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八十年代回老家过年,爷爷奶奶,我们一家六口,三爸家一家五口,大人们准备了丰盛的过年菜,热菜里有我们最喜欢吃的翻碗子糖肉,凉菜里有我们最喜欢吃的石花菜,分成两桌:大人一高桌,小孩一矮桌,三十晚上一大家人在一起吃过饺子,天黑下来去地里给先人烧纸,烧纸前有两项准备工作常由三爸来完成:打纸钱和糊灯。</p> <p class="ql-block">打纸钱主要是因为那时候市面上还没有卖现成冥币纸钱的,三爸取出一刀麦秸杆烧纸,展开铺在地上,然后分成厚度大致相等的几沓,再取出他钱包里面值最大的纸币,那些年最初是十元,后来是一百元,开始打纸钱:把真正的纸币平放在第一沓纸的最上层左上角,正面朝上,对齐,用手掌心把纸币压住,向下用力,从左到右抹一遍,就像是在拓印一样;然后紧挨着刚才拓印过的地方把纸币同方向挪个地方,再用手掌心把纸币压住,向下用力,从左到右抹一遍,继续拓印;然后一排一排,如此这般,直到把一沓烧纸的表面齐过一遍,再取过第二沓纸,重复刚才的动作。三爸蹲在地上,每一下用手心抹纸币“拓印”都用着同样的力道,直到几沓纸都拓印完毕,他把几沓纸收在一起卷好,才直起身来。</p><p class="ql-block">第一次看到三爸打纸钱时认真的举动,心里偷偷在笑,后来每年看到三爸都这样一丝不苟,也习以为常,不再觉得好笑,对于他的虔诚心里只剩下两个字我:尊敬。每当他直起身来,我们就感觉:眼前这些烧纸不再是普通的烧纸,而全部成了有面值的纸钱了。</p> <p class="ql-block">糊灯:<span style="font-size:18px;">过年时大人用面粉和水在锅里煮开打一碗浆糊,放凉变粘稠后用来贴对子(春联),调皮的我们趁大人不注意还偷偷有手指从碗里戳一点浆糊在嘴里抿一下:味道像粘稠的白面拌汤。</span></p><p class="ql-block">家乡人除夕夜晚和元宵节夜晚要去先人坟头点一盏灯,叫送灯,代表后人对逝去先人的缅怀和感恩,和对幸福美满生活的追求和祈愿。</p><p class="ql-block">那时糊灯笼很简单,有时大人也把糊灯的任务分给我们:裁一尺来长,近一尺高的红纸,用贴对子剩下的浆糊把红纸接头处面朝外重叠,把红纸粘成一个圆筒,那时<span style="font-size:18px;">因为我弟弟和堂弟都太小,三爸就带上我们三四个大一点的孙女去地里烧纸,几次都有我。</span></p> <p class="ql-block">到了地里,先烧纸钱,三爸带领我们都跪下,把打好的纸钱分给我们,叮嘱我们:“女孩子用左手烧。”他跪在最前面,一边烧纸一边兀自念叨着:“他老爷,他老奶,过年啦,娃们给你们送钱来啦!”</p><p class="ql-block">烧完纸钱,三爸总能从地里找到粗细均匀的小棍子折成四截,把红纸筒立起来放在坟头的地上,再在纸筒里面四角插一根棍子,把纸筒撑成正方形,在中间的地面插一根蜡烛,这些动作做完,看起来都很普通,直到三爸点燃蜡烛,夜色中眼前立即出现了一盏红彤彤的小灯笼。</p><p class="ql-block">三爸让我们闪到一边,他从衣袋里掏出一串折叠的鞭炮,仔细拆开找到引线,点燃后扔在坟前,看那串鞭炮“噼里啪啦“炸开夜色,红色的鞭炮皮在我们眼前的光闪中飞跳着蹦落一地,待响声彻底落下,三爸才带着满意的笑容看一眼那盏亮着的红灯,率领我们凯旋而归。</p><p class="ql-block">回去的路上,看到了夜色中壮观的一幕:漫山遍野已经有无数盏红色的小灯笼,在除夕的夜晚远近高低地错落着,闪烁着。小时候只觉得这景象甚是好看,长大了才明白:那片摇曳的灯光是一滴滴离人思念的泪光,每一盏都在灯火摇曳中追忆那错过的时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