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除夕，回乡记事（组诗）文/秀夫

秀夫

▌应许之地 最后一块青砖，沉入时间的池塘老屋用倒影，缝补年轮熏风吹过，带走体内潮湿的钟表麦子在胎衣里翻身，压低平原的脊梁 大堤上，光影正在拆解片段黄昏水闸锈蚀的喉管，卡住未寄出的家书这些屋前的笔画长成新的野草，漫过父母曾弯腰割下的春天 平原有意，把所有的路都折成纸船放进空荡的瞳孔，水声侵湿脚踝时，蒲公英正数着被风吹散的姓氏 这时候，有人在水底，执一束火苗重新点燃故乡的灯芯 ▌平原在暮色里弯曲 青草与香灰，老屋经受又一年风雨未曾垮塌，门前的白杨树钉在淤青的褶皱里它们迎风如疾，时间在肋骨间凿刻滚落成童年的米粒 回头的瞬间，孤寂将黄昏切成薄片池塘边，有母亲未编完的草绳荷叶无边，挽住去年漂浮的月亮那些银色的血管正在芦苇深处，结出带刺的茧 平原孤寂，把悲伤种进脊椎的空洞当风再次撬开夜的眼睛所有的星星，都坠成白色纸钱落在，水波啃噬的台阶上 ▌时光指纹 风和我，同时推开老旧的门环乡村的夜晚，依然安然无恙四十年前的水声，从指缝漏向河床沙滩上，芦苇的倒影拔出骨缝里淤积的盐 渡口，把黄昏折成思念的病历我数着时光的指纹淤泥里，突然翻出半枚铜纽扣正在长成新的漩涡 当月晕漫过芦苇花的脊背老屋檐角，垂下水银的钟摆所有姓氏，正退回陶罐内部结晶有人在河流拐弯处埋下整片平原失声的喉管 最后一缕光爬上堤岸，麦浪翻滚将往事磨成齑粉而风，突然静止——老屋檐角悬着的陶罐，接住整个平原坠落的回声 ▌上灯 大年三十的提灯人，用虔诚丈量田埂心中的祭奠，刺破掌纹里的沟壑如荷梗，卡在井壁青苔里半截生锈的锚，沉向更深的暗黑那是童年折给清明的纸船 河流如昨，时时翻出瓷瓶的脐带水纹里裹着，早夭的胞衣有人把姓氏种进纸钱滩涂便裂开无数张嘴唇，吮吸泥沙中沉淀的银锁与啼哭 窗棂，吞咽最后半盏灯油风起云涌，托起所有淤积的姓名水纹中浮出青瓷的婴啼一望无际的目光深处老屋挺立在黄叶中，收割坠落的冬眠 微光点点，在亲人的墓碑间摇晃灯火，如一粒误入夜色的麦穗泥土深处不时传来响动那年母亲留下的温暖此刻，正在初春的柳树上发芽 ▌春风吹 春风一吹，麦苗就按住腰肢它在倒影里拧出陈年的沙，河床旁青草正缝合大堤的裂口溺亡的月光，一尾尾游向更深的褶皱 大地把河流别在鬓角时整个平原的疼，贯穿在天地之间十年了，吐不出也咽不下渡口锈蚀的秤砣，坠着未拆封的船票父母用炊烟喂大的黄昏，遥远如梦 树叶层层叠叠，将掌纹刻上老墙倒伏的麦穗，正替平原受刑月光环绕脚踝时，所有的路都退回浮云内部结冰，风突然掀开我锁骨下淤积的船歌 平原一直是，永远是，一望无际所有倒影，正分娩新的倒影当门环咬住最后半声呜咽视野深处，浮出青铜色的婴啼那分明是此生注定的怀念，在月光下渐渐苏醒20250131 　　秀夫，湖北潜江人。记者、编辑。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武汉市作家协会会员。 二十世纪80年代中晚期开始文学创作，至今已发表新闻、文学作品400余万字，多次获得各类文学奖励。著有诗集《风声之外》（青海民族出版社，2011年），诗歌合集《八面诗风》（中国和平出版社，2009年），人物传记《杜鸣心：大音希声》（中国文联出版社，2015年）《绝唱——从歌唱演员到囚徒（非虚构）》（2019年），报告文学集《我是潜江人》（武汉出版社，2020年），《钱瑛传记》（2023年）等。编辑有新闻作品集《征途》（长江出版社，2016年》、政论文集《李汉俊研讨文集》（人民日报出版社，2021年，与王本伦合作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