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灯下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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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漫天彩带还在空中盘旋时,保洁员周春梅已经攥着扫把候在场馆角落。她的影子被霓虹灯拉得老长,在沸腾的声浪里微微发颤。那些欢呼尖叫的年轻人不会注意到,这个穿着橙马甲的中年女人正用目光丈量着每片飘落的彩带,像农民在暴雨前观察积雨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最后一首歌的尾音还在震颤,观众潮水般退去。春梅冲进场馆的动作像被按下快进键,冻红的手指握住竹扫帚,把满地狼藉扫成扇形。彩带在扫帚尖跳跃,有些沾了饮料的黏在地上,得用指甲一点点抠起来。她想起昨天视频里女儿问:"妈妈,你扫的舞台是不是和电视里一样亮晶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保温杯里泡着老家带来的苦丁茶,但根本没时间拧开。六小时前刚做完透析的母亲来电话,说新农合报销比例又升高了。春梅把手机贴在耳边,手上还在分拣可回收的荧光棒。有根棒子突然亮起,蓝光照亮了她藏在工具间镜子后的全家福——丈夫在建筑工地摔断腿那年,女儿才扎着羊角辫。</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凌晨三点,最后一车垃圾运走后,春梅坐在台阶上啃冷掉的包子。对面写字楼玻璃幕墙映出无数个橙色身影,那些和她一样在深夜擦拭城市的人,正在不同的角落重复相似的轨迹。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离乡的清晨,月台上母亲往她包袱里塞进一罐腌萝卜,陶罐的凉意渗进掌心,和此刻掌心的扫帚柄温度重叠。</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天边泛起蟹壳青时,春梅把扫帚倚在配电箱旁。她掏出老人机,把昨日工资到账的短信又看了一遍。这个月终于凑够给女儿买电脑的钱,孩子说要做PPT参加演讲比赛,题目是《我的妈妈》。风卷起最后一片彩带,轻轻落在她起了毛球的袖口上,像朵不会融化的雪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