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这次从广西北部湾旅居两个月后回到北京,恰逢春节,与去年相似。去年农历廿九,儿子一家三口前往湘西他岳父家过年,我连一顿团圆饭都没能和他们一起吃上。今年大年初三,我来到儿子家,心想这次无论如何也得吃上一顿团圆饭。一进门,走进我曾住过的房间,发现那瓶未喝完的老汾酒依然静静地立在柜子上,那本未读完的马尔克斯《百年孤独》还躺在枕头边,那只肯德基咖啡杯上的红线条老人头像依旧朝我微笑。一切都是老样子,熟悉而亲切,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儿子心里还是有我这个老爸的。这顿团圆饭,我决定亲自采买、下厨,照着抖音上的菜谱做,怎么也能弄得有模有样、有滋有味。</p><p class="ql-block"> 然而,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没想到儿子一家三口已经开车去了四十公里外的某个景区游玩。他们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心里顿时冒出一股火气,几乎要冲到嗓子眼了,但我强压住怒火,淡淡地说了句“不去”,他们便走了。三室两厅的房子顿时空荡荡的,茶壶的沸腾声显得格外刺耳,听得我心烦意乱。我随便弄了点吃的,灌了一肚子茶,火气才稍稍消了些。于是,我出门去了京门铁路旧址,接着又去了永定河。</p><p class="ql-block"> 儿子家离京门铁路旧址只有五六百米,位于门头沟火车站原址,一公里外就是北京的母亲河——永定河。如今,河边修建了仿古塔建筑永定楼。这里树木茂盛,河水平静,空气清爽,是个散步遛弯的好地方。曾经我对这段路了如指掌,如今却陌生到需要导航,看来不服老真是不行啊!</p><p class="ql-block"> 我走得慢,走走停停,但脑子却转得飞快,一刻也没停歇。我庆幸自己没有跟儿子理论,否则在儿媳面前岂不是丢尽了老脸?难道要倚老卖老,凭着自己多吃了几年盐,就去教训他吗?他自从上了军校,基本就自食其力,在北京安家、娶妻、生子,我几乎没操过什么心。他们一家三口是地道的北京人,而我则是沈阳与北海两地漂,俗称“南北漂”,哪来的底气去教训他呢?都说叶落归根,老有所依,可我的根在哪里?我又能依附谁呢?</p><p class="ql-block"> 永定河边没有风,稀稀拉拉的行人不多,我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刚从温暖的南方回到北方,我还有些不适应,尽管穿着羽绒服,依然抵挡不住寒冷,不停地擦着清鼻涕,但脑子却愈发清醒。</p><p class="ql-block"> 我年近七旬,儿子也已过不惑之年,我们都在变,何必再感慨从前?父子情,儿孙梦,差距为何如此之大?既然改变不了儿子,那就改变自己吧。凡事得想开点。做人要学学大海的样子,海纳百川,靠的是它位置低。我也该把自己放低,不能再吆五喝六了,家和才能万事兴。团圆饭不过是个形式,真正的内核还是父子情。那房间、那半瓶酒、那本《百年孤独》、那只红线条老人头杯,不都是儿子孝心的表现吗?我还要奢求什么呢?他们有他们的生活方式,我有我的生活方式,就像两条平行的铁路线,不能交叉,一旦交叉会是什么后果?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既然如此,何必拘泥于形式呢?一连串的问号在我脑海里翻腾,慢慢地,心里仿佛有一条清泉流过,从心上流到四肢,整个人都清爽了,脑子也清明了许多。他们一如既往地不用我操心、搭钱,我已经烧高香了。我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他,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我的目标只有一个:能走能行,能吃能睡,不给儿子添乱。</p><p class="ql-block"> 我溜达到晌午,肚子饿了,腿脚却越走越轻快,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家。我随便整了点小菜,拿出那只红线条老人头杯,倒上那没喝完的老汾酒,唆哒一口酒,翻一页《百年孤独》,直到夕阳爬进窗来,才放下筷子。</p><p class="ql-block"> 饭后,我又往永定河走去,想去看看暮色中的永定楼,想必那时它会金碧辉煌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