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呀世界:3 父母的小帮手

在路上

<p class="ql-block">清晨,草尘上的露珠晶莹得像一粒粒珍珠,阳光照耀下的村子显得格外宁静。吃了早饭白虎一溜烟跑出家门,在村里转着圈找玩的事儿。这几天小伙伴们都不和他玩了。他看了看自家门前不远处一块空地,灵光一闪,何不建一个“家”?每次躺在床上,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自家的屋面,很奇怪屋子的结构。回家拿了铲子,经过一番开挖、敲击,在一块空地堆起一个大大的、粉碎了的黄土堆。他回家拿起水瓢就要从水缸里舀水。姐姐立即阻止他:“这水是妈从村外的土井挑回来做饭用的,妈每天下地干活那么辛苦,回到家还要挤出点滴时间忙家务,你不能这么糟蹋水!”他只好到村南的水塘舀水盘泥巴,终于将一堆黄土调和成不软不硬,可以塑形的黄泥巴。不久一个东西长、南北短,比土坯稍大一些,长方形的围“墙”出现了。他又在南墙分别开出“门”和“窗”,在东西墙上各加做三角形的“山墙”;将截齐的三根树枝——分别叫做“中梁”和“桁条”的,南北分开架到东西山墙上。这一套技术和说法是他从大伯和二伯那儿学来的。一个类似他家的两间微型屋子出现了,看着眼前的“成就”他兴奋不已,又蹦又跳。接下来屋面该怎么做呢?大伯和二伯还没教会他。一天里他就这么蹬在地上,屁股蛋蛋衬着地面,深奥里外浑身粘满了堂灰、泥浆。</p><p class="ql-block">夕阳西下,光影被拉长了,他拍拍屁股想着该回家了。此时姐一会儿坐到灶下抓起柴草往灶堂里塞,灶堂里的火光折射到幽暗堂屋的某角落一闪一闪的;一会儿起身“喌,喌,喌(zhou1)”,招唤着几只毛毛小鸡进窝。他喊一声“姐”凑上去,也张开两臂抬着姐“喌,喌,喌”来。此时妹妹坐在桌边的小凳上,灵巧的小手捏着穿了线的针,在一块布丁上穿来穿去那么的专心,竟一次也没有扎到小手;小弟坐在床上撕着纸玩,横了撕又竖了撕,也是那么的让人省心。外面的薄暮变成了彩色星辰,黑幕一步步向他逼来,对黑暗的恐惧叩动了他的神经,姐姐见他胆怯的样子点亮了洋油灯。已很晚了爸妈还没有下工,在姐姐安排下白虎吃了晚饭,很快背靠墙脚头一歪,进入梦乡了。</p><p class="ql-block">父母终于带着一身汗水回家了。母亲匆匆吃了晚饭,拖出脚盆烧了温水,洗去白虎的蓬头垢面又周身的腌臜。白虎感觉浑身舒畅,躺到床上很快又进入梦乡。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从乱七八糟的梦境中醒来,似乎是对母亲的愧疚,也可能是有节奏的“噗嗤—,噗嗤—”的洗衣声唤醒了他的内心。大门敞开着,满天星斗银光闪烁,月亮就像一根粗壮的豆芽挂在半空,屋外比屋内亮堂多了。母亲坐在门外的脚盆边,双手抓着衣服在搓衣板上一推一推的,可有时又不由自主低下了头,慢慢双手停止了搓动,忽然又抬起头抓起衣服。洗的正是他今天弄脏的衣服。他明白了,妈实在太困了!困得让他心痛,白天在集体的田地里劳动那么辛苦,夜晚回来还要窸窸窣窣为他洗衣服。</p><p class="ql-block">他下床轻轻走过去搂着妈的脖子:“妈,你怎不睡呢?” </p><p class="ql-block">“傻孩子,你这身脏衣服不洗了,明天再弄脏了拿什么换呢?”</p><p class="ql-block">“……我明天再不把衣服弄脏了。”</p><p class="ql-block">“不仅明天,以后都不要把衣服弄脏了,知道吗?你长一岁要懂一岁的事呀,大人白天下地干活累死累活的,夜晚回来还要给你洗衣服,不说这累人了,就这耗去的肥皂还要钱买呀!哪来钱呢?”</p><p class="ql-block">肥皂是个好东西,可在当时属于奢侈品,是要节俭使用的。</p><p class="ql-block">故事讲到这儿让白虎想到了匈牙利作家莫里兹.日格蒙德1908年发表的短篇小说,《七个铜板》,因为主人公的父亲第二天需要一件干净的衬衫,母女俩需要这七个铜板买一块肥皂,不然没法洗衬衫:我们寻找那七个铜板,而且终于找到了。三个在缝纫机的抽屉里,一个在衣橱里……另外几个却是费了更大的劲才找到的。</p><p class="ql-block">如此说,小说主人公家比他家富贵文明多了。因为早于半个世纪她家就有缝纫机这样时尚高档机器了。而他家当时最贵重物品,就是一个还算完整的小饭桌,一个虽部分脱了清漆,却也有模有样的旧衣柜。 </p><p class="ql-block">听大人们说,新中国成立不久,在农村搞起土地改革,斗地主分田地。将传统农民按原来占有土地的有无与多寡,划分五个成分:地主、富农、中农、下中农和贫(雇)农;将地主、富农原先占多的土地分无偿给无土地的贫雇农和下中农人家。用了三年时间使三亿农民分到七亿亩土地。也由此开始,地主和富农被归类为剥削阶级——接受管制、被专政的“阶级敌人”。</p><p class="ql-block">农民在获得土地私有不久,就搞起农业生产互助组运动,之后不久又转为合作社,再下来是高级社;在城里应该是搞公私合营。城乡独立的私有经济实体从此消失。现在金糟坊和山坎村、前小村、后村等组建成芦溪生产小队,上级领导初期叫城东生产合作社,后改称城东生产大队。</p><p class="ql-block">此时农业经济形式是:土地归集体所有,生产和劳动力集中起来由生产队、合作社统一管理,包括哪块地种什么,每天干什么农活,全由社队领导操心谋划了。社员们都在规定的时间统一出工、统一下工,一切行动听指挥。集中一起劳动不算繁重,但是在农田里磨蹭的时间比以前长多了,也因此社员们被拖得又累又乏,长时间的疲乏在脸上留下了咬牙苦熬的痕迹。上级领导不厌其烦地教导人们:集体力量大,人多主意多,只要大家听党话,团结一心、苦干实干,就能让老天爷低头,让大山让路、河水止流。那是战天斗地、人定胜天的年代,“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干不了的”。人们也相信,建设社会主义北方老大哥已有成功经验啦,作为个人只要出力流汗就行了。各家各户已没有空闲时间去饲弄鸡鸭猪等,生活所需全部依赖集体分配、供给。领导解释:这样的劳动和分配形式就是社会主义,现在是初级社会主义,随着生产发展、物质丰富,很快就会进入正式社会主义。</p><p class="ql-block">白云轻轻、春风微醺,太阳已升起老高。村里一直那么的静。姐姐将弟妹仨哄起床穿好衣服,又用湿毛巾擦去一脸的迷蒙,让他们围坐在小饭桌边,给每人盛上一碗稀粥,然后一勺一勺喂刚一岁的小弟。二弟和三妹自管自吃完碗里的粥就出去溜达,找着玩儿的事了。姐姐匆匆吃了早饭,收拾了碗筷又去带小弟。父母每天出工十几个小时,在漫长的白天里作为家中老大,刚六岁的姐姐就得做父母的小帮手,照顾更年幼的弟弟和妹妹以及一日三餐。早饭是父母趁早晨出工前,摸黑煮好闷在锅里。灶台有两口锅,另一口锅是为下顿饭做准备的。中饭和晚饭都是父母在上一顿吃饭的时候将下一顿饭的米和水量好,在设定的时间由姐姐操持点火烧饭。稀粥烧开后停火,隔一段时间再烧一把火;中午也偶有干饭,则是一直烧到有饭香味停火,过一会儿再烧一把火。至于点火时间点看太阳钟——以屋檐下太阳影子为准。在父母手把手教导下,小小年龄的姐姐已是煮饭能手了。至于一日三餐的菜,就老菜坛里的老咸菜,从菜坛里掏出来直接上饭桌,不用锅伺候,一年四季不变的味道,不变的品种。</p><p class="ql-block">姐弟四人中,最长的姐姐和最小的弟弟只相差五岁,可以想见这样的情况下,父母将四个孩子拉扯大是多么不易,多么艰难。</p><p class="ql-block">五十年代的口号是,人多力量大,天塌下来也不怕,只要有人在,没有办不成的事。因此鼓励生育,几乎育龄夫妇家家都几个孩儿,长女、长子到了五六岁就要做父母的小帮手,承担起“大带小”,照顾好幼小弟妹。大人们能劳动的都要下地干农活,个别实在干不了农活的老人在家,才有“老带小”。实在没有大带小或老带小的家庭,父母只能将婴幼儿带到农田地头,边干农活边照料。</p><p class="ql-block">风声,铃声,还是歌声?像是从天上,或是云里传来的缥缈不知所以的声音。恍惚中白虎走到黑云的下面似乎又听见它了,噢!记起来了,那是从远方,从襁褓中传来的声音。梦中的白虎被叫醒,全家人围坐在洋油灯下,在父亲主持下召开家庭会议。议题是白虎长大了,不能整天在外面疯玩,该帮姐姐做点家务了——就是当好姐姐的帮手,带幼小的弟弟。父亲看了看星星般跳动的灯火,手指尘点着他的脑袋警告道:“记住了,从明天起,姐叫你做什么你就做好什么,不得贪玩,小心做得不好打烂你的手心,听到了吗?”他望着灯光下父亲那不甚清晰但严肃的面孔,惊恐地点点头。</p><p class="ql-block">可是第二天他顾自吃了早饭又一溜烟跑出门,整天一门心思想着各种玩儿,一会儿敲开砖头捉蛐蛐,一会儿用铲子挖开泥土寻蛐蟮,不管见到什么东西于他都觉新奇,都要摸一摸、瞅一瞅,而把前一天晚上的家庭会议精神抛到九霄云外,把姐姐的吩咐当作耳旁风。在他负责照看弟弟的时间里,弟弟因摔跤磕破了脑门,哭哑了嗓子也不见他的影子。</p><p class="ql-block">晚上父亲回来知道情况后,在他的手心狠狠拍了一巴掌,见他没反应就从衣柜顶上翻出一块木板。他见了木板立即想起“打烂你的手心”的警告,撒腿就往屋外跑。经历一番追逃大战后他灵机一动,钻进奶奶的屋里,扑进奶奶的怀中。此时奶奶正坐在小饭桌边做针线活。每次危急时刻他都会想到奶奶这尊保护神,奶奶的家就是他的安全港。父亲冲了进来,举起木板就要往他的屁股落下,奶奶用双手护住喝斥:“还真打呀!”转过脸笑嘻嘻地将他揽入两膝之间,钩起下巴托起脑袋,在脑门“叭—”,亲上一口。</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