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牌楼（续64）

古槐

王家牌楼（续64）

媒人提着糕点、猪肉又到何六叔家，先安慰六叔和六妈，接着诉落卜家的不是，咋能干出这么出格的事？接下来话锋一转： “事已至此，女子虽然受了委屈，也不是便宜外人。啥也不说了，过去的事都让它过去吧，女子嫁过去照样是卜家名媒正娶，堂堂正正的儿媳妇！ ”

六妈叹了口气道：“也只能这样了。苦命的巧儿，你说呢？”

巧儿默默地坐着，没有搭言，也不反对，大概是认命了。

何六叔反对道：“不行，不能这样欺负人。我要找乡长评理，这叫啥事？卜家有钱就能这样欺负人？”

媒人说：“六哥，你是明白人，儿女婚姻是两家的大事，和乡长有啥关系？找他又能有啥不一样的结果？”

“乡长说过，对破坏婚姻制度的人要处理，我就不信告不倒卜家，走着瞧。”何六叔接过话茬道。

“看把你能的，当初干啥去了？都这样了，还怕没丢够人，是吗？找乡长能还女儿清白？现在不嫁卜家嫁给谁呀？ ”何六妈第一次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也是头一次自拿主意。

何六叔被噎的讲不出话来，只好与媒人商定：九月初九追最后一道节，十月初六给娃办喜事，巧儿没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消息传出，五斤愤愤不平，总觉得不好好惩治一下卜家，恶气难出，便到西坡找智儿，说了巧儿的遭遇，并提出这是新婚姻制度贯彻后发生的第一件事，不好好处理恐怕以后更无法刹住这股歪风。

智儿非常震惊和气愤，说了声：“太过份了，太不象话了，简直没有人性。”

“确实太过份了，我来找你，就是希望能好好处理这件事。”五斤说出自己的想法。

智儿说：“是要处理这帮不是人的狗东西！走，先把情况了解清楚，向上级反映。卜家不是咱乡人，咱无权处理，可通过组织向上反映，让其所在乡严肃处理。

二人来到何六叔家了解事情经过，何六妈道：“晚了，事情都这样了，女人一失身就没人要，巧儿娃命苦，只能嫁给那个瘸子了，还能有啥办法？”

智儿说：“六姨，话不能这么说。巧儿是受害者，有政府为娃作主，怕啥？咱这是边区，我就不信打不赢这官司，要叫卜家负法律责任，向巧儿讨个公道。”

何六妈说：“官司赢了能咋样？娃出了这事，谁还会要？”

智儿说：“婚姻自由，让巧儿自己拿主意。再说，巧儿是受害者，我就不信没有同情者，再说巧儿长得好，人又聪明，怎么就找不到好女婿。”

何六妈将事情发生的经过向智儿做了说明，巧儿也从智儿的谈话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离开了何六叔家，两人边走边谈，智儿说：“五斤，这事是我管的最后一件事。我不想当乡长了，已经和县上提出找人接替我，如果找到，我会把工作交给对方。不过这事我是会管到底，一定要给巧儿个说法。”

五斤忙问：“不是当得好好的，大伙都觉得你行，为啥不当了？”

智儿说：“主要是家里没人，老的老小的小，我不在家不放心。这次水灾把家都淹没了，多悬呀？要不是村里人及时相救，后果不堪设想，我不敢再拿家人冒险了。”

“都怪我，那晚是我没让你回家，要是回去就没事了。 ”五斤说。

“咋能怪你呢。想不到的事总会发生，当乡长经常要在外跑，照管不了家，我不想这样了。我想推荐鄯化村的于大兴接替我的工作，你看咋样。 ”智儿问道。

“老于人挺好，你要不当让他干，应该没啥问题，就是不知道县上同意不？”五斤问道。

“县上基本同意，就等通知了。” 智儿回答道。

“巧儿这事，你说咋办？趁你还没卸任，整整这帮恶人，为咱穷人出口气！”五斤趁机道。

智儿道：“我一定把这事处理好。你劝说何六叔家往上告，这事就更好处理。”

五斤回答一声“好”，两人会意的笑了。

智儿回到家，将调查情况整理成材料，提出处理意见如下： “一同意解除何巧儿与卜瘸子的买卖婚约。二按照婚姻制度规定，巧儿的婚姻由自己作主，任何人不得强迫和干涉。三鉴于卜家对巧儿造成伤害，原买卖婚姻的彩礼不再退还，作为损失予以赔偿。四建议县委责成卜家所在乡对卜瘸子的野兽行为进行严肃查处理，向何家赔礼道歉，并保证以后不再侵犯何家。”智儿写罢仔细看了看，感慨道：“用法律维护人民群众的尊严是多么好的事情，人民真的要当家作主了，搁在过去，发生这样的事，还没法处理，只能任其消遥法外。新婚姻制度真是好！ ”

第二天智儿早早起床，把材料送去县里。几天后，接到了县上通知，免去智儿乡长职务，同时还罗列了一大堆理由：一是智儿革命意志衰退，在革命需要关头只顾小家，不顾大家，缺乏革命者应有的立场。二是作为乡长，在任期间不能很好的贯彻执行新婚姻制度，未能对发生在本乡的恶性事件进行严肃处理，有助纣为虐之嫌，在群众中造成不良影响。为了严肃党纪，决定免去王智儿乡长职务，开除党籍。

智儿没想到自己不当乡长会引来开除党籍的后果，为此难过了一阵子，因为在这个乡，他是最早入党的党员，现在党员比过去多了，革命力量也壮大了，自己却丢了党籍。再说自己只是不想当乡长，并不是不干革命了，对这样的处理有些想不通。更让他伤心的是巧儿的婚事，材料刚报上去还没个结果自己就被免职了，再也无法过问。可怜的巧儿命真苦，但愿组织上能依法处理，给巧儿个好结果，要不巧儿的一生就完了，看不到任何希望。智儿反复思考着，觉得自己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免职，至少是在这件事没处理结束前不该如此，甚至怨自己不该提出辞职，该用手中的权利为百姓多办好事。他有些后悔，也有些迷茫。日子稍长，慢慢地智儿又觉得无官一身轻，能和家人团聚在一起就很幸福了，再说作为农民，有没有党籍也无大碍，省得担惊受怕，所以心情逐渐平静下来，也就不太在乎了。

巧儿从智儿的谈话中看出了希望，也觉得自己是受害者，应该得到人们的同情和安慰，所以打起了精神想好好地活人，追求自主婚姻，为受害的姐妹们做出个榜样，也让人们看看法律是如何样保护自己的。巧儿想到了心上人，想起他亲口允诺会好好保护好她，给她幸福的，不让她受任何伤害！这才是男子汉的担当，是在边区成长起来有进步思想的男人，他一定会同情她，帮助她的。

巧儿满怀喜悦地找到他，得到的却是他一脸嫌弃和冰冷的拒绝：“你都这样了，我妈不会同意的，咱们的事就算了。”

晴天霹雳，巧儿被打击得辩不出东南西北，头脑嗡嗡直响。 “贞操”二字不时地在脑子中闪现。什么爱情、自主婚姻、自由恋爱，都是骗人的屁话。男人看重的永远是女人的贞操，女子失了身就等于判了死刑，再也没有人要了，谁还会要一个被人糟蹋过的女人？这能怨我吗？不，我是受害者，是被一帮禽兽残害了的受害者！人们表面装出同情我的样子，背地里却是说三道四，真虚伪啊！失去贞操女人只有两条路，要么去死，要么委屈自己嫁给那个禽兽。卜瘸子正是想利用这点达到目的。巧儿一想起瘸子那天的凶恶和贪婪，由衷地厌恶和寒冷，就是死也不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生活！那是比下地狱还绝望的生活，巧儿越想越无望，最后选择在回家的路上从冶峪河的深沟跳了下去。在她走后人们不免唏嘘感慨了一阵，没过多久就不再提起她了，她就那样悲惨地走了，走得那样憋屈，走得不明不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