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年——汲玉生老师佳作赏析

平安

前 言

‌春节俗称“过年”‌，是中国最重要的传统节日之一，具有丰富的历史和文化内涵。春节起源于古代的原始信仰与自然崇拜，是一种原始的宗教仪式‌。随着时间推移，那些祭祀活动逐渐演变为庆祝活动，最终形成了今天的春节‌。

本期隆重推出原创新作——《说过年》，请您赏读汲玉生老师情真意切说过年的诗意盈篇，体悟中国传统节日——春节所折射的独特氛围和情感。

——编者

作者简介

汲玉生，网名(老汲)，山西中阳县人。退休后住守乡村，与田园生活为伍，乡情里润笔；以小诗陶冶生活，乡音中追梦，一个守望家乡的夕阳人。

说过年

一一老汲

春节，中国人的传统节日，老百姓叫过年。

有一种传说，年是山中怪兽，每逢年夜就从大山深处跑出来祸害百姓；还有一种传说，年是天上厉鸟，叫滴泪鸟，是古代西周圣人姜子牙的老婆十恶大败转世，过年这天夜里她在天地间游荡，见谁家黑灯瞎火，便滴泪鸣叫殃及主人，因而年夜家家布灯、点爆竹、堆柴旺火，为的是驱赶恶魔以保平安。

打小就从父辈们口中听到的种种神奇传说，至今记忆犹新。那时自己还小，平日里听不到见不着的很多稀奇，过年时便一下子丰富起来，时不时跟在大人们身后，缠着母亲讨一颗糖果、要一粒花生、听一个稀奇，不时惹来母亲的阵阵絮叨，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好笑。

　　当时新中国第一个五年计划，国家正处于困难时期，实行统购统销，社会物资供给困难，有的商品要去指定部门凭证购买，农村那就更不用说了，除去规定的必需品外，基本上靠自给自足，只有到过年才会供给多一点花样一点，但很有限，尽管如此，村民们没有丝毫怨言，脸上总挂着笑容，精气神十足。

腊月是各家各户忙年的日子，村子里的四五盘碾子、磨就一直不停，家家户户碾米磨面，尤其是女人们格外忙碌，既要打里照外操持家务，又要赶制全家人过年的新衣，那时农村落后条件也差，我们四百多人的村子没有一台缝纫机，很多针钱活要女人们手工来完成，往往四五个婆姨围坐在一盏煤油灯下穿针引线钻帮纳底，常常熬到夜深人静时才散伙，瞅着对方满鼻孔的烟黑，一句逗笑疲惫全无，引来一阵哄笑。

　　腊月二十三，也叫小年，是灶君爷回天宫述职的日子。传说灶君是古时一家姓李的夫妇，因勤劳节俭治家有方，被天界册封为灶君爷，专门监管人间柴米油盐衣食住行。百姓们在这一天杀鸡，为的是敬俸他们一年来的辛劳，但又怕他们在天宫说露嘴，把不该说的说出去，用粞瓜粘口免其多嘴。因而腊月二十三杀鸡、吃粞瓜至今一直在民间流传。

小年后，年味越来越浓，“扫窑糊窗倒垃圾拆洗被褥除旧布新；蒸馍炸糕做豆腐备办酒肉迎春纳福”，大人们满脸喜气忙个不停，小孩子家三五成群，嘴里叫喊着“二十三送起灶，二十四打扫窑，二十五做豆腐……。”东家门出西家门入忙中添乱，常常招来大人们的训斥，但期盼过年的那股高兴劲始终没有减弱，拐个弯弯复旧如此，时不时还要在手上拨拉，过年还有几天。

　　年三十，糊灯笼、裱窗花、装香炉、挂年画、贴对联、堆柴火、布设神位，大人们一直在忙乎，家家户户焕然一新，平添了几分色彩；街前过道干净整洁，让人看一眼也觉得舒心，过年把人们带进了一个整洁干净、欢乐祥和、庄重而神秘的世界。

　　敬供神灵在当时很普遍，特别是过年尤其显得庄重而严肃。神位的布设也很有讲究，正屋中堂以佛为主，家家户户以救世菩萨观世音为敬供偶像，尊她为家神，被安置在正中，中堂左侧财神爷，灶头灶君爷，门头侧壁稍高处张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耍爷爷”，只见张仙对着天狗拉弓搭箭，身边围着一群孩子。妈妈指点着图中的几行小字“张仙下天台，保佑子孙来，打出天狗去，引进贵子来。”告诉我们，很早很早以前，每到初一、十五，天狗便从天界偷偷溜了出来，在人间伤害童男幼女，族人们为了保佑子孙免遭其害，推选张公守村护庄，张公不负重托，时时箭在弦上，打那往后天狗再也不敢进村肆虐，村里的孩子得以保全。后人为了纪念他的功德，把他尊为神仙，过年时供在门头保佑子孙。

　　门神是两位手执金锏、钢鞭的武士，形态威严神武。传说唐朝李世民取得皇位后，曾有一段时间夜不能寐，一合上眼就会有鬼魅来作怪，更换了多少宫门守护都无济于事，最后让秦琼、尉迟恭来把守，从此平安无事。后来百姓们效仿皇家，逐渐把原先门上的神荼、郁垒更换为秦尉二公的画像，张贴在屋门的两侧守家护院。

　　天地爷的神位在院内屋首，是前人在修房造屋时就设置好的，写一个牌位即可。那时神是人们生活的依托，做人做事的标杆。也许有人会问，世上真的有神吗，神是什么样子，神真的灵验吗？谁也不知，谁也未曾见过，那么老百姓为何对敬俸神灵如此虔诚情有独钟？我们不去探索，也不去求证，单从流传至今的种种传说，就可悟出一个道理，神代表的是正义，惩处的是邪恶，给予人们平安幸福光明美好，庄户人家敬供家神、财神、天地、门神、张仙、灶君，自然也就顺理成章。

　　挂灯，在人们眼里，街门挂双灯吉祥喜气，取一个“双”，意在双喜临门，天地堂前布灯，讲究男双女单，一直要挂到孩子十二岁魂魄全了为止，以便求得天地保佑、无灾无难健康成长。

　　门首对联字迹内容好歹村里没有人会去评说，只要喜气就行。唯有诸神前的对联，因代代相传，恰如其分，诸如正堂观音前：“千载慈悲称老母；万世救难济众生”，灶君前：“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天地堂前：“天恩深似海；地德厚如山”……，这些脍炙人口的联句，可以说至今已成固定式存在，变得栩栩如生。

　　年夜饭，一锅猪肉粉条豆腐菜，一盘豆沙油炸糕，那时候是每家每户过年餐桌上最常见的美味家肴，在今人眼里也许显得有点清贫，其实这正是我国北方山区农村人那时过年的真实存在，我们一家人围坐在炕桌上，分亨着自家一年来的收获，其乐融融。饭后天已经不早了，在母亲的催促下，我们姐弟三人洗脸洗脚试新衣…。我是最后一个被母亲脱的只剩下一个肚兜，被强行摁进被窝的，油灯下，母亲的身影晃来晃去，手头做着零星，嘴上再三嘱咐我们，过年早上，嘴上要干净，见了长辈要乖巧听话，要称呼问好，要是不听话，老天爷爷要掐鼻鼻，在母亲无休止的唠叨中，我们渐渐进入梦乡。

　　不知何时，一阵剧烈的爆竹声把我从熟睡中唤醒，抬眼一看窗户被火光咉得通红，屋子里昨天布设的神灵前，烛光点点青烟缭绕，在供品的后面还多出了一个白生生的枣山（镶有红枣的面塑），父母亲正上香叩头礼拜。看着身旁还在酣睡的弟弟，我也顾不上去理会，拉起母亲备好的衣服就往身上穿，谁知衣兜内的核桃、红枣以及仅有的两角钱经不住折腾，洒落一地，母亲见状，赶忙过来帮我整衣穿戴收拾残局。此时，村子里的爆竹声、孩子们的惊呼声已响成一片。我，急不可待，从母亲的怀里挣脱出来跑出屋子，台阶下父亲正手提一串鞭炮准备燃放，我捂着耳朵躲在一旁，火花中，不远处邻家门前，大人小孩进进出出，点香、叩头、放炮，火炉旁还有两三个小伙伴在玩“滴滴筋”点点星火触地鸣响，在同伴们的呼叫声中，我们汇集在一起，借着灯火的光亮，跑呀、跳呀、闹呀、叫呀，无拘无束无休止地闹腾，在尽情享受年带来的欢乐。

　　天蒙蒙亮，村里的爆竹声渐渐稀疏下来，纠首、主人（村里正月组织庙事、红火的人）带着香表、供品拜庙敬供神灵，小辈们结伴同行给长辈们拜年，“过年好，过年伙喜……”浓浓的乡情亲情，纯真的尊老敬老，在你我间流淌，在小院里飘溢。这期间孩子们最忙，东院进西院出，村子里一圈跑下来，枣、核桃、水果糖、油炸瓜（白面着色捏成片状经油炸做成的小吃）口里吃的、手上握的、衣兜里装的，一个个满载而归，也有给钱的，大多是亲戚们，也就一、两角。看着孩子们刚穿上的新衣转眼间沾满油渍尘土，大人们哭笑不得。

　　大年初一早上，家家户户吃饺子（村里人叫扁食）在农村司空见惯，煮熟后先捞几个供献灶君，老人们说这是老辈子留下的规矩。时至今日“灶君爷爷本姓李，一家人家全凭你，大年初一头一顿，扁食煮熟先敬你”。不知何时何人编成顺口溜，每每过年便在百姓们中间传流。

正午时分各家各户赶着牲口，带着香表供品去村外野地，按指定方位祭拜喜神，说这叫“出行”，祈求神灵保佑，免遭狼群虎豹、草头蛇脑侵害，图个一年顺当、六畜兴旺。

晚饭就隆重了，家家摆桌子喝酒，抄几碟自家现有的小菜，炖一只不下蛋的母鸡，再添两个自认为高档的菜品，烫一壶当地产的烧酒，全家人坐在一起，再呼叫一声邻家长辈一起红火，饭菜虽显得不够丰盛，但人与人之间的那种真情善意，和睦相处的真情实感在举杯碰盏中被演绎的淋漓尽致。

初二是女儿回娘家的日子，这一天女儿、女婿带着孩子，提一篮枣眼馍馍，回娘家团聚。若女儿丧偶，要过了初五（村里人叫破五）方可回家探望父母。

　　说到“破五”，前人留下的规矩还真不少，“初一早上太阳未出山前净手，水是不能洒落在地的；嫁出去的闺女过年时不能与父母在一起；做饭只能蒸煮不可焙烤……”到底为了什么，至今仍不明白，也许古人留下的清规戒律总有一定的说法。

初七这一天，人们一早便在院子里煨糠堆堆、在墙角旮旯点艾蒿焚烧，说这叫“打剿”，为的是驱除虫害保一年丰收。晚上门头布灯，叫“人阙”，人有三魂六魄，气色不旺时就会有走丢的时候，初七晚上布灯为的是招其回家，至今老人们说的“七不出门”也许与此有关。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新中国经几代人的努力，拔掉穷根迎来富庶，老百姓们过上了从未有过的甜美日子。“白面大米家常饭，西装革履平时衣，出行马达响，回家进楼房，有事想与对方说，兜内掏出方匣子”。政策改变了人们的命运，科教把人们送进幸福的大门，新的时代在不知不觉中更换着人们的传统习惯，调适着人们的生活方式，当然过年也不例外，已往家家户户忙年的身影早己不见，现成的、高级的、名牌的，甚至你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吃喝穿戴，任你挑任你选，有时不想出门，一个电话要啥有啥。孩子们更成为被宠的对象，穿戴玩乐不说，单是压岁钱就让你咋舌，一张百元大钞的红包很普遍，有的甚至几百上千。

　　如今的年夜，一桌丰盛的家宴，一台久等的春节联欢晚会，一个来至电话里的祝福和问候，农村人赶上了好时代，过上了都市生活，更有甚者，走出家门带着妻小去品尝他乡年味，领略异地风情，这就是现代人，他们追随时尚，要的是风光；讲的是享受，沿袭多年的年俗年规在悄无声息中被淡化、被丢弃，有的甚至消失。

　　年，年年过；岁，岁岁增，不知不觉六十年。虽然现在的生活好得没的说，但每逢过年总会想起儿时过年时的情景，不由得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有时免不了和别人说起，人们总会说，人老了返老还小是常事，人人都会这样。我仔细琢磨，也许有一定的道理但又觉得不全是。中华五千年，老祖宗留给我们极为丰富的文化遗产，年文化就是其中之一，它的每一个传说，每一项年俗年规，每一场年事活动，无不蕴含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和追求，人们的精神与物质生活在忙年的过程中得到了最大的满足，充分的亨受，这也许在影响着我，让我时常记起。

　　当然那时的过年也有陋习存在，也有不健康的东西混杂，也有不足之处，但这从未影响到我对儿时过年的思念，尤其是那些神奇的传说。有趣的年俗年规，以及人与人之间的真诚友善、和睦相处，总在我脑海里萦绕，有时免不了与现今的过年发生碰撞，无意识的产生一种说不出来的担心，但瞬间又会回到现实中来，神仙般的日子，富丽丰盛多元化的过年，你还担心什么。

　　也许担心是多余的，但作为一个过来人，我总觉得是否少了点什么、多了点什么，以往人人参与的年事活动因时代的不同变得清冷，传统的东西得不到传承而被丢失，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因缺少直面交流变得冷漠生疏。生活中老人们划算的是如何过日子，而我们的新生代讲究的是如何才时尚，怎样更风光。一身上千元的年时穿戴，一家几囗饭店里大几百上千元的年宴够丰盛、够排场风光了吧，就这也满足不了他们的心意，总要挑三减四，倒是玩电脑、手机成了他们的唯一。

虽说这些都是时代的产物，是一种现象，若现象一旦成为普遍，形成气候，我们这个伟大的民族几千年来所形成的优良传统、正的风气，特别是勤劳节俭之风是否还会代代传承，我说不来，你呢？

（2025.1.15修订再稿）

编 后

读罢汲玉生老师倾心力作，感慨万千。老师的文章构思巧妙，字字珠玑，文笔独具匠心，每字每句都散发着智慧的芬芳‌。怀旧情感如行云流水，字里行间洋溢着深厚的文化底蕴‌。

‌ 谱写悠悠岁月，荡涤非遗文化，句句皆诗篇，令人陶醉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