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大爷逐光启示录

等闲视之

百度百科说我们"低调如隐士"，实则暗藏江湖。退休六年来，我和一帮扛相机的老伙计把退休金烧成汽油，在神州大地上碾出十万八千里光影轨迹。微信群里一声"走起"，山巅云海便落满我们银发逐光人的脚印。

从长白山天池的晨雾到元阳梯田的霞光，由梅里雪山的旗云至喀纳斯的秋色，扛着三脚架丈量四季轮回。摄影包装着降压药，冲锋衣裹着压缩氧气瓶，我们像候鸟追逐着光的潮汐。直到去年年底，一位队友再也不能回到逐光的队伍，才惊觉琉璃般脆弱的生命里，所谓来日方长不过是温柔谎言。

行摄江湖自有兵法：凌晨四点集结，车灯汇成游动的星河。透风沟山顶相机长龙列阵，快门声惊破草原晨雾。为争机位操着南腔北调对垒，花甲之年倒迸出少年血气——你当是艺术家的执念？不，这是老男孩们最后的倔强。当晨光刺破云层，沸腾的山头瞬间噤声。六旬老叟屏息如狙击手，颤抖的手指扣动快门，将朝阳钉在取景框里。暮色里卸甲归营，翻看战利品时，所有的劳累都化作一饮而尽的微醺。

有人笑我们千里迢迢拍烂俗风景，却不懂那些万马奔腾的瞬间，快门按下的分明是心跳。在西乌旗的草原山脊，300逐光者一字排开，长焦镜头对准地平线，当卷起尘土的烈马鬃毛掠过镜头，六十岁的心脏依然为之震颤。——不是我们在拍马群，而是岁月的余光在追赶我们。

从金陵梅影到拉那堤杏花，镜头里开谢的不止是花。若问这群老家伙图什么？在霞浦滩涂摔成泥人时没答上来，在神农架追金丝猴崴了脚时也没想明白。或许只为元阳梯田水光中惊飞的白鹭，为小东江渔火跃入取景框的刹那，为渔子西山顶暴雨过后的彩虹。当三十万张照片在硬盘里列队，忽然懂得我们拍下的不仅是风景，更是向时光宣战的檄文。

一天我正在做进疆攻略，却传来好友做了心脏支架的消息，我默默擦拭镜头心想老友还能否赴约。午后的阳光照进窗户，手机传来好友的微信："在海南休养，3月新疆见"。你看，琉璃碎了就用光影补，只要快门还能作响，中国大爷就永远在逐光的路上——毕竟大爷终归是大爷。

意犹未尽，用文言文再表述一次，您细品：

《逐光叟列传》

百度词条谓吾辈"隐逸如潜龙"，然不知银发江湖别有洞天。六载春秋，携扛鼎老友散千金于轮毂，碾十万八千里霞踪云迹。飞讯群中"赴约"二字乍起，雪巅雾海便印鹤发逐光客屐痕。

自长白寒池吐雾至元阳千阶饮虹，从梅里旗云漫卷到喀纳斯金秋泼墨，三足鼎丈量四时更迭。玄囊藏救心丹，征衣裹续命氧，逐光如雁阵随晷影而徒。去岁惊闻故人长辞影阵，方悟琉璃易碎，所谓来日终是温柔诳语。

行摄江湖自有兵道：寅夜列阵，车灯曳尾若星河游弋。透风沟巅列长蛇阵，快刀裂帛惊破草原霜天。争机位时南腔北调鏖战，耳顺之年竟迸弱冠意气——或疑艺痴执念？谬矣，此乃老骥最后的狷狂。

破晓金钺劈云，鼎沸山巅刹那倏寂。花甲叟屏息若猎户，颤指扣玄机，竟缚朝阳于方寸。暮收兵戈，翻检战图，万般劳顿尽化琥珀光中物。

或讥千里追俗景，岂知万马踏尘之际，按掣之声，实乃心魄共振。昔西乌旗山脊，三百枪炮列阵，长镜锁苍茫。当烈马鬃风掠镜而过，耳顺之躯犹闻鼓角铮鸣——非吾等摄骏影，实流光在逐白发客。

从金陵疏影至那拉提杏雨，镜中开谢岂止芳菲？若问老朽何所求？霞浦堕泥未答，神农追猿折履未解。或为梯田掠影之惊鸿，东江渔火入框之瞬息，渔子西虹桥贯日之绝唱。及检视三十万光影图列阵玄匣，方悟所摄非景，实乃讨光阴之檄文也。

某日正绘西域征图，忽闻故友心脉植三柱，默拭玄瞳暗忖今岁约期。午阳穿棂，玉版骤亮故人书："琼州养魄，三月再会天山"。噫！琉璃碎则补以光影，玄匣响处，银发未歇，耄耋逐光，壮心未已，皓首丹心，岂逊少年哉？所谓“尔翁终是尔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