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掌勺人</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周福泉</p><p class="ql-block">夕阳染红了羊望镇,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这个时辰,店铺生意最红火的,还数朱怀武的“朱记羊肉铺”。</p><p class="ql-block">这家饭铺传承祖传秘方,在古镇有了年头。据传,那块门板大的金字招牌,是省城一位名人的墨宝。朱怀武既是厨师又是老板,人称朱掌柜。他的拿手菜是爆炒肚片、红烧禽口、凉拌羊杂。铺子里全是东山里买来的纯正红山羊,煮炖出来的肉,细嫩可口,不腥不膻。一锅羊肉汤肥而不腻,乳白透明。人们奔的,多是那锅肥汤,一碗肉汤伴上两张烧饼下肚,可回味三晌。镇上过路客很多,酒足饭饱后,大都舔着嘴唇,竖起大拇指。因此,这家饭铺叫响运河两岸,声誉扩散鲁南十里八乡。</p><p class="ql-block">这年秋天,饭铺里来了一位身穿细布长衫的中年男人。只见他落座许久,不点菜,不叫酒,只是品味绿茶,静观满堂的食客。</p><p class="ql-block">朱掌柜看此人不俗,过来打招呼。中年男人说,您这羊肉七成出锅,回锅至九成才是绝佳呀。朱掌柜一听是行家,便附和道,您说得有道理,火候就在那一成上。中年男人笑了,继而转开话题说,您家大公子学贯中西,在省城学界大名鼎鼎。可惜呀,二公子痴迷拉魂腔,离家这么久,还是杳无音信。</p><p class="ql-block">朱掌柜愕然,这位先生对自家状况竟是了如指掌,便没法接他的话题了。中年男人呵呵一笑,说道,您这百年老店,恐怕是后继无人呀!朱掌柜脸色一沉,像鱼刺卡在了喉咙,这可是他的心病。</p><p class="ql-block">中年男人说,老哥,我想盘下这款老匾,如何?朱掌柜笑了笑,没有搭话。中年男人抿口茶,说,您可以出个高价。朱掌柜淡定地摇了摇头说,这不是钱的事。中年男人说,您的意思?朱掌柜抬头看了匾额一眼,意味深长地说,这饭铺之所以能支撑三辈人,靠的就是饭铺里有一位掌得稳炒勺的人。中年男人摇摇头,一步三回头离开饭铺。</p><p class="ql-block">眼看朱掌柜年事已高,掌勺力度跌落下来,已颠不出天女散花般的洒脱。这些年,他先后招了五六个伙计,只有两个走进他的眼里,他有意收他俩为徒。李大顺眼勤、嘴勤,脑瓜子好使,遇事一看就透,负责面上的应酬。郭二平手勤、脚勤,但有些迟钝,厨艺不精。两个徒弟在朱掌柜的调教下,炖肉、熬汤都不会出半点差错。掌勺的关键时刻,朱掌柜会靠过来,拿起长勺,啪啪啪敲打三下铁锅沿,舀起六个佐料盆里熬好的汤汁,撒进锅里,刺啦一声响后,一阵白雾腾起,肉香飘散出去。</p><p class="ql-block">朱掌柜拿这两个徒弟当亲儿子对待。兄弟俩学艺三年,明里眼观察,暗里脑琢磨,学了师傅不少真传。左邻右舍称,有这俩徒弟,朱掌柜的手艺不会失传了。</p><p class="ql-block">朱掌柜古稀之年,众亲临择日给他祝寿。朱掌柜邀来镇上业内三五好友,说有要事商议。亲朋聚齐,他亲自下厨掌勺,瞬息颠出六道拿手菜,剩余的,交给徒弟料理。</p><p class="ql-block">朱掌柜在八仙桌前坐下,看了大儿子一眼。两人对视的瞬间,儿子收回歉疚的目光。朱掌柜叹了口气,知道祖宗传下的手艺不能指望他了。可惜这门绝活不能留在朱姓子孙手里,他心有不甘。</p><p class="ql-block">佳肴上齐,酒过三巡,众位夸赞,不愧名师出高徒。朱掌柜摇摇头,以示谦逊,说,岁月不饶人,这炒勺,我是掌不动了。随即,叫来两位徒弟立在桌旁。朱掌柜看着供奉在案上的长勺,对亲友说,今天,我要把这勺子传授给他们其中的一位。谁是将来的掌勺人,还需各位见证。</p><p class="ql-block">大儿子脸色红涨,低垂下头。众长辈面露惋惜,别有深意地点点头。大顺、二平站在师傅面前,面色激动,手脚拘谨。</p><p class="ql-block">朱掌柜对俩徒弟说,香菜是汤锅必不可少的佐料,都是咱后院种植的。种菜和掌勺一样,讲究一个心诚,做到一个心细。你对它使假,它就给你脸色看。</p><p class="ql-block">俩徒弟看着朱掌柜,一脸虔诚,频频点头。</p><p class="ql-block">朱掌柜指着长勺说,我给你们每人十粒种子,一月之后,至少要生出七颗菜苗。谁的苗多、苗壮,今后就由谁来掌勺。</p><p class="ql-block">种菜如种庄稼,两个徒弟都不是外行。大顺心细,种子用水浸泡,加少许养料,种在盆中。二平把盆土疏松得如案板上的白面,定时浇水施肥。</p><p class="ql-block">一个月过去,朱掌柜和众位长辈到齐。大顺端出陶盆,只见六颗香菜苗茁壮成长。他的脸上却写着不安,他没有达到师傅要求。二平忐忑地抱出一个泥盆,里面连棵苗芽也不见,他沮丧地望着师傅。</p><p class="ql-block">这时,朱掌柜哈哈大笑,脸上溢出欣慰的表情。他上前拉住面红耳赤的郭二平,把长勺郑重地交到他手里。众位长辈脸上一片愕然。</p><p class="ql-block">郭二平泪流满面,双膝跪地,给朱掌柜连磕三个响头。李大顺喃喃低语,师傅,我的苗……</p><p class="ql-block">朱掌柜笑着掏出一把种子,右手捏出几粒,轻轻碾压,碎成油末。他说,做人,还是憨厚些好;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诚实。</p><p class="ql-block">众人恍然大悟。</p><p class="ql-block">李大顺回到家,沮丧地对中年男人说,爹,你明知他在种子上做了手脚,都是煮熟的,压根生不出苗来,却给我换成咱家的种子。你盘店的心太急切了,咱是聪明过了头啊。</p><p class="ql-block">中年男人仰天长叹,天意呀。</p><p class="ql-block">后来,“朱记羊肉铺”生意一直红红火火。羊望镇的人都说,那位白发苍苍的朱老板为人很实在。有人抬杠说,他不姓朱,他是郭二平。</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我不是一条鱼</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8px;">非鱼</span></p><p class="ql-block">我是一条鱼。鱼戏莲叶间,是理所当然的。每天,我所有的快乐就是在那片荷塘里游来游去,嬉戏、觅食。夏日来临,荷叶田田,荷花绽放,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刻。偶尔,我会和其他鱼们比赛,那就是看谁能吃到荷花的花瓣。</p><p class="ql-block">老实说,花瓣并不好吃。作为鱼,我们天生就不是吃花瓣长大的。可有时候,那些淡粉、鹅黄、洁白的各色花朵,实在是太过鲜嫩娇艳,让人,不,让鱼们调皮一下,从水里跳起来,叼一口。</p><p class="ql-block">大多时候,我们谁也吃不到,毕竟荷花端端地高高在上。有时候,偏就有那么一朵,低了一点儿,运气好的话,就会成功。对此,我比它们经验略多,胜出的次数也更多。</p><p class="ql-block">我不是一条鱼。</p><p class="ql-block">我是岸边捕捉鱼戏莲的一个摄影师。</p><p class="ql-block">说实话,我也算不上一个真正的摄影师,临近退休,我需要给自己找个事做。想来想去,唯有摄影还略有兴趣和基础,就在几个老朋友的撺掇下,我置办了一套相机,周末有空了,就来这荷塘边随意拍拍。</p><p class="ql-block">有人说这片荷塘里的鱼会吃荷花,我不信。鱼就是鱼,怎么会吃荷花呢?可从他们发来的照片上,我的确看到了一条张着嘴的鱼,正跃出水面,奔向头顶的那朵粉色荷花。另一张照片上,那条鱼已经得嘴,一瓣花朵衔在唇边,正欲沉入水中。开眼界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吃荷花的鱼。</p><p class="ql-block">我决定蹲守一下。</p><p class="ql-block">和他们一样,大清早太阳还没出来,我就把三脚架支在荷塘边,对着那几朵贴近水面的荷花,等待着阳光和鱼,如果运气好,也许就会抓拍到一幅完美的作品呢。</p><p class="ql-block">盯着取景器,我慢慢地等着鱼跃出水面咬上花瓣的那一刻。</p><p class="ql-block">为了有一张“镇得住”的照片,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p><p class="ql-block">我是一条鱼。</p><p class="ql-block">岸上架起的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这个小小的池塘。我知道,他们在等什么。</p><p class="ql-block">荷花?不。年年岁岁花相似,他们已经对那些花失去了兴趣,他们等的是我们。我记得我说过,我们偶尔会调皮一下,会比赛,就是比看谁跳出去能吃到花瓣,他们等的就是这个。我们一跃出水,那些“炮口”就会齐刷刷地“咔咔咔咔咔咔……”</p><p class="ql-block">我告诉他们,别急。看谁能耗过谁,反正我们在水里,有的吃有的玩,让他们慢慢等去吧。</p><p class="ql-block">我不是一条鱼。</p><p class="ql-block">但我此刻有些恨那些鱼。连着七八天了,我的耐心快耗尽了,还没有一条鱼跳出来,别说拍了,连看我都没看到。荷花深处,倒是听到有鱼们跳出水面弄出来的动静。</p><p class="ql-block">太热了。那些聒噪的蝉们拼了老命在叫,好多人已经收拾设备准备撤了,我也打算走。</p><p class="ql-block">电话响了,一个熟悉的号码。他问我,在哪儿?我说,在钓鱼。他说,发个位置,我马上去。我赶紧告诉他,没在钓鱼,在拍鱼,等着鱼吃荷花呢。他说,鱼会吃荷花?我不信。很快,他就来了。</p><p class="ql-block">我们席地坐在一棵树下,我给他说了鱼戏莲,是真的,我在等那个惊艳时刻。他看了看我的设备,又看了看别人的。他笑道,哥,你这装备不行啊,入门级的。我说,就是玩儿玩儿。</p><p class="ql-block">过了几天,他又打电话,说给我捎了一份土特产。土特产?他老家离我老家不过三十里,他的土特产还能比我爹娘种的更土更特?我说,不用了,家里人少,吃不了多少。但他还是送来了,一个大纸箱,箱子上真的写着山珍特产。我压根儿不会相信。打开,果然是一个硕大的照相机镜头,佳能,六百变焦。</p><p class="ql-block">我立马封上,打电话让他拿走。他说,哥,就一个镜头,不值几个钱。我咨询过了,想拍那种鱼戏莲,得用这种设备,你那个是拍不到的。我说,你再不拿走,我就把箱子放你公司门卫室了。</p><p class="ql-block">我是一条鱼。</p><p class="ql-block">那个老头儿太执着了。最近每个大清早都来,在众多的长“枪”短“炮”中,支起他寒酸的相机,跟他们一样耐心地等着。</p><p class="ql-block">嗨,看在他这么大年纪的份儿上,我就跳一下,给他表演一下,能不能拍到,就是他的事了。</p><p class="ql-block">我不是一条鱼。</p><p class="ql-block">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等到了。我盯着取景器,手一直放在快门上。看到一条青色的大鱼在水中绕着一朵花盘旋,我就觉得可能有戏。</p><p class="ql-block">果然,那条鱼好像知道我做好了准备,它晃了晃尾巴,一跃而起,嘴巴大张,咬住一片花瓣,又一个甩尾,那片花瓣就被它衔在嘴里,然后和它一起沉入水面。</p><p class="ql-block">从出水到入水,不过短短的一两秒钟。我全部拍了下来。</p><p class="ql-block">等那些长“枪”短“炮”们听到动静,调整相机,去摁快门,那条鱼已经完成了它的全部动作。</p><p class="ql-block">我给他发信息,说我拍到了鱼戏莲,就用我的破设备。这么久了,那条鱼终究还是没忍住。忍不住,就会有被拍到的可能。</p><p class="ql-block">他没回我。</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要不是因为你</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韦如辉</p><p class="ql-block">午后,父亲斜卧在沙发里,一条腿吊在空中,拖鞋脱落到地面上,像一个搁浅在沙滩上的废弃物。一只个头不大的苍蝇从他裸露的脚趾掉头,顺着小腿、大腿、腰窝、胸膛、脖子,直捣鼻孔,父亲深吸了两口气,响亮地打了个喷嚏。</p><p class="ql-block">此时,我正站在父亲面前,挡住了从窗外透射过来的阳光,以期让他睡个囫囵觉。可是,父亲睁开双眼,惊愕地看着面前的我。</p><p class="ql-block">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发出苍蝇一样的嗡嗡声,爸,我想跟您说个事儿。</p><p class="ql-block">父亲用三个不同的语调,连续“哦”了三声。显然,我的举动惊吓到了他;或者说,我的举动,令他感到意外。</p><p class="ql-block">平时,我很少跟父亲以这样的方式交流,即便不得不交流,我们大多使用愤怒的目光对视。母亲说,我们父子前生就是一对冤家。父亲的火爆脾气,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p><p class="ql-block">父亲坐直了身子,用一只手拍了拍沙发上的空座位,瞬时升腾起一股烟味和怪味。他说,过来坐。见我没动,又用另外一只手招呼着,来,过来说。</p><p class="ql-block">我慢慢走过去,用一半的屁股轻轻坐下来,双手在夹紧的两腿间出了汗。</p><p class="ql-block">父亲扭过头,不说话,盯着我,等待我的事。估计父亲心里正打着鼓,是怎样的事,能让同样倔强的儿子屈尊臣服?</p><p class="ql-block">爸,我是说,我不想上学了。我低下脑袋,看到父亲仿佛一生没洗过的脚,正往拖鞋里钻。由于常年劳作,父亲脚踝粗大,层层老茧坚硬如铁。</p><p class="ql-block">父亲问,为啥?嘴里溢出的气息,粗鲁且呛人。</p><p class="ql-block">跟,跟不上。我回答。</p><p class="ql-block">我等待着他的怒火,像火药一样爆炸,抑或重新回归到他脚上的那只塑料拖鞋,突然蹿到他的手里,向我的头部发动猛烈攻击。然而,这些几乎没有悬念的臆想,并没有出现。父亲站起来,踢踢踏踏走进院子里的阳光下。阳光好得不得了,田野里的麦子正黄,空气中游走着庄稼成熟的味道。</p><p class="ql-block">他开始磨镰,刀片与石头的摩擦声,穿过院墙,将一树叽叽喳喳的家雀惊飞。我不知道,他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午收做准备,还是故意将自己的不满和怨气,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故意放大到非常良好的空气里。</p><p class="ql-block">当天夜里,骑着自行车的父亲从没有水的河桥上掉下去,摔断了一条腿。扭曲的自行车车把,先他落地,他的三根肋骨扎到肺管里。</p><p class="ql-block">父亲身上插满了管子,氧气瓶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母亲一直没有出声,只是一把一把地把身体里的水分捞出来,消耗到时间和空间里。</p><p class="ql-block">父亲捡回了一条命,可繁重的体力活儿时常让他气喘吁吁。</p><p class="ql-block">母亲说,孩子,你要对得起你爸,要不是因为你,他不会弄到今天这个样子。</p><p class="ql-block">事情还要拐回头来捋一捋。</p><p class="ql-block">那天晚饭后,父亲顶着夜色,骑自行车到镇上,央求我的班主任黄老师,无论想什么办法,都要把我留在教室里。可是,在回来的路上,意外发生了。</p><p class="ql-block">父亲斜卧在沙发里,头顶覆盖着岁月的霜花。一条腿悬在空中,随着鼾声的起落而轻轻颤抖。</p><p class="ql-block">我站在从窗外透射过来的阳光里,冲着酣睡的他,深深鞠了一躬。</p><p class="ql-block">我考上大学,参加工作,生活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城市。</p><p class="ql-block">父亲已经老得不成样子,高血压、糖尿病、肺气肿等各种疾病接踵而至。往往,他老人家要靠一根木棍,才能站起来,之后气喘吁吁地走三步歇两步。</p><p class="ql-block">我想接他到城里住,可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去,态度之坚决,性情之倔强,超乎常人的想象。土都拱到脖子了,哪儿都不去!他扭过头,冲着一地爬行的蚂蚁说。</p><p class="ql-block">我说,要不是因为我,您怎么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p><p class="ql-block">他盯着我,突然厉声问,什么要不是因为你?我老了,你能挡得住?</p><p class="ql-block">我转过身,双手捂住眼,试图堵住汹涌澎湃的泪水。可是,事实证明,我的努力是徒劳的。</p><p class="ql-block">母亲临终时告诉我,我不是爸亲生的,是她改嫁到黄家从陈家带来的。那一年,我刚刚一周半。母亲还说,要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嫁给他的,他的脾气太暴躁了。</p><p class="ql-block">这件事,其实我早有耳闻。之前,母亲矢口否认。</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小蒜煎饼</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王荀</p><p class="ql-block">那是周末的上午,你正在书房写小说,一缕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暖暖的很舒服。嘭嘭嘭,敲门声打乱了你的思绪。谁呀?你站起身,边想边出来开门,看到娘站在门口,一手提着鸡蛋,一手提着淘洗干净的小蒜,你双手接过娘拎的东西,微笑着把娘迎进家门。</p><p class="ql-block">“小茜和涵涵呢?”娘笑眯眯地问。</p><p class="ql-block">“去上早教了。”你说着,给娘沏了一杯茶。小茜是你的妻子,涵涵是你不满三岁的儿子。</p><p class="ql-block">娘系上围裙,挽起衣袖,走进厨房,“当当当”切着小蒜,搅拌面糊,又往面糊中打几个鸡蛋,搅匀,准备摊小蒜煎饼。</p><p class="ql-block">小蒜煎饼是你的最爱,啥时候喜欢吃这道美食的,你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小时候,娘的奶水不够吃,你饿得哇哇直哭,娘就给你摊小蒜煎饼。你吃着娘摊的小蒜煎饼,就不哭了,脸上虽挂着泪珠却洋溢着笑容。每次过生日,娘问你想吃啥,你总是说想吃小蒜煎饼。娘不论多忙,都要停下手中的活计,背着铁锨,提着竹篮,到田间地头挖小蒜。有了小蒜后,娘先用水淘净泥土杂质,再放到蒸馍箅子上控水,切碎。调面糊的时候,娘说过,要慢慢加水,边加水边搅和,这样调出的面糊不起疙瘩。面糊的稀稠度要适中,用勺子舀起来,倒下去,以缓慢的直线流下为宜,放一个小时左右醒面后,摊出来的小蒜煎饼才能筋而有味。大学毕业后,你在省城参加工作,逢年过节回老家看望娘,还是嚷嚷着要吃小蒜煎饼。好在,老家离省城不远,坐公共汽车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娘来省城时,常常备好小蒜和鸡蛋,给你摊你爱吃的小蒜煎饼。</p><p class="ql-block">不大一会儿,小蒜煎饼的清香,就从厨房弥漫开来。</p><p class="ql-block">“娘,这么快就做好了。”你还像小时候似的,这样说着,快步来到娘的身旁,把小蒜煎饼切成片,蘸着辣子醋水,吃得有滋有味,同时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娘不疾不徐地摊小蒜煎饼。</p><p class="ql-block">娘摊小蒜煎饼时,用的是平底浅沿锅。娘先往平底锅上擦油,再舀一勺面糊倒进锅里,然后双手端起锅耳朵,上下左右摇匀,再放到灶台上。随着水分蒸发,大约一分钟,娘就摊好了一张小蒜煎饼。</p><p class="ql-block">娘在省城住了三天,就要回老家去。“娘,再住几天吧,涵涵离不了你呀。”你拉着娘的手,想留娘。</p><p class="ql-block">“不啦,我得赶紧回去。”娘笑呵呵地说,“家里的鸡呀,让邻居招呼喂食,也不是常法。”</p><p class="ql-block">“娘,”你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从卧室拿出一把钥匙,放到娘的手上,“再来,就不用敲门了。”</p><p class="ql-block">“嗯。”娘把这把钥匙与老家的钥匙串在一起,抬起头来,问道:“你知道,娘为啥总给你摊小蒜煎饼?”</p><p class="ql-block">“我从小就爱吃这个呀。”你不假思索地回答。</p><p class="ql-block">“这只是其中之一。”娘无限深情地说,“听老年人讲过,小蒜营养价值特别高。你是高血脂高血糖,多吃小蒜煎饼,对身体有好处。”</p><p class="ql-block">这一刻,你的眼睛潮潮的,心里暖暖的。“娘,中秋节放假,我就回去看您。”</p><p class="ql-block">“好的。”娘笑得挺开心。</p><p class="ql-block">目送娘坐着公共汽车,渐行渐远,小茜瞅你一眼,问道:“娘知道你爱吃小蒜煎饼,你知道娘爱吃啥吗?”</p><p class="ql-block">“知道呀,娘爱吃红薯油饼。爹活着的时候,娘每次过生日,爹都亲自下厨,给娘烙红薯油饼,娘可爱吃了。”说完这句话,你一下子沉默了,若有所思。</p><p class="ql-block">离中秋节越来越近,你和妻子小茜已经做好了回农村老家的准备,到超市给娘买了件紫红色的大衣,一双运动鞋,还有一些生活用品。意想不到的是,在中秋节那天,小茜的单位要组织中秋诗会,涵涵的早教班要举行亲子游戏,你的杂志社约稿还没有完成。看着实在走不开,你就给娘打了个电话,说回不去了,过两天将买的东西快递回去。</p><p class="ql-block">小茜单位组织的中秋诗会,涵涵早教班举行的亲子游戏,都是中秋节上午的活动。吃过午饭,吃着月饼,你又想起了娘,于是开着车,与小茜、涵涵一起,向老家的方向驶去。</p><p class="ql-block">在老家门前的广场上,你停好车,看到家门紧锁,心想娘可能出门去了,就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伙房门后有半篮红薯,你灵机一动,想学着爹的样子烙红薯油饼,给娘个惊喜。你先把红薯洗净、蒸熟、去皮,搅成薯泥,放到面板上掺面,边掺边揉,直到形成面团,然后切成面块,撒上面粉擀成饼状。</p><p class="ql-block">小茜忙着生火,你忙着往平底锅中倒油,油热,就开始放饼。你拿着小铲子,不时地翻动着,正反两面起了好多泡泡,吱吱冒着热气,香甜爽口的红薯油饼就烙成了。看到自己像模像样烙成的红薯油饼,想到娘吃红薯油饼时那种开心的样子,一种自豪感涌上你的心头。</p><p class="ql-block">“娘,您在哪儿?”左等右等不见娘回来,你给娘打了个电话。</p><p class="ql-block">“我正在给你摊小蒜煎饼呀。今天是中秋节,万家团圆的日子。你们忙,没有时间回老家,娘就到省城来了。”电话那头,娘格外兴奋,没有一点儿疲惫的样子。</p><p class="ql-block">你赶忙用保温饭盒装起刚烙好的红薯油饼,又匆匆驱车回省城。看到你们一家三口,娘笑逐颜开,端出香喷喷的小蒜煎饼。你也把自己烙制的红薯油饼端出来,与娘摊的小蒜煎饼放在一起。</p><p class="ql-block">你用小蒜煎饼卷着娘事先调制好的绿豆芽、土豆丝、豆腐皮,与小茜、涵涵吃得满口留香。而娘却坐在那儿,一口也没动。</p><p class="ql-block">“娘,这是您喜欢吃的红薯油饼,我亲手做的,您尝尝吧。”你给娘夹了块红薯油饼,放在娘面前的小碟子里。</p><p class="ql-block">“我胃溃疡,已经有五年不能吃红薯油饼了。”娘向你摆摆手,喃喃地说。</p><p class="ql-block">看着白发苍苍的娘,你顿感无地自容,脸上热辣辣的,眼里闪着泪光。娘因患胃溃疡,五年不能吃红薯油饼,作为儿子的你,竟然一点儿也不知情。</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琴 痴</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刘怀远</p><p class="ql-block">民国时,慈惠墩唯一的女裁缝叫肖爱枝。她膝下三个女儿,大女儿叫春花,二女儿叫秋月,唯独三女儿没有大名,人称三丫头。不知道是肖爱枝每天忙着剪布裁衣,还是女儿多得违背了她的理想,所以她不愿意再给三女儿取一个好听的名字。</p><p class="ql-block">三丫头虽被妈妈忽略,却心灵手巧,八九岁时就能用碎布头做一些巴掌大的小衣服,特别是一套小旗袍,线条凸凹的拿捏,让做了半辈子衣服的肖爱枝暗暗称奇:这孩子生来就是一个上乘的裁缝!</p><p class="ql-block">如果不是跟着妈妈去了一次张百万家,可能她真就一心一意长成了一个好裁缝。</p><p class="ql-block">这天,肖爱枝要把做好的几套衣服送去张百万家,三丫头尾巴似的跟在她后面。到了张家,三丫头听见了叮叮咚咚的流水声,从没听过的悦耳水声,那水声淙动跳跃,一下牵住了三丫头的耳朵。</p><p class="ql-block">妈妈敲开一扇门,三丫头眼前一下亮了:一个洋学生模样的大姐姐坐在暗红宽大的桌案前,微低着头,左额前垂下一细绺黑发,她拨弄一块乌亮的长条木头上的几根弦,见她们进来,纤巧的手指停下来,那水声立刻消失了。</p><p class="ql-block">大姐姐把额前的头发抿到耳后,凑过来看新衣。三丫头不知哪来的勇气,问:“你拨的是什么?”</p><p class="ql-block">大姐姐笑盈盈地说:“我在弹琴啊。”</p><p class="ql-block">“那我怎么听到水声呢?”</p><p class="ql-block">“我弹的就是《高山流水》呀!你也会弹琴吗?”</p><p class="ql-block">三丫头摇摇头。</p><p class="ql-block">肖爱枝说:“大小姐,您别理她,她什么都不懂。”</p><p class="ql-block">“能听懂我弹的曲子,这孩子真是不得了!我教你弹琴好吗?”</p><p class="ql-block">肖爱枝忙拦下:“小孩子没轻没重的,那么贵重的物件,别给您拨弄坏了。”</p><p class="ql-block">“坏不了的,来!”</p><p class="ql-block">大小姐拿着三丫头的小手在琴弦上拨弄,三丫头的手指一动,立刻听到一颗水珠叮咚滴落。三丫头学着大姐姐的样子乱动起来,惊得妈妈忙把她推到一边,说:“拨坏了,卖了你也赔不起!”</p><p class="ql-block">回到家,三丫头的额前精心垂下了一绺头发,不过她的头发是黄黄的。她问妈:“明天还去大小姐家好吗?”</p><p class="ql-block">肖爱枝说:“人家不做衣服了,还去干什么?”</p><p class="ql-block">三丫头说:“我要去和她学琴。”</p><p class="ql-block">肖爱枝把嘴撇一下:“别想些没用的,你不能弹。”</p><p class="ql-block">“那她怎么能弹呢?给我也买个琴吧。”</p><p class="ql-block">肖爱枝搪塞道:“有了富裕钱就买。”</p><p class="ql-block">三丫头满心欢喜,帮妈妈做事更勤快了。</p><p class="ql-block">肖爱枝的手艺好,生意就很好,每当面带微笑数钱的时候,三丫头就凑过来问:“快够给我买琴了吧?”</p><p class="ql-block">“快了,快了。”</p><p class="ql-block">三丫头问:“还差多少钱?”</p><p class="ql-block">肖爱枝说:“再过几年就差不多了。”</p><p class="ql-block">一晃,三丫头额前的一绺头发又黑又亮了,胸脯也高耸了起来,真的成了妈妈的好帮手。她和妈说:“我也能做衣服了,我自己攒钱买琴可以吗?”</p><p class="ql-block">肖爱枝就生气了,大声地说:“你多大了,还尽做些小孩子的痴心梦,你会弹吗?弹琴可以弹饱肚子吗?”</p><p class="ql-block">三丫头说:“没有琴我怎么会啊?”</p><p class="ql-block">肖爱枝说:“有那个钱给你做几件新衣服,再买个银镯子戴上。”</p><p class="ql-block">三丫头说:“我不穿新衣服,不戴银镯子,只买琴。”</p><p class="ql-block">肖爱枝说:“天生受苦受累的命,弄些没用的干什么?饿上几天看你还想不想弹!你要敢买,我就先砸琴,再砸断你的腿!”</p><p class="ql-block">三丫头像变了一个人,整天和妈说不了一句话,额前垂着的一绺头发倒越来越长了,遮了眼睛,她也不往后撩一下。她多么想听到那淙淙流水的声音,多想再看到大小姐那弹琴时优雅的身姿,大小姐去东洋留学了,再没有回来过。</p><p class="ql-block">有户人家上门提亲,肖爱枝满意,三丫头悄悄拉住媒人提了个条件,要求彩礼中有架琴。</p><p class="ql-block">媒人把话带过去,不想男方一口回绝,说买牛买马可以,没用的东西不置。</p><p class="ql-block">三丫头成了街上茶余饭后的话题,说这孩子模样挺俊的,脑子却有问题。还有人说,这孩子闲下来时,两把手指就不自觉地弹动,别真有痴病。</p><p class="ql-block">在人们眼里,孤僻的三丫头成了一个病人。</p><p class="ql-block">三丫头成了大姑娘。</p><p class="ql-block">三丫头成了老姑娘。</p><p class="ql-block">突然有一天,街上传来一阵悠扬的声音,三丫头一激灵,先是以为大小姐的琴声,再听,又感觉比琴声悠长。她奔出去看,是一个挑担游乡的货郎在吹一根长长的竹管。</p><p class="ql-block">三丫头问:“这是什么乐器?”</p><p class="ql-block">中年货郎说:“这是箫,好听吧?” </p><p class="ql-block">“琴更好听,有琴卖吗?”</p><p class="ql-block">货郎转着眼珠看三丫头的窈窕身材,说:“你想买琴?我会弹琴的,我知道哪里有卖,我带你去挑。”</p><p class="ql-block">村里就不见了三丫头。</p><p class="ql-block">三丫头再出现时,已不是一个人,怀里抱一个小的,身后跟个大的,两个俊闺女。</p><p class="ql-block">肖爱枝蒙一下,立刻明白了,劈头盖脸地大骂一顿,三丫头平静得像立在暴风骤雨中的一截儿木头,额前垂着一绺粗黑的头发。</p><p class="ql-block">骂累了,肖爱枝还是双手接过三丫头怀里的孩子,这一刻,碰到了女儿的手,感觉不对劲,忙抓过女儿的手,竟不见食指和中指。肖爱枝俯下身,双手捧住这只残手问:“怎么搞的?”</p><p class="ql-block">三丫头摇着头不说话。</p><p class="ql-block">三丫头的大孩子说:“不许弹琴,被刀剁下了。”</p><p class="ql-block">肖爱枝好像明白了什么,喉咙里滚动了几下,眼里滴落到断指处。好久,她抚摸着大孩子的头问:“你叫啥?”</p><p class="ql-block">“我叫大琴,妹妹叫小琴。”</p><p class="ql-block">肖爱枝耳朵有些背,追问:“小晴?大晴?” </p><p class="ql-block">“是弹琴的琴。”</p><p class="ql-block">肖爱枝抱住三丫头,哭声终于从喉咙里逃出来。</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玄 关</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8px;">欧阳华丽</span></p><p class="ql-block">下班后我特意弯到香雪路,为妻子买她爱吃的茯苓糕,刚巧糕点店附近一家茶叶店在做促销活动,很是实惠,我便又买了两盒茶叶。正打算回家,突然想起自己的老同学肖勇,就住在前面路口的丽景苑。想当年自己和他是大学四载上下铺的兄弟,他搬家后自己只为他暖居时来过一次,一晃两年过去了,两人各忙各的互相也没有过来往。我一边想一边拿出手机,想问下他在不在家。谁知翻出电话,我已经到了路口,看着肖勇开着车轻快地驶进小区,我的调皮劲儿上来了,对,不打电话,上楼给他一个惊喜。</p><p class="ql-block">坐电梯来到肖勇家,摁过门铃,门很快开了,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张久违而又熟悉的脸。见到我,肖勇又惊又喜:“你小子今天怎么不声不响来了?”</p><p class="ql-block">“怎么,不欢迎啊?”我开玩笑。</p><p class="ql-block">“怎么会,快请进。”肖勇把我让进了屋。</p><p class="ql-block">我顺手把手上的东西放在了玄关处,换上拖鞋,进了客厅。</p><p class="ql-block">“来,别客气,喝茶,吃水果。”肖勇的妻子很热情,把吃的喝的摆了一桌子。</p><p class="ql-block">落座后喝着茶寒暄了一阵,肖勇忽然让妻子和孩子进了里屋,问我:“林峰,我看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要有什么事尽管实话实说,只要做得到,我一定帮忙!”</p><p class="ql-block">“你想哪去了,没事就不兴我来看看你?说来,自从你买房搬家后,我们只见过一次吧?”</p><p class="ql-block">“对,大家都忙。”</p><p class="ql-block">“听说你升科长了?恭喜恭喜呀!”我诚心道贺。</p><p class="ql-block">肖勇摇摇手:“小单位,手上也没实权,不值一提。”他随即又认真地问我,“听说你和陈小东合伙搞了个公司?”</p><p class="ql-block">我点头:“是的,小公司,混口饭吃。”</p><p class="ql-block">他感同身受地附和我:“是呀,现在哪一行都不好做。你还记得我们班的‘孙大炮’吗?”</p><p class="ql-block">我笑:“当然,号称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无所不知的那一位。”</p><p class="ql-block">“他现在做工程承包,上次来找我,好说歹说想让我给帮个忙,把我们单位家属楼的改建承包下来。你想,我就一个小科长,位卑言微,能帮上什么忙?所以说实在的,自己能力有限,在同学面前我很惭愧呀。”</p><p class="ql-block">我忙说:“同学之间,情谊为重。能帮则帮,不能帮同学也不会见怪。别放在心上。”</p><p class="ql-block">两人东拉西扯了一阵,我说起自己的房子老旧,由衷羡慕肖勇的新房气派,地段也好。肖勇说:“哎,你不知道,一套新房把我的家底都给掏空了,现在每个月还得挤出钱还房贷,表面看着光鲜,日子过得紧巴巴……”</p><p class="ql-block">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些多心,我暗自觉得肖勇在担心我开口跟他借钱,赶快为他找了个台阶让他安心:“我那两居室虽小,但我住得挺安心,离上班的地方也近,现在也没有买新房的打算,倒没有还贷这些压力。”</p><p class="ql-block">接着继续聊天,我无意中说到了孩子慢慢长大,马上小升初,不料这又引起了肖勇的误解:“林峰,按说这孩子小升初是比较关键,关系到孩子以后上高中考大学,我家老爷子怎么也得帮忙,可实话告诉你,他眼下虽然还在教育局,但今年已经退居二线,手中没有了实权——现如今势利眼多,这种情况他是有心无力,没人还会买他的账!”</p><p class="ql-block">我一听忙作解释:“肖勇,孩子的事你用不着费心,我的房子虽然小,但是学区房,上学没问题。”</p><p class="ql-block">两年没见,本来想跟肖勇多聊一会,可眼看话不投机,我有些尴尬地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没想到临别时他又瞪圆眼睛问我:“林峰,说实话,你今天找我真没什么事呀?”</p><p class="ql-block">我点点头:“就过来看看你,真没什么事。”</p><p class="ql-block">“那要真没什么事,你就把东西带走,俗话说无功不受禄。”</p><p class="ql-block">我有些奇怪地反问:“什么东西呀?”</p><p class="ql-block">肖勇向玄关处努努嘴:“茶叶呀。老同学,我家各种茶都有,你自己拿回去喝吧。”</p><p class="ql-block">我哭笑不得,本想好好解释一番,可话到嘴边反倒不由自主地说:“不值几个钱,但礼轻情义重,你就收下吧。”</p><p class="ql-block">“嗨,你这人真是见外,下不为例呀!”肖勇笑眯眯地送我出门。</p><p class="ql-block">那天懵懵懂懂出了丽景苑回到家后,妻子伸手向我要茯苓糕,我才想起给妻子买的糕点,被我顺手塞在了茶叶袋子里。</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1970年的酒</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郑玉超</p><p class="ql-block">那些年,鹅河两岸的人们提起酒,就会想起老坛。老坛是个酒贩子,姓陈名彪,肚大腰圆腿很短,就像他挑着的酒坛。</p><p class="ql-block">那个年代,人们买东西得去供销社,私人之间做买卖,逮着就是投机倒把。老坛脑子活泛,六十年代末就偷偷做起了鹅城大曲酒生意。</p><p class="ql-block">他挑着担子,一头一只酒坛,包着黑毡布,沿着鹅河两岸一面走一面吆喝:“好东西来咧,香香的,好香嘞!”</p><p class="ql-block">你听,他绝不提酒。</p><p class="ql-block">隔着好远就能听到他浑厚的声音。男人的酒虫一下子被勾了出来,坐立不安。女人蹙着眉头,不去骂自家男人,偏去怪老坛:“这鬼老坛,又来害人了!”</p><p class="ql-block">老坛刚放下担子,男人就一把掀开黑毡布,鼻子嗅了嗅说:“这次不赖。”老坛佯怒:“我的东西哪次赖过?”</p><p class="ql-block">很快,更多男人围上来,有的使劲嗅鼻子,有的砸吧着嘴,仿佛不花钱就能把酒搞到嘴里。</p><p class="ql-block">买酒的男人口袋里寻不出几个子儿,伸手向女人要。女人并不理,男人被逼急了,这才从腰间扯出小布袋,很不情愿地从里面摸出几张票子,唾唾两声,沾着唾沫,数了几遍,这才狠狠将钱递了去:“药钱拿去吧。”</p><p class="ql-block">老坛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另一男人望着那女人,笑道:“没这药,你夜里才难受呢!”</p><p class="ql-block">女人听了,嗔怒着要撕那男人嘴。那人慌忙跑开,众人哄堂大笑。老坛早忘了尴尬,也忍不住笑了。</p><p class="ql-block">男人如果实在掏不出钱,老坛就会赊着,等以后有了再给不迟。如果对方想不起还钱,老坛倒也不催。真忘了,老坛自然也会把这事忘掉,忘了一两次酒钱,没什么大不了的。</p><p class="ql-block">女人不欢迎归不欢迎,隔上三五天,老坛照样挑着酒,从村头一路吆喝着走来。他可不是奔女人来的,他是奔着女人爱喝酒的男人来的。这样的男人不少。鹅河两岸,不喝酒的男人寻不着几个。</p><p class="ql-block">男人们常说,喝的不是酒,是血性。女人就去驳,却总是驳不过男人,喝过酒的男人更无可辩驳了,倒不是男人的拳头硬——男人让女人相信有的是身体力行的办法。</p><p class="ql-block">老坛几乎识遍鹅河两岸的男人女人,熟悉每人的秉性,谁家男人戴了绿帽子,谁家孩子犯法进了局子,谁家男人喜欢酒后吹牛说大话,甚至连娘们儿的悄悄话老坛都知道些,只是,这些家长里短的闲事老坛从不会乱讲。</p><p class="ql-block">谁家男人女人要是吵架红脸,老坛见了,自会上前劝架。一次,老坛遇到男的脾气刚烈,宁折不弯,他打开坛子,舀上半舀酒,笑眯眯端上去,让男人喝了败败火。</p><p class="ql-block">女人见了,忙伸手抢了去,问:“喝酒不会长血性吗?”</p><p class="ql-block">那男人扑哧一笑,顿时消了气。</p><p class="ql-block">老坛笑道:“我这酒,滋阴壮阳作用大,夫妻夜夜恩爱说情话。”</p><p class="ql-block">女人一听,脸刷的红了。那男人趁女人不备,倏地夺过酒舀,仰起脖一饮而尽,然后伸手让女人掏钱,老坛摆摆手,哈哈笑着,挑起担径自走了。</p><p class="ql-block">1970年的冬天来得有点早。老坛贩卖酒的事,公社领导还是知道了,将大队主任骂个狗血喷头。大队主任也是好酒者,每次老坛来,他不好出面,就托别人去买。他辩称不知此事,说回去一定好好查。领导说你不用查了,人已抓了现行。</p><p class="ql-block">领导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典型,一门心思要割这个资本主义尾巴。老坛被押到村里游街那天,显得更加矮小,肚子瘪瘪的,像是几天没进一粒饭了。游完街,领导说还要判刑。可是,酒收缴了,算是物证,但买酒者跑个一干二净,大队主任说,现在没了人证,不好无缘无故判人。</p><p class="ql-block">领导说,人证很简单。只见他打开扩音器,用手拍了拍,通知鹅河两岸所有大队领导来开会,他让现场指证老坛卖酒。</p><p class="ql-block">可领导失望了,无人指证。他心有不甘,坐上吉普车,亲自跑到村里,发动女人指证。他又失望了,没女人证明。他又找孩子证明。有人咕哝,孩子的话哪里能信?边说边把自家孩子拉走了。</p><p class="ql-block">领导很有耐心,就等。老坛还在关着,领导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人证的。</p><p class="ql-block">老坛女人知道没人出来指证老坛,感动得泪流满面。一个清晨,她背着快一岁的儿子,到鹅河两岸一家家感谢。</p><p class="ql-block">女人们眼圈红了一遍又一遍,都说老坛是好人。她们接过老坛的儿子,逗着引着,恨不得把家里孩子的玩意儿一股脑儿翻来,送给他。</p><p class="ql-block">刚哄好老坛女人,没想到,树上的喇叭又响了。领导再一次慷慨激昂,鼓励大家去作证。老坛女人听了,眼泪又流了下来。孩子见母亲哭,也哭。女人们七嘴八舌去劝,劝着劝着,眼泪也不争气地涌出眼眶。</p><p class="ql-block">男人噌地站起,嘴里骂道:“去砸了树上那鸟,看它还能瞎咧咧!”</p><p class="ql-block">老坛女人见了,忙止了哭,慌忙去劝阻。男人放下锄头,嘴里念叨着:“谁要管不住自己的嘴,到公社瞎胡咧,看我不撕烂了他。”</p><p class="ql-block">整个漫长的冬天结束了。</p><p class="ql-block">春天终于来了,鹅河里沉睡一冬的水醒了,泛着涟漪,垂柳竞相吐出新芽,毛茸茸的,一片鹅黄,像是刚出壳的小鸡仔。没有人证,领导实在没辙,只好放老坛回家了。从那以后,老坛再没在鹅城出现过。直到1980年的一个夏日,人们忽然听到了熟悉而久违的声音:“好东西来咧,香香的,好香嘞!”只是这一回,又多了几个字:“鹅城大曲,好酒嘞!”</p><p class="ql-block">鹅河两岸喧嚣嬉闹的男人们一下子静了下来,很快,像是大梦方醒,高声叫起来,那声音响彻云霄,仿佛要掀开老坛的酒坛,任那阵阵酒香四处弥漫。</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意外事故</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邢庆杰 </p><p class="ql-block">这是一个美好的星期天,我多年不见的文友斯人在这个城市的高铁站倒车,有两个小时的空闲。我驱车赶到那里,在站内的一家小饭馆内,和斯人喝着啤酒,相谈甚欢。</p><p class="ql-block">送走斯人后,我本来想找个代驾,但高铁站附近没有代驾,最快的也要半个小时才能赶到。我不想等,又有一种侥幸心理:只喝了两瓶啤酒,开车应该没问题,况且已是下午三点多,这个时间段一般没有查酒驾的。</p><p class="ql-block">从高铁站到我住的别墅区,有十多公里。我一路紧握方向盘,不敢有丝毫松懈。当我看到路旁“胡家庄”的牌子时,紧张的心终于放松下来,过了这个村庄就是别墅区了。心下一放松,就有了一点儿困倦,不知不觉竟闭上了眼睛……突然,我听到“砰”的一声巨响,睁开眼,就见前挡风玻璃上一片血迹。我踩下刹车,从后视镜观察,发现车后几十米的路边上,有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人蜷缩在草丛中,一动也不动。</p><p class="ql-block">坏了!撞死人了!经过一阵激烈的思索,我决定先逃离现场,然后找人顶包。</p><p class="ql-block">我将车开到院子里,关上大门,一个主意已经在大脑中形成:让老崔来替我顶包。</p><p class="ql-block">老崔前些年因为染上了赌瘾,把房子、车子都输了,债台高筑。那段时间,法院的执行人员经常找他,社会上一些要账的天天在他租住的家里闹,他妻子也和他离了婚……他在老家实在混不下去了,就逃了出来。他既无一技傍身,又吃不得苦干不了力气活儿,身上的钱全花光后,连饭也吃不上了,就打听着投奔到我这里。面对乞丐一样出现在面前的旧日老友,我尽自己所能,先安排他在我的一处房子里住下,后来又让他在我公司帮忙,干些跑腿打杂的活计。把他安顿好后,我专程去了趟老家,给他妻子做了大量工作,让他们复了婚,来这里照顾他的生活。我每月支付他的工资,除去夫妻俩的生活费之外,还有部分节余,他们就用这些钱慢慢还了一些账。老崔对我非常感激,经常对我说,我是他的大恩人,他一定要报答我,为我赴汤蹈火。</p><p class="ql-block">恰好,今天老崔休班,正在我家帮我收拾院内的花草。</p><p class="ql-block">我把老崔叫到屋里,把事情简要地给他说了一遍,然后把车钥匙递给他,让他赶紧去交警队投案自首。</p><p class="ql-block">老崔面对我递到他面前的钥匙,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面露惊疑之色。</p><p class="ql-block">我意识到自己没把话给他说明白,就凑近他说,老崔,你又没喝酒,你顶下来,就是一个正常的交通事故,这点儿忙你都不肯帮吗?</p><p class="ql-block">老崔说,不是我不肯帮忙,我是怕……怕坐牢。</p><p class="ql-block">我耐心地给他解释,刚才我并没有超速,车辆属于正常行驶,没有任何违章,唯一的短处就是我喝了点儿酒。你顶上去,就不会有刑事责任了,也不用你赔一分钱,咱有保险。</p><p class="ql-block">可万一……万一要是让我坐牢呢?</p><p class="ql-block">看着他犹豫不决的样子,我心里非常着急,如果不能赶在别人报警前“自首”,就成了肇事逃逸,那事情就更麻烦了。</p><p class="ql-block">我着急地说,老崔,这个忙你一定要帮,如果你坐了牢,不管你坐多长时间,工资我给你开双倍。</p><p class="ql-block">说着话,我再次把车钥匙递向老崔。老崔的手动了动,又垂了下去。</p><p class="ql-block">这时,大门口传来吵嚷声,我隔着落地窗的玻璃一看,门口来了十几个男女,抬着一个门板,门板上还盖着一件破旧的床单。糟了,肯定是有人看到了事故的经过,人家抬着尸体找上门来了。好在,警察还没到,现在打电话“自首”还来得及。</p><p class="ql-block">我焦急地说,老崔,咱们不要再黏糊了,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吧!</p><p class="ql-block">老崔转头看了看门口的那些人,抬眼看了我一下,又慌忙低下头说,这么大个事……我给你顶下来,你……能不能……帮我把账还上?</p><p class="ql-block">我不由得一阵恼火,后悔当初帮了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但当下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是委曲求全了。我强压住怒火问,你还欠多少钱?</p><p class="ql-block">老崔想了想,慢吞吞地说,十几万块吧。</p><p class="ql-block">我心里这个恨呀,娘的,这个没良心的老崔,竟然乘机敲诈我。</p><p class="ql-block">我说,好吧,如果你真坐了牢,无论坐多长时间,我都给你开双倍工资,再替你还上这十几万元的账。</p><p class="ql-block">说着,我再一次把车钥匙递了过去。 </p><p class="ql-block">他仍然没有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皮说,你给我写个东西吧。</p><p class="ql-block">我真的是对他刮目相看了,以前光想着可怜他照顾他了,真没看出来,他心机竟然这么深。</p><p class="ql-block">我赶紧按他的要求写了张字据,签上自己的大名,递给了他。</p><p class="ql-block">他把字据仔细看了一遍,折起来,小心地装到内衣口袋里,才把车钥匙接了过去。</p><p class="ql-block">这时,门口的那帮人竟然砸开大门,抬着那个门板闯了进来。</p><p class="ql-block">为首的竟是我的熟人,胡家庄的村主任老胡,他一见我就拱了拱手说,兄弟,不好意思,我实在是压不住了,他们非要砸开门!</p><p class="ql-block">我迎上去说,你别让他们闹事,我马上报警……</p><p class="ql-block">老胡打断我说,报啥警呀?这么点儿事就别麻烦人民警察了,咱们私了吧。</p><p class="ql-block">你撞死了我的娜娜!至少也得赔一万块钱!一个中年男人连哭带喊地朝我冲了过来。</p><p class="ql-block">一万块钱?我蒙了,这也太便宜了吧。</p><p class="ql-block">老胡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老弟别担心,有我在,不会让你破费这么多的。</p><p class="ql-block">他掀起了盖在门板上的那条旧床单,底下是一条血迹斑斑的白狗。</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长眼睛的手</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8px;">尹小华</span></p><p class="ql-block">老愚是个理发匠,今年六十有五,他对理发有一种特殊的悟性,十二岁时,就掌握了推、剪、刮等技术。</p><p class="ql-block">老愚的理发摊设在铁路桥下,熙来攘往的人多认识老愚,每逢有人冲他打招呼,老愚都礼貌地回应人家,抬着头,很专注地看着对方,但手中的活儿不停,仿佛手上长着眼睛。</p><p class="ql-block">老愚的摊前竖有一块牌子:“只理不洗,男女老幼,一律8元,刮光头15元。”牌子上方贴着二维码。</p><p class="ql-block">老愚总是用围裙抽打几下椅子,待顾客坐下后,将衣领往里卷卷,帮其戴上围裙,用一只书夹子固定住,开始从左至右、自下而上给顾客理发,他把推子、刀子、剪子摆弄得上下翻飞,理发工具在他身上,竟然就变成了一双神奇的手,伸缩自如,灵活乖巧,妙趣横生。</p><p class="ql-block">老愚的业余爱好是钓鱼,有时钓一夜,也不耽误白天理发。</p><p class="ql-block">我是老愚的老主顾,他知道我平时写文章。有一天傍晚,老愚碰到我说,跟我钓鱼去吧,体验一下生活。我本来对钓鱼没有任何兴趣,但还是跟他去了。老愚钓的是“黑坑”,根据放鱼多少,收取垂钓费用。</p><p class="ql-block">那天我带了酒和烧鸡,坐在老愚旁边,边跟他喝酒,边看他钓鱼。老愚钓了一会儿说,今天雾气大,“没口儿”。</p><p class="ql-block">我感叹,80元钱垂钓费,你可要理10个头啊。老愚淡淡一笑,不能那么算,常有“空军”时,要的是钓鱼的感觉。我想也是,有钱难买愿意。就换了话题,您的理发价位也该涨涨了,公园那边的散摊理一个头,最低的也是10元,理发店都是30元。老愚摇摇头,多几个回头客就有了。我觉得老愚说的有道理,便往杯里倒了些酒,跟他碰杯。他说,不喝了,怕明早查出酒驾。</p><p class="ql-block">凌晨两点,我有点困了。老愚说,你到车上眯瞪眯瞪。</p><p class="ql-block">清晨五点,车子一摇晃,我醒了,问他收获如何?老愚眯缝着眼说,钓了三条,都三斤往上。我立即精神起来:把本儿捞回来了。老愚再次说,不能那么算,要的是钓鱼的感觉。随即,又道,过两天来家吃鱼,老家表弟来京。</p><p class="ql-block">未等我表态,老愚说,我每次回老家,表弟从头陪到尾,顿顿好酒好菜。说着,他打了个哈欠。我忙递上一支烟,他吸了一口,烟从肚里转了个圈冒出来,再道,这个表弟爱借钱,借了钱还健忘。他又吸口烟说,健忘就健忘吧,不还也不要……</p><p class="ql-block">不知不觉进了城。</p><p class="ql-block">老愚将车停在一家小笼包子铺门前,说这里有包子、小米粥和茶叶蛋,还有小咸菜和辣椒油,随便吃。</p><p class="ql-block">吃过早点,老愚说,回家洗把脸就出摊。我问,不困?他说,困不困全凭感觉。</p><p class="ql-block">辞别老愚,我觉得有些头晕脑涨,便在护城河边溜达,溜着溜着,就溜到了老愚的理发摊——老愚正在给一位顾客刮秃瓢儿,刀子所触发出“唰唰”的声音。</p><p class="ql-block">我招呼老愚,你还真不辞辛苦。他没有应声,只顾低头给顾客剃头。我走近他,又说,你精神头儿真大。他还是没应声,好像一搭腔就影响他干活儿似的。我只好上前拉拉他的衣服:“你不会假装听不见吧?”这时,我发现他的眼睛是微闭的,呼吸均匀,面部完全放松,偶尔伴着轻微的鼾声……没错,他睡着了。但双手还默契地配合着,一手扶头,一手持刀剃头。</p><p class="ql-block">而老愚每次刮秃瓢儿都是三遍,这才刮了头一遍……</p><p class="ql-block">想到这里,我突然感觉老愚手里亮闪闪的刀,变成了我的心脏,慌乱地跳动着。我上前轻轻动动顾客,想提醒他,理发师傅睡着了,千万别乱动。可顾客一声不吭,我仔细一观察,原来顾客也睡着了。</p><p class="ql-block">顾客的头任由老愚摆来转去……终于,老愚道声:“有口儿”,然后拍拍顾客肩膀,顾客清醒过来,意识到头刮完了,道声:“谢谢!”起身掏出手机,瞄向二维码。</p><p class="ql-block">随着手机传出“15元”,老愚也醒了,他抬头看见我,说早饭吃得过饱,犯困。脸上显不出丝毫愧疚,因为没有造成任何不良后果,而且这一会儿的睡眠让他神清气爽,仿佛新一天的序幕刚刚拉开。</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红山晚报》2023年2月28日柳丝丝副刊</p> <p class="ql-block">故事与微型小说有关千丝万缕的联系,一篇好的微型小说,必定有一个好的故事核,高手在两者之间游刃有余。本期推出的尹全生的两篇作品,《舔血的狼》就是一篇精彩的故事,而根据本故事写作的微型小说,又是一篇优秀的微型小说。读者可对照来读,感悟其中的妙趣</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舔血的狼</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尹全生</p><p class="ql-block">我某科研所需要用一只狼作解剖研究,得到政府主管部门同意后,委托靠山屯村民代为捕猎。用于解剖研究的狼,皮毛、内脏都不能受到伤害,因此,捕猎不能使用夹子和猎枪,猎狼并非易事。</p><p class="ql-block">由于政府禁猎,多年没有与狼过招的老冯手头痒痒,接下了这桩子事。</p><p class="ql-block">年过60的老冯头早年以打猎为生,有猎狼绝技在身。这次,他的猎狼用具非刀非枪,而是一个紫红色的“玉米棒子”。这种“玉米棒子”,是用沾了兔血的三棱刮刀制成的。隆冬季节,位于松花江流域的靠山屯滴水成冰。老冯头将三棱刮刀沾上兔血放到室外,兔血转眼冻住;然后将三棱刮刀再次沾血、冰冻……如此反复多次,刀刃被兔血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三棱刮刀就变成了一个紫红色的“玉米棒子”。</p><p class="ql-block"> 就在老冯头准备出猎时,他侄子找上门来了。侄子住在几十里外的县城城郊,平时又很少往来,在这天寒地冻、大雪封山的时候,他找上门来干什么?寒暄过后,侄子道出了此行的目的:“我的一个邻居胳膊受了外伤,不但伤及骨头,而且伤口已经开始溃烂,想从大伯您这里弄些药治一治。”</p><p class="ql-block">老冯头不但曾是这一带最有名的猎人,而且又是一个用偏方治疗红伤的高手,在方圆百里负有盛名。他问侄子:“你邻居身有红伤,怎么不到县城医院治疗,反舍近求远到我这里来寻药?”</p><p class="ql-block">侄子说:“您是治疗红伤的高手,经您治的伤不但愈合快,又没有后遗症。县城医院哪有您这般能耐?”</p><p class="ql-block">老冯头端详着侄子的神色又问:“你那邻居伤在胳膊上,为什么自己不来一趟?”</p><p class="ql-block">侄子“霍霍霍”地挠了一阵头皮,说这一路不但要挤长途汽车,还要走近十里冰雪路:“我那邻居哪经得起这般折腾?” </p><p class="ql-block">老冯头盯着侄子的脸说:“治疗红伤的偏方倒是不缺。不过,红伤又分跌打损伤、刀斧砍伤等许多种,疗法各不相同。我不知道你那邻居属于哪种红伤,如何给你出方下药?”</p><p class="ql-block">侄子支吾再三,最后才说邻居受的是枪伤,并解释道:“我们那里民兵进行实弹射击训练,我那邻居违反禁令,擅入靶场,结果被流弹所伤。” </p><p class="ql-block">老冯头站起身说:“既然是这样,你这就带我去看看你那邻居的伤情,以便对症下药。”</p><p class="ql-block">侄子却又晃脑袋又摆手:“您这么大年纪了,哪能劳您大驾。还是请您现在给出个偏方,</p><p class="ql-block">我带回去得了。”</p><p class="ql-block">老冯头说不面见患者,起码也要知道对方受伤的准确时间、生辰年月、体格相貌等,否则难以对症下药。侄子只好按老冯头要求一一道来。</p><p class="ql-block">这时候,老冯头脸上露出了若有似无的笑意,说:“那我就告诉你一个有奇效的偏方――狼血泡墙头纸涂抹伤口。” </p><p class="ql-block">所谓墙头纸,就是贴在墙壁上的纸,这玩艺儿有的是。但狼血到什么地方去找?侄子犯愁了。老冯头便让他陪自己去猎狼。</p><p class="ql-block">叔侄二人结伴走进了白雪皑皑的山林。老冯头选好猎狼地点后,先将“玉米棒子”头朝</p><p class="ql-block">上插进雪地里,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军用水壶,将壶中的水浇在“玉米棒子”旁边;转眼工夫,“玉米棒子”就被牢牢冻在雪地上了。之后,叔侄二人到下风头,选地方隐蔽起来,等待饿狼上钩。飘落的雪花,很快将他们的脚印覆盖个严严实实。</p><p class="ql-block">由于前些年人们滥捕滥杀,山林中的野狼数量已经不多了。但隆冬季节,大雪封山,断了食物来源的饿狼总会四出觅食的。</p><p class="ql-block">左等右等,密林深处终于出现了一只狼。狼的嗅觉敏锐,它寻寻觅觅,循着血腥味找到了“玉米棒子”。</p><p class="ql-block">那只狼好像十分饥饿,它最先企图将“玉米棒子”叼走,努力失败后,就开始迫不及待地用舌头舔“玉米棒子”,一双眼却在“滴溜滴溜”四处张望,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动静。</p><p class="ql-block">被舔化的兔血散发出强烈的血腥味儿,饿狼越舔越快,越舔越有力,三棱刮刀渐渐露出了锋利的刀刃。但狼并没有停止舔食。</p><p class="ql-block">侄子感到奇怪,悄声问老冯头:“狼的舌头已经舔到刀刃了,它怎么还在舔?”</p><p class="ql-block">老冯头告诉他,狼的眼睛只顾在观察四周动静,并没发现已经舔到了刀刃;三棱刮刀的槽很深,虽然刀刃已经露了出来,但刀槽内还遗留着不少兔血。“不过,就是看到了刀刃,它也不会停止,一定要把刀槽中的余血添净。”</p><p class="ql-block">侄子又问:“它这样舔余血,不怕割伤了舌头?”</p><p class="ql-block">老冯头说:血腥对于饿狼,类似于毒品对于“瘾君子”。当“瘾君子”毒瘾发作、好不容易得到毒品吸食时,就是掉脑袋也不会放弃吸食。“狼嗜血成性,眼下,它已经到了‘瘾君子’那般不顾一切的地步,把不住自己的舌头了。” </p><p class="ql-block">远远看去,狼迅速抽动的舌头流血不止,而它仍然没有停止舔食。</p><p class="ql-block">侄子忍不住又问:“那家伙难道不感到疼?”</p><p class="ql-block">老冯头说:“狼本性贪婪,正舔到兴头上;它被血腥味勾去了魂,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我就是摸准了狼的本性,才琢磨出这一猎狼招数的。”</p><p class="ql-block">侄子算是开眼了,自言自语道:“真是怪事――舌头流血不止,它竟不感到疼!”</p><p class="ql-block">“就是感到疼它也不会停止舔血的。”老冯头举例道:“这就如同世上一些贪利忘义的人,为贪小利连死活都不顾,弄不好就把自己的小命也陪进去了!</p><p class="ql-block">这时候的狼,舔的已经是自己的血了;它舌头上淌出的血越来越多,而舌头抽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因此淌出的血就更多……最终,那只贪婪的饿狼竟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它已经失血过多,连站立的能力都没有了!</p><p class="ql-block">这时,老冯头笑哈哈地从隐身地站了起来,要侄子一起去捡冻成冰块的狼血。而侄子这时却两眼发直,看着远处垂死的狼发呆,口中喃喃自语道:“贪心的狼啊,为贪几口血,反把自己的小命陪进去了……”</p><p class="ql-block">在严寒的冰天雪地里,他的额头上居然沁出了一层汗珠。</p><p class="ql-block">叔侄二人返回走进村子时,老冯头指着迎面墙壁上张贴的一张纸,对侄子说:“去把那张墙头纸撕下来包狼血,这样你需要的偏方就配全了。”</p><p class="ql-block">墙壁上张贴的那张纸,是一张带有照片的“通缉令”,贴上墙有一周了。10天前,两个歹徒持枪抢劫县城城郊一银行,行凶杀人后正要携款逃离,警察已赶到了现场。当一个歹徒开枪与警察对持时,另一个胳膊中枪的歹徒却乘机携巨款潜逃。警察封锁了进出该县的通道,潜逃的歹徒很可能就在该县境内藏匿,因此四处张贴告示通缉。</p><p class="ql-block">看到这张“通缉令”,侄子的冷汗又从脑门上沁出来了,愣了半天后才结结巴巴地说:“大伯,您的用意我明白了……我、我这就报案去!”他丢掉冻成冰块的狼血,撒腿向县城方向跑去。</p><p class="ql-block">原来,那歹徒与侄子曾有交往,案发后走投无路,便以瓜分那笔抢劫的巨款为诱饵,藏在侄子家里。侄子此行的目的,就是为那伤口开始溃烂的“邻居”求药的。</p><p class="ql-block">《舔血的狼》发表于2006年《故事会》11上半月,获该刊2006年度“最有影响力的故事”奖。该故事作品又题为《挽救心灵的偏方》,获国家司法部、《故事会》联办的“梅龙杯法制故事大赛”一等奖; 获中央电视台、中国文联联合举办的“首届中国故事节”新故事作品特别奖;获中国文联第八届“中国民间文艺山花奖 • 民间文学奖”等)。</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狼 性</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尹全生</p><p class="ql-block">隆冬时节,北国边陲的禅山屯银装素裹。</p><p class="ql-block">陶大夫的侄子在大城市混阔了,不远千里回到禅山屯,要接父母到城里去享清福。</p><p class="ql-block">回乡的当天晚上,侄子提着礼品来看望陶大夫。寒暄过后侄子掏出一张处方,说近年来自己总感身体不适,可是经许多大医院检查,并没发现明显疾患,无奈之下找到一个很有名的老中医诊断,开了这张处方。</p><p class="ql-block">年近六十的陶大夫中医造诣颇深,尤其擅长疑难杂症,方圆百里久负盛名。只是由于没有文凭学历,又看不惯大小城市医院的乱收费,他一直都在民间行医。陶大夫在处方上扫了一眼:“既然是大城市名中医开的处方,你直接拿去抓药得了,为什么还要拿回来给我看?”</p><p class="ql-block">“我发现那老中医开处方时,思忖再三、欲言又止,神色很是古怪;而且,那老中医口头交待的药引子更古怪――狼心一个!”</p><p class="ql-block">“狼心?”陶大夫这才认真审视那张处方。审毕,他问侄子什么地方不适。一脸憔悴的侄子说:“我总感到心里发慌、发虚,食不甘味;夜里还总是做恶梦,惊醒后浑身冷汗淋淋的!”</p><p class="ql-block">陶大夫把脉过后又逐字审视处方,审毕喃喃自语道:“真可谓命之理微,医之理亦微;天下至变者病也,至精者医也。” </p><p class="ql-block">“你是说这处方不对症?”</p><p class="ql-block">“这处方出自高人手笔,症既洞彻,药必效灵。你照处方抓药服用定可见效。不过……”陶大夫也是思忖再三。“不过,狼心不易得啊”禅山屯四周山高林密,群狼出没,得狼心不是难事,可这一带早已禁猎。侄子说这天寒地冻时节不会有人巡山,即便是被人发现摆平也不在话下,请陶大夫再帮忙猎一只狼。</p><p class="ql-block">陶大夫早年喜欢打猎,有猎狼绝技在身。他应承了侄子要求后便开始准备猎狼用具:先宰了只鸡,将一把锋利的三棱刮刀沾上鸡血放到室外,待鸡血冻住后,将三棱刮刀再次沾血……如此反复多次,三棱刮刀的利刃便被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两人一道走进了白雪皑皑的山林。陶大夫选好猎狼场所后,先将刮刀头朝上插进雪地里,又从怀里掏出矿泉水瓶子,将水浇在刮刀旁,转眼间刮刀就被牢牢冻在雪地上了。之后,两人到下风头选地方隐蔽起来。</p><p class="ql-block">大雪封山,一只断了吃食的饿狼循着血腥味找了刮刀。饿狼最先企图将三棱刮刀叼走,努力失败后,就迫不及待地用舌头舔刮刀。被舔化的鸡血散发出强烈的血腥味儿,饿狼越舔越快,越舔越有力,三棱刮刀渐渐露出了锋利的刀刃。但狼并没有停止舔食。</p><p class="ql-block">侄子感到奇怪,悄声问陶大夫:“刀刃已经露了出来,它怎么还在舔?”</p><p class="ql-block">“狼的眼睛只顾观察四周动静,没发现已经舔到了刀刃—— 就是看到了刀刃它也不会停止的。”</p><p class="ql-block">侄子大惑不解,问这是为什么。陶大夫说狼嗜血成性,已经舔到了不顾一切的“忘我境界”,把不住自己舌头了。“而且,三棱刮刀的槽很深,虽然刀刃已经露了出来,但刀槽内遗留的鸡血还没舔净呢!”</p><p class="ql-block">远远看去,狼迅速抽动的舌头舔到了刀刃,舌头开始流血了。而狼仍然没有停止舔食。</p><p class="ql-block">侄子忍不住又问:“那家伙难道不觉得疼?”</p><p class="ql-block">“狼本性贪婪,又正舔到兴头上,在血腥味的诱惑下,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我就是摸准了狼的本性,才琢磨出这一猎狼招数。” </p><p class="ql-block">“真是怪事——舌头血流如注,它竟不知道疼!”</p><p class="ql-block">“就是知道疼它也不会停止――这就如同世上的贪官脏官,明知道贪污受贿是犯罪,甚至可能掉脑袋,可是有几个忍心收手的?”</p><p class="ql-block">零下二十多度的冰天雪地里,侄子的脑门上居然沁出了汗珠。</p><p class="ql-block">狼这时舔的实际已经是自己的血了。它舌头上淌出的血越来越多,舌头抽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因此淌出的血就更多……最终,贪婪的狼腿一软瘫倒在地——它已经失血过多,垂垂死矣!</p><p class="ql-block">该过去拖死狼了,做药引子的狼心唾手可得了!而侄子的双脚似乎被冻在了雪地上,痴呆呆地看着陶大夫:“我现在觉得,用狼心做药引子心里、心里发怵。”</p><p class="ql-block">“听说你在外面当局长对吧?”陶大夫也没去拖死狼,却拖住侄子要下山,“实话对你说吧:那副中药本来就不需要,药引子更不需要――狼心、良心只差一个偏旁啊!那老中医的用意你难道现在还不明白?”</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月 光</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8px;">苏三皮</b></p><p class="ql-block">三窝村的人发觉月光不见了。</p><p class="ql-block">最新发觉月光不见的人是渔夫。渔夫每天早出晚归,天还没有亮,他就乘着月光摇着小船出海,天一落黑,他就会蹚着月光回家。回家之前,他会把月光牢牢地缠在小船上。</p><p class="ql-block">图片</p><p class="ql-block">这天早上,渔夫像往常一样,天还没有亮就出门了。渔夫发现到码头的路黑乎乎的,一点儿光亮也没有。渔夫倒不是很在意。这条路他走过上万遍,就算没有月光,他也一样可以稳稳当当地走到码头。这条路的任何起伏,哪怕一个拇指大小的坑洼,就像大海里的每一条鱼,渔夫都心中有数。</p><p class="ql-block">天落黑时,渔夫回到了码头。渔夫抬头仰望星空,没有看见月光,月亮连影子也没有。渔夫这才慌了。</p><p class="ql-block">渔夫惊慌失措地跑到了族长家,一路上连跌了好几跤,但渔夫完全顾不上疼痛。渔夫把族长的木门擂得像擂一面战鼓,族长极不情愿地开了门,嘟囔着把渔夫让进了屋里。族长有早睡的习惯。族长一旦睡下,就不喜欢他人打扰。但也有例外,比如月光不见了这般大事,族长也就不会去责怪渔夫。</p><p class="ql-block">族长让渔夫好好回忆一下,月光是何时不见的。渔夫挤破脑袋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来。渔夫只是记得,他前天晚上回到码头时,他着实把月光牢牢地和小船缠在了一起。早上他到码头时,小船还在,绳索也还在,只是月光不见了。渔夫又补充说,应该是早上出门时,月光就不见了。</p><p class="ql-block">族长捋着山羊胡子思考了一会儿,说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他就听他爷爷说过,在很久以前,月光也走丢过一次。但是月光是怎么找回来的,他爷爷并没有说。族长还说,有一种可能是月光烦腻了这种日子,自己躲了起来,还有一种可能是月亮被天狗吞掉了。如果是第一种可能,那倒不用着急,月光也就和大伙儿躲个猫猫,大伙儿也不用找它,等它自觉得无趣了,自然就会出来。但是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那麻烦就大了。</p><p class="ql-block">听族长这么一说,渔夫就更慌了。要是月亮真被天狗吞掉了,他还怎么出海捕鱼?捕不了鱼,他的妻子孩儿又该怎么办?渔夫央求族长想想办法,无论如何得把月光找回来。</p><p class="ql-block">族长打着长长的哈欠说,睡醒再说吧。</p><p class="ql-block">渔夫一整夜都没有合眼。一整夜,月光都明晃晃地挂在他的脑海里。渔夫不断地祈求月光只不过是厌烦了这种日子,偷偷地躲起来几天,几天后就会回来。</p><p class="ql-block">一大早,族长就敲锣把大伙儿聚拢在晒谷场。族长神情凝重地告诉大伙儿月光不见了。族长说,也许是月光自己躲了起来,也许是被天狗吞掉了,不管是哪种情况,作为三窝村的一份子,任何人都有责任,都得尽力而为去把月光找回来。族长话音刚落,人群就慌乱起来。一些女人拉扯着男人的衣袖,不停地问,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男人被问得一脸烦躁,没好气地噎了女人一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你问俺的膝盖去。</p><p class="ql-block">最按捺不住的是渔夫的女人。渔夫从族长家出来,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码头,在小船的船舷上坐了整整一夜。渔夫的女人早早睡了,她的丈夫回不回来,她倒不十分关心。她丈夫原先也有过趁着月光彻夜捕鱼的情况,因此她睡得十分香甜。但是,一听说月光不见了,她便慌了。没有了月光,她的丈夫就没法出海捕鱼,或者出海捕鱼就没法摸清回家的路,这才是要命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渔夫的女人悄悄地问渔夫,是不是他把月光给藏起来了?渔夫厌恶地暼了女人一眼,他可没有什么心情和女人开玩笑。偷藏月光,那可是要砍头的。</p><p class="ql-block">族长毕竟是族长,他一点儿都不慌乱。族长把大伙儿分成两批人,一批人出去找月光,一批人去采集阳光。族长有族长的盘算,要是月光找不回来,他就用大伙儿采集的阳光重新打造一个新月亮。</p><p class="ql-block">寻找月光的那批人,他们从北山到南山,从南山到西山,从西山到东山都寻了个遍,连月光的影儿都找不着。他们垂头丧气地回到了三窝村,悲戚地告诉族长,或许月亮真被天狗吞掉了。族长捋着山羊胡子安抚他们,吞掉就吞掉了,天塌不下来。</p><p class="ql-block">采集阳光的那批人,包括渔夫和他的女人在内,马不停蹄地采集阳光。他们把阳光装在透明的玻璃瓶里,盖好盖子,细心的人还贴上封条,怕一不留神就让阳光给跑掉了。那批寻找月光未果的人们也都加入了采集阳光的队伍,他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在屋顶,在沙滩,在山腰,甚至还有人爬到树上,在一切可能采集得到阳光的地方把阳光装进他们的玻璃瓶。</p><p class="ql-block">时光就这么过了一年又一年,在族长认为他们采集的阳光已经足够打造一个新月亮时,族长敲着锣把大伙儿再次聚拢在晒谷场。族长动情地肯定了大伙儿的功绩,豪情万丈地告诉大伙儿,他将按照他爷爷留下的配方,用大伙儿采集的阳光打造一个新月亮,届时大伙儿就可以姿情拥抱月光,而渔夫再也不用担心出不了海捕鱼或出海捕鱼摸不清回家的路的问题。</p><p class="ql-block">三窝村的人们面面相觑,互相小声地探问,月光是什么东西?可是没有人答得上来。而渔夫,趁着族长讲话的空隙,悄悄地溜到码头,爬上小船,在船舷上睡着了。</p><p class="ql-block">渔夫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提着一个玻璃瓶走在黑夜里,半路上遇着他的爷爷,他爷爷问他手里提的什么东西这般亮眼。渔夫告诉他爷爷说,是月光。</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远 方</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8px;"> 苏三皮 </span></p><p class="ql-block">歪脖子树在三窝村呆得太久了。它从没有远足过。歪脖子树曾听见其他树说过,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正是因为这句话,歪脖子树的恋人去了远方,说是要去远方寻找诗。</p><p class="ql-block">恋人的离开,歪脖子树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它的眼泪沿着躯干密密匝匝地流淌下来,把泥土砸得生疼。泥土怜惜地问它,怎么了?歪脖子树犹豫许久,没有作答。歪脖子树不想泥土知道它的心事。但是,歪脖子树知道,它的心事又怎能瞒得过泥土?</p><p class="ql-block">歪脖子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泥土。从出生以来,歪脖子树就和泥土相依为命。它们情同手足,亲如兄弟。泥土看着歪脖子树长大,虽然歪脖子树越长越老,越来越难看,但泥土从来没有嫌弃过歪脖子树。其实,歪脖子树曾经是一棵十分英俊的树,躯干笔直,枝叶繁茂,舞姿异常优美,那时很多树暗恋着它,托风给它捎来绵绵的情信或情话。歪脖子树总是淡然一笑,不予回应。歪脖子树志向远大,它心无旁骛地吸取着阳光雨露,瞧不上三窝村任何一棵树。或许是歪脖子树的帅气让风妒忌,又或许是它的冷傲让雨看不过眼,风和雨合谋把歪脖子树掰倒在了地上。歪脖子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时,是泥土拯救了它。泥土收拢了歪脖子树的残枝败叶,还帮助歪脖子树缝合伤口,苦口婆心地给歪脖子树解释每棵树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歪脖子树居然全都听了进去,只不过脖子歪了让它一直难以释怀。</p><p class="ql-block">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歪脖子树行尸走肉地活着。它痛恨风和雨,痛恨一切和风雨有关的东西。要不是风和雨的妒忌和使坏,它会一直是一棵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树。泥土默默地收起了所有镜子,就算倾盆大雨,泥土也会瞬间把积水吸干。泥土知道歪脖子树不敢正视它自己现在的模样。歪脖子树不敢照镜子。泥土担心歪脖子树看到自己的模样,会伤心,甚至会疯掉。</p><p class="ql-block">歪脖子树是幸运的,不仅泥土对它不离不弃,居然也还有一棵树仍然在偷偷地爱慕着它。在成为歪脖子树之前,歪脖子树从没有正眼瞧过那棵树。那棵树太不起眼了,它是那样娇小,随时淹没在那些风姿绰约的树中。总之,在歪脖子树意气风发那时,它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棵树的存在。</p><p class="ql-block">那棵树向歪脖子树表白了,它悄悄地向歪脖子树靠拢了过来。歪脖子树不敢肯定泥土是否从中推波助澜,它也不好意思问泥土。歪脖子树接受了那棵树的表白。能不接受么?歪脖子树现在的模样,连它自己都嫌弃。</p><p class="ql-block">歪脖子树恋爱了。它的根悄悄地和那棵树的根缠绵在了一起。当然,这一切都没有瞒过泥土的眼睛。歪脖子树对风雨的憎恨消逝了,它甚至期待风雨的到来。只有风雨的到来,那棵树的枝叶才能四处摇摆,这样就可以和歪脖子树拥抱在一起。</p><p class="ql-block">歪脖子树依然清楚地记得,那是它和那棵树恋爱之后,风雨又来了。虽然歪脖子树不再惧怕风雨,但因为有了爱情,它也就有了软肋。歪脖子树害怕风雨伤害到它的恋人。于是,它就挣扎着想站起来,用自己斜歪的躯干抵挡汹涌而来的风雨。就在那一瞬间,歪脖子树第一次拥抱了自己的恋人。在拥抱恋人的那一刻,歪脖子树才知道爱情原来这么幸福。直到现在,它都在心底期待着风雨的到来。</p><p class="ql-block">世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歪脖子树说不上来。刚开始的时候,三窝村的一些树走了出去,据说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它们让风捎信回来,说远方很精彩,远方有诗意,还有灯红酒绿。于是乎,有一些树也跟着去了远方。走了的树都没有回来。三窝村越来越空旷,直到只剩下歪脖子树和它的恋人。</p><p class="ql-block">很多次,歪脖子树的恋人也拐弯抹角地说起了远方。歪脖子树要么沉默不语,要么装聋作哑。歪脖子树不想恋人离开,歪脖子树也不想离开泥土。歪脖子树那时还不是很敢肯定,要是恋人离开了,它最终也会不会离开?歪脖子树想,要是没有远方,那该多好!要是这一辈子就这么样,那该多好!</p><p class="ql-block">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歪脖子树的恋人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歪脖子树那时只是打了个愣,当它回过神来,它的恋人已经走远了。歪脖子树没有喊住它。歪脖子树知道,恋人去意已决,即便留,也留不住。</p><p class="ql-block">就像当初被风雨掰倒在地上一样,歪脖子树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一次,泥土没有劝它。泥土什么也没有说。泥土或许已经知道,歪脖子树迟早也会离开。</p><p class="ql-block">歪脖子树离开三窝村的时候,它没有和泥土告别。但它知道,泥土是知道它离开的。其实,歪脖子树已经想好了托辞,要是泥土挽留,歪脖子树就会对泥土说,它的恋人被打造成了一架靓丽的衣柜,被上了油漆,安放在一栋豪华的别墅里。它的恋人很孤独,它得把恋人寻回来,好一生相依。</p><p class="ql-block">但是,泥土居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目送着歪脖子树离开。歪脖子树只好把话压在了心底。</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炊 烟</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8px;">苏三皮</b></p><p class="ql-block">渔夫这天回家有些早。太阳像五月的稻子,刚涂上一层金黄,吊儿郎当地挂在西山山顶,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掉到山后去。渔夫系好小船的缆绳,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中,慢吞吞地走向了三窝村。</p><p class="ql-block">这天好像很寻常,但又好像很不寻常。</p><p class="ql-block">渔夫数着自己的脚步,一步,两步,三步……数着数着,渔夫大惊失色——渔夫发觉三窝村的炊烟不见了。</p><p class="ql-block">以往这个时候,三窝村的炊烟仿佛商量好似的,一股劲地冒出来。族长家的炊烟是个小矮人,身子短,鼻子长,滑稽得很;李老六家的炊烟是个瘦个儿,像一根竹竿倒插在烟囱上;甜婶娘家的炊烟圆滚滚的,像裹着棉絮的熊猫;渔夫家的炊烟则像一棵笔直的树,树冠开得很宽,如果不加阻拦,就会遮盖了整个三窝村……</p><p class="ql-block">三窝村怎么可能没有了炊烟?没有了炊烟的三窝村,怎么了得?</p><p class="ql-block">渔夫顺路踅进李老六家的院子,把李老六的木门擂得山响。李老六睡眼惺忪地开了门,不明所以地望着渔夫。渔夫急切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得这般安稳?李老六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问渔夫,怎么了?渔夫没好气地说,你就不应该睡懒觉,你家的炊烟呢?你有见着你家的炊烟了吗?李老六暼了渔夫一眼没好气地说,还以为多大的事儿,走,走,走,别打扰俺睡懒觉。</p><p class="ql-block">渔夫自讨无趣。李老六是个光棍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想啥时睡就啥时睡,连族长也干预不着。李老六家的炊烟跟李老六一个德行,时隐时现,即便偶尔会不经意地从烟囱蹿出来,也会瘦得像一根竹竿。</p><p class="ql-block">从李老六家院里出来,渔夫直奔族长家。族长正坐在菩提树下和人嘻嘻哈哈地聊着天。见渔夫急匆匆地闯进来,族长止了笑,一脸严肃地对渔夫说,说过多少回了,遇事莫慌,怎么就没个长进?渔夫顿了一下,肚子里的那口气才刚刚跟了上来。渔夫说,村里的炊烟全不见了,咋能不慌?渔夫话音刚落,他看见一丝慌乱掠过族长的脸。但是,族长毕竟是族长,他很快就镇定下来。族长跟着渔夫到后院一看,果真是。族长家的炊烟也已不知所踪,而灶堂里的火苗还蹿得老高。族长说不出个所以然,无奈地把渔夫先打发走了。</p><p class="ql-block">渔夫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出现在女人跟前。女人张罗着解下渔夫肩上的鱼篓,抖了两下,一条鱼也没有滑下来。女人叹了口气,轻柔地说,没鱼就少吃一顿,你也用不着垂头丧气。渔夫没有应女人的话。渔夫早上撒网时,没有留意渔网破了个大洞,鱼儿顺着大洞溜走了。这是极少有过的事情。每次撒网前,渔夫总会细致地把渔网检查一遍,但是这天,渔夫居然没有检查渔网。</p><p class="ql-block">渔夫发觉不对劲。怎么不对劲,渔夫说不上来,就好像有什么事情在脑门打了个结一般。要是渔夫没有疏忽,像往常一样检查过渔网,也就不至于发现不了渔网破了个大洞;倘若渔网没有破个大洞,也就不至于两手空空,更不至于在太阳下山前就回到三窝村。这里面,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引着这些一连串事件的发生。但是,源头在哪里,渔夫捋不出来。</p><p class="ql-block">渔夫并没有和女人说起炊烟不见了的事。渔夫一句话也没有说。渔夫的女人十分贤惠,她默默地伺候渔夫吃过晚饭,又给渔夫端来热水洗脚。渔夫的女人对渔夫说,你忙碌了一天,劳累了,就早些儿歇息。说完,渔夫的女人就织渔网去了。</p><p class="ql-block">族长和渔夫不一样。族长有早睡的习惯,渔夫没有。每次捕鱼回来,渔夫得处理鱼获。渔夫把鱼获分类,分大鱼小鱼,分名贵鱼和寻常鱼。渔夫还得给鱼获冰封。这么一来,等渔夫忙完,已几近子夜时分。渔夫的女人第二天会将鱼获挑到市场叫卖,换些银两补贴家用,间或也会拣些杂货或小物件,譬如雪花膏。渔夫的脚长年泡在海水里,每到三九寒冬就会龟裂得像七月的稻田。</p><p class="ql-block">渔夫屋前屋后转悠了几圈,不时仰望一下他家的烟囱。渔夫家的烟囱高大而笔直,渔夫多年前想不明白他的爷爷为什么会砌这么高大的烟囱,按理说,他们小户人家一个小烟囱就足够用了。每次渔夫问起他爷爷,爷爷总是笑而不答。有时渔夫问得急了,渔夫的爷爷就会说,你慢慢就会知道了。但是,直至爷爷驾着白鹤飞向西边,渔夫还是想不明白他们家的烟囱为什么会这般高大。</p><p class="ql-block">渔夫盯着他家的烟囱看了好一会儿,看不出任何一点儿炊烟出走的迹象。渔夫想,炊烟也许厌烦了这种日子,也许厌烦了三窝村,它们才集体离家出走。这么想,渔夫就不禁隐隐担忧起来,炊烟们要是走得远了,认不得回来的路,那该如何是好?</p><p class="ql-block">这么想,渔夫就坐不住了。渔夫急匆匆地来到族长家,把族长家的木门擂得山响。所幸的是,族长还没有睡觉。要是族长睡下了,渔夫少不了挨一顿骂。渔夫对族长说,要是炊烟走得远了,回不来,那如何是好?族长笑而不语。族长伸出手,变戏法似的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然后指着天西边对渔夫说,你快看。</p><p class="ql-block">渔夫抬起头,看见一连串炊烟正在天空中遛弯儿,像暮归的羊群。在前头带队的是族长家的炊烟,紧跟着的是李老六家的炊烟,还有甜婶娘家的炊烟……三窝村的炊烟全都在那儿。渔夫家的炊烟在队伍的最后,它像一棵从天空里长出来的树,高大笔直,宽大的树冠枝叶繁茂。而渔夫的爷爷,正躺在树杈与树杈之间的吊床上,悠然地抚摸着星星。</p><p class="ql-block">那一瞬间,渔夫的眼睛湿润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石 头</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8px;">苏三皮</b></p><p class="ql-block">三窝村和宇宙一样古远。三窝村的石头也一样。</p><p class="ql-block">三窝村的石头有可能和三窝村一样,也是从泥土中生长起来的,但也有极可能来自外太空。因为时间古远,这个问题已无法考究。总之,可以这么说,有三窝村就有了三窝村的石头,三窝村年龄有多大,三窝村石头的年龄就有多大。</p><p class="ql-block">这好像没有什么不好。总得有些东西得把时光的痕迹留下来。譬如石头,它就做得挺好。它不仅见证了三窝村的历史进程,也记载了三窝村的历史。要是没有石头,三窝村的人们就不会知道或记得三窝村的历史。不记得来时的路,这是极其可怕的事情。所幸的是,石头帮了大忙。石头帮助三窝村人们记住了三窝村远古的模样,也记住了三窝村日新月异的变化。</p><p class="ql-block">和三窝村所有的房子一样,有新的,也有旧的。石头有旧的,也有新的。泥土的力量无比巨大。这么多年过去,泥土依然充满活力。泥土想长出庄稼,就能长出庄稼,而它想长出石头,也依然可以长出石头。</p><p class="ql-block">三窝村人们给石头塑了金身,建了庙宇供奉起来。这些,石头也都受之无愧。除此之外,人们还供奉他们的先人,每逢寒食节或清明节,三窝村人们都会给他们的先人烧金银宝、摇钱树和冥币,也给他们烧用花纸裁剪的各式衣裳,单夹皮袄都有,足够先人穿上一整年。石头和他们先人一样来自远古,人们供奉先人,也供奉石头,是一样的道理。</p><p class="ql-block">当然,人们也不是白白供奉的。人们会向石头祈福,让石头满足他们的各种心愿。接受了人们的供奉,就得满足人们的愿望。吃人的嘴软。这些道理石头都懂。因此,石头有时就挺忙碌。石头得代表着人们,到天庭讨价还价,有时讨一两场雨水,有时讨一些潮水。三窝村人们会耕地,也会出海捕鱼。天旱时,讨雨水,潮水短时,讨潮水。要是遇上大风大浪,石头还得挺身而出,挡在风浪跟前,让人们安全上岸,完好无损地回家。</p><p class="ql-block">这项工作难度极大,但石头完全胜任。虽然有时也会发生一些意外,譬如讨不来雨水或潮水,又譬如着实挡不住暴风雨,人们也都会理解。毕竟,石头也不是万能的。当然,这完全不影响人们对石头的信任和敬畏。</p><p class="ql-block">大多时候,石头都是挺闲的。它们有时也会聚集在一起,议论一下三窝村的一些人和最新发生的一些事。三窝村有一些人走了出去,人还是三窝村的人,但有的人心已不再是三窝村人的心。这些人,他们节假日也会回来三窝村,也会按照三窝村的规矩,该上香时上香,该上贡品时上贡品,该跪拜时跪拜,但有的人胃口有时很大,足以吞下整个三窝村。碰到这种情况,石头就很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哪怕把三窝村所有石头聚集在一起,它们也商量不出结果来,不得已只好听之任之。</p><p class="ql-block">石头更多时候默默守护着三窝村。譬如有人做梦了,在梦里走出去很远,快要迷失方向,认不得回家的路时,石头会悄然跟上前去,要么用身躯挡住那人的去路,要么轻轻地把那人拉回来。石头懂得,那人还在睡梦中,可不能使用蛮力,要是使用蛮力把睡梦的人吓到,那人就有可能拉不回来了。又譬如有些先人想从地下爬出来,吹吹地面上的风,或者看望一下他地面上的子孙们,石头会及时劝说他们,把他们重新按回地下,石头可不让先人惊吓到地面上的人们。</p><p class="ql-block">石头有时也会动了出去走一走,去见见世面的心思,但是石头从不会表露出来。石头想出去走一走,它只不过是想出去探究一下,那些走出三窝村的人,他们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变得那么世俗,那么现实,变得让人不敢认。石头最终没有走出去。石头也在担忧,它走出去之后,万一也变了,那又该怎么办?如果那样,石头就会对不住留在三窝村的人们,更按不住他们的先人了。</p><p class="ql-block">当然,关键是石头喜欢三窝村。要是不喜欢,它也不可能在三窝村呆得这么久。石头和三窝村大多数人一样,在三窝村呆久了,就会对三窝村产生依恋,就再也不想离开三窝村。不过,这只是石头自己的想法。三窝村也有的人和石头想的就不一样。他认为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会想着离开。至于离开三窝村之后抵达哪里,他或许已有计划,或许没有计划。但无一例外,离开的人再回来三窝村,就再也不是原先三窝村的那个人了。</p><p class="ql-block">石头因为上了年龄的缘故,三窝村的人们把石头当成了先哲,所有不知道不可预测的事情,他们都会来问石头。石头可不能说它不懂得或者不知道。那样会让人们失望,会降低人们对它的信任。要是真不懂得,或者真不知道,石头有时会打个幌子,把问题交给时间。时间果然才是最聪明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事物自然就有了答案或结果。石头挺佩服时间。</p><p class="ql-block">石头从不厌烦三窝村,不厌烦三窝村的人们。对于人们的祈求,石头能办到的,不遗余力,办不到的,就交给时间,从不含糊。因此,三窝村的人们也就一直把石头当成三窝村的一份子,去热爱它,信任它,敬畏它。</p><p class="ql-block">石头觉得这样挺好。大家都是从远古而来,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一起,相亲相爱,相偎相依,这不正是存在的意义么?</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疑冢</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蒋玉良</p><p class="ql-block"> 柳村十二湾,湾湾进士墓。</p><p class="ql-block"> 传言,柳进士死后,葬于柳村进士湾,设十二疑冢。</p><p class="ql-block"> 是夜玄月无光,一伙黑影出现在进士湾。</p><p class="ql-block"> 莫非他们是贼?</p><p class="ql-block"> 他们正是贼,一伙盗墓贼。</p><p class="ql-block"> 当他们好不容易寻着一墓掘开,里面竟是空空如也,再寻一墓掘开,还是空空如也。</p><p class="ql-block"> 一连掘开四五墓,墓墓如此。</p><p class="ql-block"> 其中一人不怒反笑。呵呵,看来传言不假,柳进士果然设了疑冢。</p><p class="ql-block"> 另一人说,大哥,如何才能找到真墓?天一亮就会被发现的。</p><p class="ql-block"> 大哥闷声回答,抓紧干吧,干完这一票,咱们就收手过安生日子。</p><p class="ql-block"> 一个人影悄然靠近。</p><p class="ql-block"> 谁?大哥握铲在手,沉声问道。</p><p class="ql-block"> 我是守墓人,来帮你们的。那人看了看大哥手中的铲,径直走了过来。</p><p class="ql-block"> 大哥鄙夷地盯着那人,这种监守自盗者常有遇到过,当下更不多话。</p><p class="ql-block"> 那人果然是守墓人,在他的指引下,很快找到余下的进士墓。只是打开最后一座墓时,仍然空无一物!</p><p class="ql-block"> 大哥向守墓人怒目而视。还有墓?</p><p class="ql-block"> 没有了。</p><p class="ql-block"> 为何都空无一物?</p><p class="ql-block"> 柳进士一生清廉,并无任何财宝陪葬。</p><p class="ql-block"> 为何设如此多疑冢?</p><p class="ql-block"> 疑冢?</p><p class="ql-block"> 大哥见守墓人不明白,解释说,为了掩藏陪葬的财宝而故意设置的假墓,叫疑冢。</p><p class="ql-block"> 守墓人一怔,突然哈哈一笑。是你们搞错了!</p><p class="ql-block"> 柳进士生前一心为家乡父老解危济困,做了不少好事。死后,众人念着他的好,自发置墓以方便拜祭。</p><p class="ql-block"> 大哥一拳击向旁边的一块大石。</p><p class="ql-block"> 守墓人说:不是疑冢,是义冢,我知道若不让你们看个究竟,你们不会死心。说完飘然离开了。</p><p class="ql-block"> 其时已是月近西山,有人说,大哥,我们走吧。</p><p class="ql-block"> 大哥低吼一声:走?也得先把这些墓恢复了原样再走!</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丹心(外一篇)</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8px;">吕啸天</span></p><p class="ql-block">文天祥被押解到燕京已是初冬时节,燕京城的夜很黑很沉显得有些狰狞,天寒地冻,怒吼的北风把驿馆两旁的大槐树上的叶子一片一片全部切割下来,了无生机,但是高大的树杆还挺立着。</p><p class="ql-block">年过半百的牢头魏同节按吩咐已端来了美食佳酿。一脸堆笑地说:“文大人一路劳顿,这是按上宾的待遇给你做的,快趁热吃了喝了好好睡上一觉。”</p><p class="ql-block">“文某生是宋臣,丹心长存南边,不吃元廷之食,不生二臣之念。”风餐露宿一路劳顿的文天祥早已饥肠鹿鹿,但是他对摆在桌上的美食佳酿看都不看一眼,和衣端坐在床边的一侧,一夜坐到天亮。</p><p class="ql-block">这天夜里,元帝忽必烈躺在后宫的朱床上内心翻江倒海也一夜没有睡好。降服敌国的重臣能臣是每个开国皇帝都会碰到的大事。能把敌国的重臣降服收为已用成就的是帝王的威名与霸业。反之成就的则是名臣的美名。结局怎样,他现在还找不到答案,心里塞满了兴奋、渴望还有较量前的焦虑。</p><p class="ql-block">一年前,文天祥在潮阳兵败被江东道宣慰使、元廷大将张弘范抓获。接到这份战报,忽必烈马上作了御批:“文天祥乃宋国名臣,可许其高位,速劝其归降。”</p><p class="ql-block">那个时候,张弘范把南宋张世杰部围困在厓山,文天祥被带到了厓山前线。张弘范说:“文大人只要写信能招降张世杰,当记你头功。”</p><p class="ql-block">文天祥大义凛然说:“文某身为宋臣,不能保家卫国,心痛如焚,生不如死,</p><p class="ql-block">又怎会劝降?”这天里夜里,文天祥写了《过零丁洋》诗。读着“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那振聋发聩的诗句,张弘范黯然无语。</p><p class="ql-block">厓山之战张世杰兵败全军覆没。张弘范对文天祥说:“大宋气数已尽,丞相你为宋国忠心孝义都尽到了,大丈父当识时务顺天命尽人意,改侍奉大元皇上,张某将力荐大人出任宰相。”</p><p class="ql-block">文天祥泪流满脸说:“国亡不能救,作为臣子,文某死有余罪,怎敢怀有二心再苟且偷生呢?”</p><p class="ql-block">文天祥被押解到到燕京的这些日子,礼部尚书留梦炎也一夜没有睡好。他本是宋臣,镇守福州,元军大兵压境,他马上献出了城池,归降元庭,遭到了许多人的唾骂。留梦炎想:若是能把文天祥劝降,即能得到元帝的赏赐,汉奸的骂名也不用他来背负了。</p><p class="ql-block">“卑职愿去劝降。”礼部员外郎张三同献计说,“文天祥纵是铁石心肠,厚职重金美女总有一样能说动他。”</p><p class="ql-block">张三同来到兵马司监牢,魏同节没有带他去见文天祥,而是忧心忡忡地对他说:“文天祥被押送到大牢后,一连八天不愿进食元廷的食物,直到饿得昏死过去。卑职担心他突然死了无法交待。特地派人去市集上买来大米找了一位宋人做了宋人的饭菜送到牢里,他这才勉强吃了一些。魏某在监狱里忙活了大半辈子,面对如此一心求死殉节的人,张大人的劝降怕是无从凑效。”</p><p class="ql-block">留梦炎听了张三同的汇报,气急败坏地说:“文天祥不惧生死,其妻其女呢?”他令人将文天祥的妻子欧阳夫人,大女儿柳娘、二女儿环娘抓进宫中为奴,过着囚徒般的日子。</p><p class="ql-block">留梦炎志得意满来到了狱中对文天祥说:“丞相饱读诗书,一身正气令当皇上都称道。丞相蒙难,你忍心看着你夫人你女儿跟着遭罪吗?只要丞相归降,家人即可团聚。否则……”</p><p class="ql-block">“是人没有不珍惜自己的生命的。是人没有不珍惜妻儿的。”文天祥一脸从容说道,“国破家何在?在国家与大义上,文谋何计个人与家人的生与死?文谋又何惧个人与家人的生与死?以死殉节,以死殉国,是文某报国的唯一选择。”</p><p class="ql-block">一年过去了,文天祥丹心系南宋,没有归降。</p><p class="ql-block">又一年过去了,文天祥还是丹心系南宋,没有归降。</p><p class="ql-block">又一年过去了,文天祥依然,是丹心系南宋,没有归降。</p><p class="ql-block">第三年的十二月初九这一天,文天祥被押解到柴市口刑场行刑。他面朝南方长跪在地上:“孔子授人要成仁,孟子授人多取义,文某毕生追求力求做到忠义至尽。国破故园不在,文某每念及此,就生不如死。今日杀身成仁,可减心中愧念。”说完站起来大笑三声,声震刑场。执刑的监斩官也变了脸色。</p><p class="ql-block">当天夜里,魏同节在家中为文天祥暗设灵位进行暗中祭奠文天祥英灵。他给文天祥灵位上了三柱香,情不自禁地说:“文公,忠心报国令人敬佩!”</p><p class="ql-block">当天夜里,元廷史官耶律崇雄也在家中设灵堂,暗中祭奠文天祥英灵。正在修《宋史》的他把写了一半关于留梦炎的词条撕掉。把腾出的位置填上了文天祥的内容。耶律崇雄一边写一边泪流满面地说:“文公,当世真英雄!史海如烟,正是有了文天祥这样的忠臣,天地间长留浩然正气,生生不息。”</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酒杀</b></p><p class="ql-block">进入四月雨季,韩江河水暴涨,洪峰从上游的汀江呼啸而来,穿越梅江向下游的梅潭河滚滚而去,波涛汹涌。大江中央一叶扁舟劈波斩浪前行,两岸观潮的人不时发出一声声惊叫。</p><p class="ql-block">扁舟上站着一个男人,年近四旬,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像一樽铁塔一样屹立在船头。男人姓梅名江河,七岁随梅城气功大师任上为习武,一年四季面朝大山江河湖海吐吶吼叫,苦练四十余年,练就狮子吼绝招。若遇强敌,拧开挂在腰间的酒葫芦,猛灌上几口甘洌的贵州酱香酒,再运功怒吼瞬间就可以将对手震得头晕倒地耳膜穿孔。</p><p class="ql-block">梅江河有一大爱好:吃鲜鱼、喝醇香甘洌的酱酒!别人捕鱼用网、用钓或用药、用电。梅江河捕鱼使用的工具就是:嘴! 韩江产一种野生的红木鱼,每年四五月汛期来临红木鱼随波起舞。梅江河撑一舟至江心,喝几口酒,对着大浪狮子吼,红木鱼被震晕掉落船舱,梅江河把小的丢回江中,只留一条大的,以手为刀,去内脏打鳞冲洗再放进早已准备好的汤锅里。小舟靠岸,用鲜肉五指毛挑汤底煨熟的红木鱼正好出锅,配上葱花,鱼鲜肉嫩味美,奇鲜无比。梅江河以狮子吼功、嘴捕活鱼、速烹鲜鱼,喝佳酿被时人称为“梅城四绝”。</p><p class="ql-block">吃了几块鱼,喝了一碗鲜汤和半壶酱酒,梅江河感到快意无比,正在回味红木鱼的鲜美、酱酒的醇美时,一颗炮弹落在了江边,一声爆炸后,江面上浮起了白花花的死鱼。梅江河怒吼了一声:“日本兵杀来了”。这是1939年4月的一天。</p><p class="ql-block">梅城的天空从蓝色变为黑色。杀入梅城的日本兵有一千余人,领头的是中佐龟田正二郎,入伍前曾练空手道多年,嗜杀成性,残暴无比。进城之前,先对城中的建筑进行二十多次狂轰滥炸,有一千多间房屋被炸毁,有六百多群众被炸死炸伤,梅城十几条街道变成废墟。进城之后,龟田正二郎下令士兵烧杀淫掳对手无寸铁的群众实行了血腥屠杀。</p><p class="ql-block">“必须除掉龟田正二郎这个恶魔。”驻梅城的八路军特务连组织进行了代号“梅花令”的刺杀行动。龟田正二防范很严,他组织了一个五十多人组成的警卫队,每天二十四小时进行警戒,就连他吃饭睡觉都要进行警戒,每次上洗手间也要先安排警卫检查一番,警卫到位后才进去方便。八路军特务连组织的三次刺杀行动都失败了,派去执行任务的五名战士也牺牲了。</p><p class="ql-block">梅江河曾给特务连的战士做过教练,他找到八路军特务连连长说:“习武之人,除暴安良之余,更要担起保家卫国的重任。”他愿独自一人去执行刺杀行动。第三次行动的代号:“杀龟”行动。</p><p class="ql-block">龟田正二郎也喜欢吃鱼。梅江河在特务连的安排下,设法混进了伙房。一开始在伙房打下手,做些切菜端盘洗碗的杂活。做了十几天混熟了,他暗中在厨师的茶杯里洒了巴豆粉,厨师跑了几趟厕所后浑身瘫软,不得不请病假。梅江河毛遂自荐给龟田正二郎做菜。他到集市买来上好的野生草鱼,切块洗干净滤水加上八角沙茶酱进行淹制,再放在锅里武火煎炸,鲜炸鱼块外酥里嫩鲜香可口,令人了吃了一块恨不得马上吃第二块。</p><p class="ql-block">“约西,约西。”龟田正二郎吃得连声称赞,把梅江河叫到饭桌前竖起大拇指说“你的炸鱼,大大的美味。”此后,龟田正二郎只喜欢吃梅江河做的鱼。</p><p class="ql-block">鲜鱼鲜香美味,但没有令龟田正二郎麻痹,每道菜端上来之后,他照例把做菜的梅江河叫到饭桌试吃。他吃完了,还要把一条大狼狗也拉进来试菜。</p><p class="ql-block">“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其实也怕死得很!”梅江河内心暗暗着急,想在菜里下毒的计划看来是难于实施了。</p><p class="ql-block"> 梅江河跟八路军特务连连长暗中见面商议一番后,决定实施新的刺杀计划:“酒杀”行动。</p><p class="ql-block">转眼到了中秋节这天,梅江河来到鬼子据点外的集市里精心挑选了两条水库放养的大鳊鱼,配上香料,先炸后焖。端上饭桌,香气四溢。梅江河试吃之后,龟田正二郎迫不及待拿起筷子。红焖鳊鱼肉质嫩滑,味道鲜美无比。龟田正二郎吃得连声称赞。</p><p class="ql-block">这个时候,梅江河从厨房里取来一个陶罐装的美酒笑着对龟田正二郎说:“太君,这是珍藏了二十年的酱酒,好吃的鱼要配上好酒,那才叫美味。”</p><p class="ql-block">龟田正二郎将信将疑,笑着对梅江河说:“老规矩,你得先喝”。</p><p class="ql-block">梅江河拧开瓶盖,倒到了一大碗,一仰头把碗里的酒到倒进嘴里,然后发出狮子吼的内功把嘴里酒向龟田正二郎的脸上猛喷去。猝不及防,正仰头看梅江河试酒的龟田正二郎大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p><p class="ql-block">梅江河又倒到了一碗,用嘴向餐桌前的四名警卫的脸上喷去,再乘乱跳窗而出。</p><p class="ql-block">当天夜里,龟田正二郎双眼受重伤失明,急火攻心,口吐鲜血,救治一番后他已成一个废人。</p><p class="ql-block">日本《朝日新闻》报道了这一事件;皇军大坂联队第三团中佐龟田正二郎君遭支那国武林高手嘴喷酱酒刺杀,身受重伤成了废人!</p><p class="ql-block">八路军特务连给梅江河开了一个庆功会。连长问梅江河:“你想要什么奖品?”</p><p class="ql-block">“酒杀行动我把家里藏了二十年的好酒搭上了。”梅江河咂咂嘴对连长说:“若真有奖品,你就送我两瓶好酒。”</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关于景色的排比句</b></p><p class="ql-block">1、春雨有时像牛毛,有时像花针,有时像细丝,像细小的珍珠,有时像细小的尘埃。</p><p class="ql-block">2、冬天的雪花有的像一个个小天使来到人间,有的向仙女散下的花瓣,有的像蒲公英的种子。</p><p class="ql-block">3、花儿都开遍了。大红的是映山红,粉红的是桃花,雪白的是李花,漫山遍野都是。</p><p class="ql-block">4、漫山遍野的树,像绵延不绝的绿色画卷,像鳞次栉比的天然屏障,像严阵以待的戍边将士。</p><p class="ql-block">5、夜幕四合,周围的群山,像高大的山神,像神秘的古堡,像沮丧的巨人,像一条连绵不断的地毯。</p><p class="ql-block">6、春天是个美丽的魔术师,变出了五颜六色的花朵,变出了缓缓流淌的小溪,还变出了凉爽的春雨。</p><p class="ql-block">7、潺潺流水,奏起了清澈的乐曲;葳蕤草地,闪耀着露珠的光芒;巍峨高山,撑起了高傲的背脊。</p><p class="ql-block">8、花真美啊,就像婀娜多姿的在跳舞的女孩;花真香啊,就像香气袭人的蜂蜜;花真濯清涟而不妖啊,就像亭亭玉立的女孩一样。</p><p class="ql-block">9、漓江的水真静啊,静得让你感觉不到它在流动;漓江的水真清啊,清得可以看见江底的沙石;漓江的水真绿啊,绿得仿佛是一块无瑕的翡翠。</p><p class="ql-block">10、长白山的雪真白啊,白的让你感觉不到其他的颜色,长白山的雪真厚啊,厚的可以覆盖住树苗,长白山的雪真大啊,仿佛那是天使撒下的鹅毛。</p><p class="ql-block">11、欣赏高山,自然会在高山的巍峨中找到强悍和凝重;欣赏大树,自然会在大树的伟岸中获得自立和尊严;欣赏小草,自然会在小草的葳蕤中汲取执着与希望。</p><p class="ql-block">12、桂林的山真奇啊,一座座拔地而起,各不相连,像老人,像巨象,像骆驼,奇峰罗列,形态万千;桂林的山真秀啊,像翠绿的屏障,像新生的竹笋,色彩明丽,倒映水中。</p><p class="ql-block">13、小池里那美丽的荷花,像亭亭玉立的公主;像可爱的小女孩;像一个正在微笑的姑娘。几株茉莉花,散发着阵阵清香;含苞待放的,像稍微一碰,就会绽放;又像穿上了雪白的衣裳。</p><p class="ql-block">14、它挂在小树上,像给小树披上了一层美丽的纱裙;它浮在小河上,像许多小虫在蠕动;它落在草地上,像给无边的绿毯绣上了白色的小花;它飞到田野上,给辛勤的农民伯伯跳起了欢乐的舞;它来到幼儿园,抚摸着孩子的脸蛋。</p><p class="ql-block">15、从初夏到深秋,花儿经久不衰。一幅锦缎,始终保持着鲜艳的色彩---夏日暴烈的阳光下,牵牛花偃旗息鼓,美人蕉慵倦无力,富贵的牡丹也早已失去神采。只有太阳花对炎炎赤日毫无保留,阳光愈是炽热,它开得愈是艳丽,愈加热情,愈加旺盛。</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运用修辞手法的段落</span></p><p class="ql-block">1、花儿在秋风中笑弯了腰。</p><p class="ql-block">2、小树摆动着枝叶,向我们点头笑。</p><p class="ql-block">3、平静的湖面,犹如一面硕大的银镜。</p><p class="ql-block">4、太阳会发光,会发热,是个大火球。</p><p class="ql-block">5、秋便以翩跹之姿踏碎了夏天的流言。</p><p class="ql-block">6、风儿清唱着歌,唤醒了沉睡中的大地。</p><p class="ql-block">7、顽皮的雨滴最爱在雨伞上尽情的跳舞。</p><p class="ql-block">8、船头飞溅起的浪花,吟唱着欢乐的歌儿。</p><p class="ql-block">9、向日葵不断地面向太阳公公做运动。</p><p class="ql-block">10、风儿快活地唱着歌,唤醒了沉睡中的大地。</p><p class="ql-block">11、波浪一边歌唱,一边冲向高空去迎接那雷声。</p><p class="ql-block">12、那点薄雪好像忽然害了羞,微微露出点粉色。</p><p class="ql-block">13、春风像一只彩笔,把整个世界勾勒得更加绚丽多彩 。</p><p class="ql-block">14、海棠果摇动着它那圆圆的小脸,冲着你点头微笑。</p><p class="ql-block">15、夜空中的星星眨着眼睛,似乎正在对着你微笑。</p><p class="ql-block">16、马路上一串串明亮的车灯,如同闪光的长河奔流不息。</p><p class="ql-block">17、秋天是美丽的,在曼妙的韵律中舞着她的裙摆。</p><p class="ql-block">18、岸边的华灯倒映在湖中,宛如无数的银蛇在游动。</p><p class="ql-block">19、港湾里闪耀的灯光,像五颜六色的焰火溅落人间。</p><p class="ql-block">20、风雨能摧残樱花,但是冲风冒雨,樱花不是也能舒开笑脸么?</p><p class="ql-block">21、录音机接受了女主人的指令,“叭”地一声,不唱了。</p><p class="ql-block">22、明净的湖水晃动着绿岛和白云的倒影,仿佛仙境一般。</p><p class="ql-block">23、这条公路很长很长,就像一条长长的飘带一直伸向天边。</p><p class="ql-block">24、树缝里也漏着一两点路灯光,没精打彩的,是渴睡人的眼。</p><p class="ql-block">25、小河清澈见底,如同一条透明的蓝绸子,静静地躺在大地的怀抱里。</p><p class="ql-block">26、那里的天空总是那么湛蓝、透亮,好像用清水洗过的蓝宝石一样。</p><p class="ql-block">27、月亮默默的从江心升起来了,圆圆的、亮晶晶的,好像一个银盘。</p><p class="ql-block">28、道旁的草地上长着一簇簇蒲公英,伞形的小白花球,随风散落。</p><p class="ql-block">29、秋天迈着沉稳的脚步缓缓地向我们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开。</p><p class="ql-block">30、秋天到了,树上金红的果子露出了笑脸,她在向着我们点头微笑。</p><p class="ql-block">31、深秋,枯黄的树叶像飞舞的黄蝶从树上飘落下来,地上尽是落叶。</p><p class="ql-block">32、春风像个慈祥的母亲,拂着你的脸颊,使你感到舒畅,心旷神怡。</p><p class="ql-block">33、愚蠢是一种天生的无奈,是一种后天的懒惰,是一颗自己种下的恶果,是一条好果实中的蛀虫。</p><p class="ql-block">34、春天是个害羞的小姑娘,遮遮掩掩,躲躲藏藏;春天是出生的婴儿,娇小可爱。</p><p class="ql-block">35、女人坐在小院子当中,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p><p class="ql-block">36、含羞草像一个害羞的姑娘,只要在它的叶片上轻轻一碰,它就合拢起来,枝条也跟着低垂下来,好像不敢见人似的。</p><p class="ql-block">37、孤山东边的白堤和西南的苏堤,就像两条绿色的绸带,轻柔地飘浮在碧水之上。</p><p class="ql-block">38、蒲公英的朵朵黄花开得绚丽烂漫——小巧,娇嫩,好像是一些雏鸡,它们扑动着,欢笑着,显得那么亲切可爱。</p><p class="ql-block">39、玉盘似的明月高挂在淡蓝色的天空中,月光像流水一样泻下来,大地一片银白色。</p><p class="ql-block">40、蒲公英那带绒毛的种子在空中飞飞扬扬地飘着,好像是在向秋天告别。</p><p class="ql-block">41、村子里一棵棵黑油油的广柑树,就像一把把巨大的伞,挺立在那里,满树都闪着细碎的银光。</p><p class="ql-block">42、我顺着柳荫小路漫步,只见那依依的垂柳,仿佛像少女羞涩的低着头,在朝辉中舒展着柔美的身姿。</p><p class="ql-block">43、我沐浴在大自然的怀抱中,让柔和的晚风轻抚着鬓角,吹去一切郁闷和烦恼。</p><p class="ql-block">44、每条岭都是那么的温柔,虽然下自山脚,上至岭顶,长满了珍贵的林木,可是谁也不孤峰突起,盛气凌人。</p><p class="ql-block">45、平凡是荒原,孕育着崛起,只要你肯开拓;平凡是泥土,孕育着收获,只要你肯耕耘;平凡是细流,孕育着深邃,只要你肯积累。</p><p class="ql-block">46、秋,你没再在淡薄。从那一尘不染的长空,到那又有“闲逛”的白云都蕴含着秋天那独有的平淡与和谐。</p><p class="ql-block">47、秋,是美丽的。秋高气爽,天高云淡,那悠悠的闲云,蔚蓝的天空,丰富的果实,构成了她那沉静、淡泊、成熟而又独特的秋之美。</p><p class="ql-block">48、江水奔流不息,倾诉的是自己澎湃的波涛;树木傲雪参天,挺拔的是自己无边的苍翠;山岭巍峨起伏,显示的是自己坚强的体魄。</p><p class="ql-block">49、关爱是一个眼神,给学生无声的祝福;关爱是一缕青风,给学生身心的舒畅;关爱是一场春雨,给学生心田的滋润;关爱是一句问侯,给学生春天的温暖。</p><p class="ql-block">50、书是钥匙,能开启智慧之门。书是阶梯,帮助人们登上理想的高峰。书是良药,能医治愚昧之症。书是乳汁,哺育人们成长。书是你的最好伴侣,与你共度美好时光。</p><p class="ql-block">51、爱心是一片照射在冬日的阳光,使贫病交迫的人感到人间的温暖;爱心是一泓出现在沙漠里的泉水,使濒临绝境的人重新看到生活的希望;爱心是一首飘荡在夜空的歌谣,使孤苦无依的人获得心灵的慰藉。</p><p class="ql-block">52、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往日那没有生气的草木枯荣的景象,反而是一幅大地母亲的冬日雪景写真,一份银色的礼物。无数的雪花从天上静静的、轻轻的漫天飞舞,着实像一个个举止优雅的绅士,又如一只只动作轻盈的蝴蝶,更像一片片形状优美的梨花。</p><p class="ql-block">53、爱读书,是一种美德。读书,使人思维活跃,聪颖智慧;读书,使人胸襟开阔,豁达晓畅;读书,使人目光远大,志存高远;读书,使入思想插上翅膀,感情绽开花蕾。</p><p class="ql-block">53、大自然能给我们许多启示:成熟的稻穗低着头,那是在启示我们要谦虚;一群蚂蚁抬走骨头,那是在启示我们要齐心协力;长江东流奔腾不息,那是在启示我们为理想奋斗。</p><p class="ql-block">54、自私是一面镜子,镜子里永远只看得到自己;自私是一块布匹,蒙住了自己的眼睛,看不见别人的痛楚;自私是一层玻璃,看上去透明,却始终隔开了彼此的距离。</p><p class="ql-block">55、没有理想,人生就如荒漠,没有生气;没有理想,人生就如黑夜,没有光明;没有理想,人生就如迷宫,没有方向。</p><p class="ql-block">56、秋,最动人的还是她那如画般的黄昏。夕阳西下,火红的阳光照红了一切,红的使人沉醉其中而无法自拔。暮色尽头了一切,沉浸其中,似幻,似梦,展现在你面前的仿佛就是一幅画,而在你心中的荡漾的却是一种成熟的美。</p><p class="ql-block">57、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丝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着,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叶子底下是脉脉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见一些颜色;而叶子却更见风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