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大年初三,我回到了父母居住了差不多四十年的老屋。父母并不是山冲人,但是,他们在这条曾经神秘的山沟里生活了差不多七十年。这是一条有过传奇故事的山谷,想当年,国家的一些高级领导人,都曾经视察过坐落在这里的工厂。现在,这个地方仍然少为人知,或者说是被遗忘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虽然,我自幼就离开了这里,但带不走的还有那些童年的记忆。偶尔,我还会梦回这里:老虎口,骆驼石,石城,小龙潭,大操场,大礼堂,三层楼……还有这条更少为人知到红土坡,是我童年记忆不可或缺的珍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昆明,春节里,气候多变,昨天,还有些阴郁,今天,阳光灿烂。离老屋不远,是已经荒芜的小菜园,那是我父母一锄头一锄头,从石头缝里刨出来的。荒了六年多的小菜园,那扇小门,已经被杂草,迎春花完全覆盖,园中那棵无患子,树枝上几乎没有一片树叶了。它就要在春风里冒出新叶,一身绿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迎春花正在开放。顺着这条母亲曾经经常上山背山泉水的小道,我一个人走向红土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迎春花开,往事如烟。六十多年前,一天,我母亲因为父亲去厂里的书店,买了作家冯德英的长篇小说“迎春花”而发脾气。爱文学的父亲总是从他的工资里,偷偷留下一点钱,去买书。而母亲总为生计发愁。父亲说:“买了(苦菜花)(冯德英的长篇小说),就少不了(迎春花)。”这句话,我一直记着。可惜,在父亲留下的文字里,并没有他对这两部曾经吸引了千千万万读者的小说的阅后感。其实,以他的文学欣赏水平,他完全可以表达他自己的见解。当然,直抒胸臆,对于那个时代的读者,并不容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父亲怕我被其中一些涉及性爱的描写影响,一直把这两部书和其它一些书,锁在一只木箱里,藏在床底下。他想得不错,可是,他竟然忽视了木箱的背丝扣上反了。在他被厂里派到重庆工作之后,我负责回复他写回家的信。这样,我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家。在他不在家的时候,我用螺丝刀把背丝扣拧开,就可以偷看他的那些藏书了。等他要回家,我又把背丝扣重新拧好。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我把那些少儿不宜的书都看完了。可以说,作家冯德英的两朵花,也成了我一个懵懵懂懂的少年的性启蒙读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骨子里浪漫的父亲,去世不到两年,他活了九十一年,是我们这个家族里,有记录以来最为长寿的一个人。他二十岁,从离金沙江不远的一个小镇,来到这个山谷,在这里度过了他人生大部分时光。他喜欢种花种树,也偶尔用诗文,描绘他喜欢的东西。他写过家乡,他儿时读书的学校里的一棵会在春天开花的古树,那篇文章,留在了那个学校的校史里,可惜,他似乎没有写过他的小菜园边的迎春花,也没有跟我交流过任何有关他读冯德英的“两花”的看法。这,大约就是我们的个性的保守,不越所谓父子关系那一条看不见的思想界限的清规戒律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时至正午,还在假日,这条平日里少不了上山背泉水的人的山道,就我一个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走过了迎春花相伴的小道,我爬上了红土坡。没有听见狗叫。原来,曾经在这里居住的那一户不知从哪里来的人家,已经离去。几道破砖墙,一些桉树,一棵刚刚开花的金合欢,有一种苍凉,无奈的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红土坡,从高处下视,被树木,乱草团团围住,少有的被人称为“火烧土”的一长条土坡,好似一道巨大的伤痕,又像是一个隐喻:这里,有过传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迎春花开着,那个让我对这花儿,有更多层次理解的人,我的父亲,他已经远去……。</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