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聚会

董安宏

过年期间，天天走亲戚，天天有亲戚来。站在村头往远处看，大大小小，南南北北每条路上，来来往往，尽是穿新衣，提竹笼走亲戚的人影。 “ 嗵……啪……” 唉，是几只“二踢脚”，从一片青瓦房间相继串上天空。随着点点火光闪过，数不清的红色纸屑如一群彩蝶，在金色的阳光里翩翩飞舞……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听，那是庆贺新年的锣鼓声，不远，就来自前面那个村。随着这锣鼓声，好像整个日子都变激动了。 村头站着的是迎亲的大妈，大婶们。每年的这一天，女儿一家要来呢。 在这段特别的日子里，田野、村庄，到处都弥漫着浓浓的年气，到处都弥漫着浓浓的亲情…… 初二，去姥姥婆家。 姥姥婆是我父亲的舅妈，是我家亲戚中年龄最大，辈分最尊的一位长辈。父亲多少年已经不走亲戚了，可唯独这一天，一定要去姥姥婆家拜年。 这一天，姥姥婆家来客很多，有其女儿一家、外孙女、两个外甥家和外甥女家，还有河西的一个叔，名什么不知，看样子是姥姥婆娘家的什么人。一个上午，断断续续来了满屋子的客人，男男女女大大小小足足有两桌呢。 姥姥婆八十多岁，缠过足，满脸皱纹，头顶一方格手帕，走起路来虽颤颤巍巍，但精神状况还好。每年，姥姥婆家的情景都差不多，客人未齐时，姥姥婆和早到的两位姑姑、姑妈便一直坐在炕上拉着家常。姥姥婆的儿子，全喜叔是一个特别热情的人，他忙前忙后，招呼着来客。姥姥婆的儿媳妇、大外孙女棉姐在厨房忙活着。只要有小孩进门，婶婶就热情地捧出一个烤的焦黄的馍说道：“我娃来，先吃个蒸馍。”堂屋里，几个叔叔、叔父、姑父们抽着旱烟锅子，好像一年不见，有说不完的新鲜事。一群孩子在前院里或玩耍，或放鞭炮，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几声响。 父亲是姥姥婆和所有人最看重和最期待的一个客人，父亲总是最后一个进门。父亲一进门，所有的人都站起来了，姥姥婆和两个姑妈也下炕，厨房里的婶婶和棉姐也停下手中的活，一起迎上前和父亲打招呼。全喜叔替父亲脱下大衣，并拿来穗子弹去肩头的雪痕…… 父亲与大伙打过招呼，便要给姥姥婆叩头。在父亲的带领下，全屋子的人都跪下了……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一生为人正直，谨言慎行，宽厚仁慈，不论在什么场合都特别得人尊重。父亲曾经是很多人的榜样，我也曾经因为父亲而自豪骄傲。 吃饭了。 姥姥婆当然坐在主席位，父亲坐在其左边，全喜叔坐在其右边。第一轮酒，都要站起来敬一下姥姥婆，然后绕一圈，敬在坐的每个客人。小孩们围着一张小桌坐着，不需要大人们的那些礼数，只顾着狼吞虎咽。 一时间，满屋子飘着浓浓的饭香、浓浓的亲情，浓浓的幸福…… 正月初八，舅家十几口人来我们家，给我们兄弟姐妹送灯，这是我记忆中最兴奋的一次聚会。 母亲从前一个晚上就忙开了，她把最好的都统统拿了出来。母亲曾经有四个哥，如今都不在了，于是，在这个人世间，几个妗妈和一群表哥表嫂表姐便成了母亲最亲的人。 客人到了。 看到几个妗妈，母亲先落下泪来，在母亲的影响下，几个妗妈、表哥、表嫂和表姐都擦着眼睛，好像久别重逢一般。 进了屋，父亲在堂屋陪着几个表哥说话，几个妗妈和表姐走进厨房，一边帮母亲做饭，一边和母亲拉着家常。过年待客的时候，母亲是从来不上桌的，可这一天例外，在大家的一致要求下，母亲和她的几个嫂子坐在了一起，大家端起酒杯一起给母亲敬酒。此时此刻，母亲已经热泪盈眶了，在母亲的人生当中，这是她吃的最幸福的一顿饭啊。 我们兄弟姐妹多，舅舅家送来的灯也多，挂了满满一屋子，五彩缤纷，不仅好看，而且把年气推向了最高潮。 进城之后，每逢过年，必不可少的有两次聚会，一次是和我们家亲戚的，另一次是和妻子娘家亲戚的。 说心里话，我不大喜欢这样的聚会。城里人太复杂，饭桌上，亲情中掺杂了太多亲情以外的东西。你的一举一动，得小心翼翼，得有眼色，不然……很多时候，你不能掏心掏肺，有啥说啥，你得虚情假意，你得装模作样，你得演戏。 自从三年疫情开始，这种聚会被“叫停”。转眼之间，五年多过去了，疫情虽然早都结束了，可这种聚会却没有再恢复，也许再也恢复不了啦。 也许是年龄和身体的原因吧，对于这种聚会，我已经没有先前那么期待了。已经不觉得有什么遗憾，聚也罢，不聚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今年，很多朋友都在抱怨，不让放鞭炮，春晚已不如先前的好看，许多景点人山人海，想去也不敢去，走亲戚拜年吧，简化的像“送快递”……于是，叹道： “越来越没有年气了。” “年气”，就这样一年淡似一年，面对这样的现实，我的心里不禁生出一种淡淡的忧伤。如今，一点一点变淡的，仅仅只有“年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