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爱臭美的鸟

巴山异人

人生意气合，相与襟袂连。乙巳蛇年春节，我携妻带子到咸丰县城妻子姐姐家过年，姐姐忙得不亦乐乎，早已将香喷喷的饭菜做好了摆在桌上，焦急地等着我们到来。姐姐的孙女俊妮是一个乖巧的孩子，长得高高瘦瘦，漂漂亮亮，大大方方，正在咸丰县城读初中，学习成绩一向很好。她从小也爱好读书写作，算是我的文章的一个小忠实粉丝，我出版的每一部散文集她都必读，还亲切地称我为姨公师傅。

俊妮从小就喜欢小动物，爱养小宠物，现在家里还养有一只小仓鼠和两只可爱的小鸟。在她很小的时候，还养过小白兔、小乌龟和小螃蟹。由于没有饲养经验，小白兔养死和小乌龟跑掉后，她还伤心地哭了好一阵子。吃罢晚饭，连襟哥哥和几个孩子陪着岳父打着扑克，兴致勃勃地玩着一种叫干瞪眼的扑克游戏，各自玩得开心极了。只有俊妮闲着无事，便在一旁逗玩着她的宠物小仓鼠。

小仓鼠在俊妮手里爬来爬去，闪着一双机灵的小眼睛，灰色毛发笔直而顺利，像用木梳梳洗过一样，油光锃亮，时不时还发出唧唧唧的鸣叫声。见小仓鼠十分可爱有趣，我便从俊妮手中抢过仓鼠逗玩。小仓鼠对我似曾相识，在手臂、手掌上溜达着，逡巡着，还一边闪动着明亮的眼睛打望着我，好像在问我你是谁呀，从哪里来呀，在干嘛呢。小仓鼠虽然甚是可爱，但却是一种爱拉粪便的小动物。稍不留意，一脬屎尿就会径直屙在你的身上，它根本不管你受不受得了。

你看，它又屙了一脬屎尿在我的衣袖上。粪便虽然不多，但臭味却一点儿也不逊色，依旧臭得我赶忙就捏住了鼻子。俊妮忙给我递来抽纸，刚刚擦拭干净，一不留神，小仓鼠第二脬屎尿又屙了出来。就像月窝里的小奶娃，想吃就吃，想拉就拉，一点都不忌讳，丝毫没有顾及。我开玩笑地说，小东西再这么不爱干净，我就找来针线，将你的小屁屁缝上。俊妮以为我真的要给她的小仓鼠缝屁屁，吓得忙一把从我手中将小仓鼠抢了过去，将小仓鼠放在了笼子里。

俊妮是一个脑洞大开的孩子，思维极其敏锐，冷不丁就会做出让你瞠目结舌、刮目相看的事情来。她见大人们春节里在大门上贴春联贴福字，她居然也找来纸笔，用红笔将纸条涂成鲜艳的红色，随手写了两副对联:“来来年年庆大吉，欢欢喜喜迎新年”，横批是“蛇年大吉”，然后还写了两个楷体的“福”字，有模有样地将春联和福字贴在小仓鼠和鸟儿的笼门上。俊妮的字体极其工整规范，像认真练过书法似的。顿时，小仓鼠和鸟儿的家也有了蛇年春节的喜庆和温馨，氤氲着欢乐明快的氛围。

小仓鼠和鸟儿似乎明白懂得似的，欢呼雀跃着，在笼子里自由自在地跳来跳去，蹦来蹦去，发出清脆的鸣叫声，像在感谢它们可爱的小主人，感谢小主人为它们所做的一切。特别是两只鹦鹉鸟，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鹦鹉鸟的羽毛色彩艳丽，生性温柔，姿态静逸，一只呈鲜绿色，一只呈鲜蓝色，像两个小贵妇人披着一套华丽的霓裳。它们的体型娇小，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娇凤鸟，只因为它们的头羽和背羽呈黄色，且有黑色的条纹，翅膀花纹又极多，毛色和条纹如老虎皮一般，所以它们又叫虎皮鹦鹉，或黄红眼鹦鹉。

虎皮鹦鹉的脚趾呈两趾朝前、两趾朝后状，头呈圆形，鸟嘴尖锐带着钩曲，喙上方有蜡膜，多数鹦鹉的性别可以根据蜡膜的颜色来辨别，雄性一般为蓝色，雌性一般为肉色。娇凤鸟行动时常用嘴来帮忙，易咬破竹笼和木笼，所以人们常用金属鸟笼饲养它。俊妮就是买的铁丝笼豢养着它。娇凤鸟性情虽温顺，但只因它的喙尖锐带着钩曲，啄着你的皮肤就疼得特别厉害，像针刺一般。但它也不是真的咬人，只是表达一种与人的亲腻亲和行为。

俊妮将两只娇凤鸟从笼中放了出来，两只鸟立刻就像脱缰的野马，肆无忌惮地在房间里飞来飞去，一会儿停在窗棂上，一会儿停在饭桌上，一会儿又停在人的身体上，一点都不惧人。即便我们这些陌生人，也一点都不和我们生分，好像与生俱来就与我们认识似的，还显得特别亲昵，有点腻腻歪歪的感觉，就像见面熟的朋友，和我没有一点距离感和生疏感。

特别是那只鲜绿色的娇凤鸟格外腻人，很喜欢在人的头上啄来啄去，叮来叮去，好像人的头发里藏着美食和宝藏一样，它总是在头发里扒拉来扒拉去。然后，它又顺着你的头跳到你的肩膀上、手臂上和手心里，全然不顾人的感受。

但另一只鲜蓝色的娇凤鸟，却显得矜持多了，安静多了，也生分多了，它一点都不张扬，像一个羞涩的农家小少女，看见陌生人就会害羞，刻意躲闪起来。从笼子里飞出来后，一直就停在窗棂上一动不动，居高临下俯瞰着房间里的人们，看人们在玩着什么好玩的游戏。如果它不发出鸣叫声，你根本不知道窗棂上还停着一只娇凤鸟。但它的叫声特别紧凑，特别尖利，像女高音在唱着悠长的海豚音，又像蒙古族图瓦人唱着的呼麦神曲。你如果觉得它太过于安静，用棍子去窗棂挑逗它，它就会害怕地飞走了，在房间里快速打一个飞旋，又照例飞回来停在了原处。

更为有趣的是，俊妮拿出一面镜子在手中把玩，那只鲜绿色的娇凤鸟立马就飞了过来，紧挨着镜子停下，在镜子前照着镜子，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嚷声，好像在说:“哇！我的身材多么好看，我是天底下最漂亮的鸟儿。”俨然镜前最爱臭美的小女人。俊妮为了逗玩它，就拿着镜子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哪曾想，它就跟随着镜子追来追去，绕来绕去，叫来叫去，还显得急不可耐的样子。俊妮不把镜子放下来，它就有些烦躁不安。只要把镜子放好，它就又显得极其高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鸣叫歌唱。我说，这鸟儿多臭美呢，居然喜欢照镜子。但仔细观察，又好像全然不是这样。

它的叫声似乎很凄美凄然，有低泣忧伤之感，像是唱着的一首思念的曲子，凄凄惨惨戚戚，像瞎子阿炳在月光下拉的二泉映月二胡曲。我不禁有些振憾和感动。我对俊妮说，把镜子给我玩玩吧。俊妮把镜子递给我，娇凤鸟呼啦一声又飞到了我的面前，停在镜子前目睹着自己凄凉地叫着。连襟哥哥说，这鸟儿是在思念它的同伴呢，以前还有一只和它一模一样的娇凤鸟，它们在一起玩得很开心，很协和，但那只鸟却被老鼠吃掉了。它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叫唤，以为镜子里的自己是那一只死去的鸟呢。原来如此。多么悲情啊！

娇凤鸟习惯性成双成对，雌雄常伴哺食，形影不离，为此人们还称它们为丧尾爱情鸟。多么坚贞不屈的爱情啊，我突然觉得娇凤鸟将“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诠释得最为深刻，最为浪漫，最富有诗意。“旅馆谁相问，寒灯独可亲。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在除夕之夜，只能与寒灯相伴，诗人都情不自禁地思乡思亲思友，鸟也亦然，也会痛彻心扉地思念同伴。（2025年1月29日写于湖北咸丰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