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评论｜涤荡红尘的口梆子《铡刀下的红梅》

文小

涤荡红尘的口梆子《铡刀下的红梅》

龚晋文

口梆子《铡刀下的红梅》移植自豫剧原创同名剧目，由小旦新秀乔雅茹主演。这部戏一改以往演英雄人物讲究“高、大、全”的演法，通过“一条辫子”“一个发卡”“一枚铜板”三个细节，把少年英雄刘胡兰的童真生活穿插到对党忠诚、宁死不屈的主线中，由口梆子艺术家们形象地做了一次完美的舞台艺术诠释。

刘胡兰是山西文水县云周西村人，牺牲于1947年血雨腥风的战争年代，为了革命和保护党组织，不到十四岁就结束了自己年轻而宝贵的生命。我多次拜谒过刘胡兰纪念馆，那里有刘胡兰生前用过的物品，包括就义时敌人用过的铡刀等，每一次参观都会在心底产生震动，越往后越觉得：滚滚红尘，何以会产生出这样的伟大人物？现在，看着口梆子《铡刀下的红梅》，随着乔雅茹出色的表演，这种隐藏在思想深处的人生情愫越发的浓厚了起来。

口梆子是很好听的，因为它就是我们喜爱的中路梆子（晋剧）的一个分支，只不过是在国家开始重视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新形势下，张家口市青年晋剧团顺应时政，断然更名为张家口市口梆子艺术剧院，并以“口梆子”作为一个剧种，向省里申报确定了其独有的艺术地位。

▲乔亚茹在口梆子《铡刀下的红梅》中扮演刘胡兰

据知，乔雅茹主攻小旦，从艺早期就曾参加演出过《天漠滩》等大型口梆子剧目，是一个嗓音甜润，扮相个性的优秀小旦演员。她在《铡刀下的红梅》里扮演的刘胡兰，人物造型很好，唱腔柔中带刚，极尽表演才艺，连做舞时的每一个动作，演唱中的每一个字头，都讲究到了无可挑剔的状态。

首先说一下乔雅茹塑造的刘胡兰的舞台造型。当大幕徐徐拉开，随着音乐声起，乔雅茹一出场，就是一个令人满意的刘胡兰形象。她身着红色上衣，灰色裤子，梳着一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身体直立，脖子挺起，显现出一种压不倒、摧不垮的大无畏气概。随着剧情的推进，她又会以一个活生生的人，表现出在狂风怒吼中衣单裤薄的“冷”，在党组织面前不愿剪掉辫子的“嫩”，在看到亲生奶奶被胁迫到刑场时的“哭”……，所有表演，都进入了特定的人物情境之中，并通过舞台造型展示出了不同情境下的人物画面。最美的是临近剧终时，乔雅茹扮演的刘胡兰，在“生的伟大，死的光荣”巨幅题词的映衬下，站到汉白玉基座上的造型，俨然与屹立在刘胡兰纪念馆门前的雕塑神似到一模一样，真惊叹这位身处口外的小旦演员是如何感悟刘胡兰、刻画刘胡兰而达到这样一个艺术高度的。

其次来看一下乔雅茹塑造刘胡兰时的演唱状况。《铡刀下的红梅》给刘胡兰设计有许多唱段，且不论唱段长短，都不偏离口梆子母体音乐，并紧扣在小旦行当之内，使乔雅茹塑造刘胡兰有了发挥自身演唱优势的基础。最出彩的是刘胡兰在刑场与奶奶相见时的唱段，前后用时长达近半个小时，却竟然唱得句句生情，字字闪意，柔肠百转，泪眼千行，只展现入骨穿心之技，毫无拖沓疲惫之感。尤其是这几段唱腔，几乎用上了所有口梆子的板式，演唱起来的难度是很大的。加之，一会儿要回忆奶奶在雪大风狂、冰挂树梢之年，为她和妹妹赶做新棉袄，而自己却穿着一件破夹衣，冻得缩着腰的揪心场面；一会儿又要回忆奶奶在天遭大旱，又遇冰雹之年，沟沟坎坎去薅野菜，不想扭歪了脚，随后自己忍着疼痛，把野菜蒸好，笑着看孙女抢着吃，而自己却因饥困难支，饿倒在土炕角的人物情态；一会儿还要回忆奶奶在她得病而无钱抓药的情况下，紧紧将儿抱，声声唤宝宝，连续几日，不分昼夜，硬是用爱心捡回命一条的舐犊之心；一会儿还要回忆奶奶送她参加儿童团，擦亮红梭镖，夏日送草帽，冬日加棉袍，担惊不睡觉，等门熬通宵的辛苦过程……，但经过乔雅茹的娴熟调用和精准把握，切实把板式给唱活了，自然也就把人物演活了。

其他演员在剧中的表演也是很好的。如扮演奶奶的武艳红，我想这本是一位青衣演员，但她唱出的老旦唱腔，却别有一番味道。奶奶与刘胡兰的对唱，是全剧的中心唱段，通过对唱，交流了奶奶对孙女的无限爱怜，也表达了奶奶舍不得孙女离开自己的内心痛苦，基本上是在一种哭诉的状态下完成的演唱，这种唱腔所抒发出的人物感情，让你不得不跟着流下眼泪。

武艳红扮演的奶奶，从美学角度看，很漂亮；从人物角度看，则又脱掉了铅华，真正演出了一个奶奶应该有的朴实、知事、精微、明理等内蕴。从一个侧面勾画出，也正是有这样一个奶奶，才可能培养出了刘胡兰这样的英雄人物。关键是武艳红的实际年龄不过二十二三岁，但从她的表演看，却远远地抛开了“年轻”的影子，真是令人叹服！

▲乔亚茹扮演刘胡兰和李天亮扮演顾长河演出片段

李天亮扮演的顾长河，以成熟男儿的身架，帅展顺溜的体态，清亮浑厚的嗓音，表现得很有人民解放军的气质。包括由张沙沙、王增全分别扮演的玉嫂和村长，仅有两次出场，但同样也演得很有人物感觉。因为，他们和武艳红一样，年龄不大，艺龄也不是很长，从演唱和形象两方面评价，已能看到他们拥有的艺术潜质，皆是难得的口梆子青年艺术人才。

人物都有造型，始终是这部戏的一个主要特色。而且，在许多情节铺陈时，使用了大量戏曲程式化动作。如玉嫂棒击自己头部，落下悬崖的表演；又如村长临刑前，与叛徒的赤手搏斗及“僵尸”等。

这部戏的音乐创作很诱人，除去不断会跳出十分好听的山西民歌“交城的山来交城的水”的音乐旋律，用以提点该剧故事发生的地域特征外，对许多唱段都谱写得很新颖、很动听。如刘胡兰演唱的“风抽大庙门颤抖”“这铜板虽薄重千斤”“雪似箭风如鞭风雪漫卷”“冰天雪地北风狂”“奶奶为我整戎装”等，连给反面人物特派员设计的“你好似出土的竹笋娇又嫩”“莫道隆冬草木稀”这样的似“丑”（丑行）不丑、似“生”（生行）不生的唱段，都把人物骨子里的性格表现了出来。包括“漫天风雪卷平川”那一段伴唱和玉嫂、村长、顾长河与刘胡兰轮唱的“兰子啊！兰子……”，不仅从唱词上图解了该剧的主题思想，而且从曲调上也走出了新的路子，许多地方加上架子鼓的配合，感觉到既清新爽洁，又悦耳得法。

该剧还在多处使用了干板腔（吟板）唱法。如刘胡兰演唱的“好奶奶，亲奶奶，莫痛哭号啕，你看一看，瞧一瞧，豺狼在嚎叫，魔鬼在狞笑，咱祖孙有泪可不能在敌人面前抛”一段，对一些重点唱段里的重点句子的音乐配器，也大胆革新，去掉了武场伴奏，靠晋胡等文场乐器，完美地配合演员宣泄出了人物情绪，抒发出了人物感情；又如奶奶演唱的“紧紧将儿怀中抱，滚滚热泪涌如潮。我的兰子啊，奶奶的好宝宝，儿受折磨如同把奶奶的五脏掏。莫怪奶奶我见你把泪掉，我的好兰子你可知晓，咱全村家家户户，老老少少，一个个眼泪巴巴，都为你把心操。胡兰子，你落入魔掌，进了这阎王庙，奶奶我分明是黄泉路口把儿来瞧，我怎能不落泪，我怎能不号啕。我的兰子，兰子啊，儿还是刚出巢的黄嘴幼鸟，儿还是乳臭未干的绒毛羊羔。儿还是刚刚拔节的一棵嫩草，儿还是正在抽枝的一棵小树苗。怎忍见黄叶未落青叶掉，怎忍见老树未枯新枝凋。我的好兰子，奶奶的好宝宝，你还太小太小，奶奶我怎忍见哪，奶奶我怎忍见儿血染铡刀”一段，也是这样的演唱方式和演唱效果。

这部戏还写入了一些可以意会到的具有现实教育的戏文。如通过特派员说的“看来属虎（指刘胡兰）和鼠兔的就是不一样，我那个小女儿就是属兔的，整天吃好的穿好的，打扮的是花枝招展，上学还要车接车送，什么道理都不懂……”；又如通过刘胡兰说的“我虽然死了，却是个胜利者，你虽然活着，却是个失败者”等。

说过了几位演员的表演和该剧的特色之后，实际上，作为观众，看这出戏最大的收获，应该是给自己提出一个如何向刘胡兰学习的问题，也就是在当前全国人民努力构建和谐、小康社会的新形势下，刘胡兰的英雄事迹还有无歌颂的必要和学习的意义，现代人还需要不需要从中得到心灵涤荡，进而在滚滚红尘中变得高尚起来……

（2009年4月26日）

备注：这是16年前写下的一篇观后，当时没有公开。何以称之为口梆子，是因为当时演出单位的名称就叫张家口市口梆子艺术剧院。口梆子其实就是晋剧，一段剧院和剧名更迭、随后又复归回去而已经过去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