母和外祖父下葬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死，他们成了这个家族的图腾。现在我懂了，他们当年的严教全都有用。比如，为什么是“发长”而不仅仅是“发财”？因为财富的核心是认知，财富的深浅，来自认知的深浅。又比如，他们叫你勤奋，勤则不匮。我们今天的岁月静好，不是来自昨天的勤奋努力吗？他们教你讲信义，信义的根本就是远见；他们教你修德，无德怎能广纳福泽？这些就是他们留给后人可以平淡生活、也可以参与社会竞争的金钥匙，你懂了，财神就到了。

我懂了。我想念那个童年的家，有一年回家，我找到那个巴洛克式老房子，远远地望着它的窗口，已经亮起别人家的灯。

三十多年里，我几乎每年回哈尔滨都要去中央大街西15道街看那个刻着1925年的小楼，如今那小楼院落已因拆迁人去楼空，而黄金地段昂贵的地皮又让开发商望而却步。这些年，那小楼所有的窗口都黑洞洞的，它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枯坐了20多年。它守候着我童年的故事，它成为我们家族的时间。

2025、2、2 北京

三张风景图片选自网络，感谢！

萌娘，本名贺平。原作家出版社编审、纪实文学编辑室主任、《企业文化》杂志执行总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经两届民进中央出版传媒委员会委员、一届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女画家学协会会员。哈尔滨师范大学客座教授。

出版过散文集《秋天的钟》、长篇历史文化散文《千里走黄河》《天唱》《神女应无恙》《一日五千年》；长篇报告文学《源自北卡罗琳纳州的河流》； 诗集《草木寓言》。80年代获得《北方文学》诗歌一等奖；全国大学生文艺汇演双人舞一等奖。90年代获得中国作家协会散文征文一等奖、《人民文学》散文奖、《上海文学》散文奖、第二届国家优秀图书提名奖；2000年以来，获得徐迟报告文学奖、《人民日报海外版》“世纪之光”报告文学奖、西藏自治区五个一工程奖、冰心散文奖以及多种文学艺术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