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

七月之洗

<p class="ql-block">  朋友来电话让我多写一些接地气的文章,譬如写写故乡什么的。谈到故乡,我竟有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不知如何下笔,才能把生我养我的故乡搬到纸上。</p><p class="ql-block"> 对于故乡,我少年时代只知吃喝玩乐,从不过问家中事,后来参加工作只知上班下班,也从不打听故乡近况。每次回老家都是匆匆忙忙,以前的那些老人渐渐如落叶,被寒风扫进各自的祖坟,以后嫁进或新生的我们又不相识。老家给我最直观的变化就是童年的小河慢慢变成了小河沟,由小河沟变成了下水道,沙土路变成了水泥路,小土屋变成了大瓦房、二层楼;街道安上了路灯,村口装上了监控。就是村巷太空荡,大部分年轻人候鸟一样,节前回,节后走,稍凡有点能力的都跑进城里还房贷去了。那个谁家的小媳妇每次出门见街上没人与她闲扯总要大骂几句。</p><p class="ql-block"> 尤其我这个不常回老家的犹如过客一般,除了与邻居拉拉呱聊聊天,就是去田间地头走走。故乡的农田最能开阔人心,治愈低落的情绪。近处疏朗的白杨林,远处微微起伏的麦浪,横斜飞过的长尾巴郎,淬不及防,疾驰而过的野兔;目光所及,全是明净的阳光,明净的空气,明净的田野,生动且元气四溢。</p><p class="ql-block"> 我们人生中最真的快乐基本源自于童年那一段时光吧。无忧无虑,如撒欢的小羊,掷沙包,跳格子,纸拍,鞋拍,滚铁环,打不改(陀螺),滑冰,堆雪人,打雪仗……特别是进入夏季,雨量充沛,到处流水潺潺,塘里,田里游荡着好多鱼虾,我和小伙伴们常常一身泥一身水逮鱼摸虾。不过,父母绝不允许我们去深水游玩。每次玩耍回家,母亲总是习惯在我胳膊,肚皮上用手划一下,若是划痕发白,就很断定我下水了,必遭训斥或挨打。</p><p class="ql-block"> 然而这一切都成为了过去。我少年时代的故乡仿佛小人书远远搁置在记忆的致深处。爱我如爱庄稼的母亲,教育我如修整树杈的父亲,兄弟情深的大哥,他们永远定格在家乡的方寸之间,活在另一个世界里。渊界相隔,只剩下我对他们的思念。</p><p class="ql-block"> 翻来覆去,一层黄土一层春秋。祖祖辈辈视土地如命的农民,到了这一代反遭嫌弃,要么去打工,要么考大学去打工,反正不愿回农村安居乐业,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社会变革的浪潮不断冲击着这座小小的村庄,古朴的民风无力逆行改变浪潮的方向。大家都在变,思想,认识,情感。大家都很忙,没有谁会扛着扫帚义务扫大街或平整路面了,哪怕巴掌大的小坑也要付费才能填平。也很难见到一家有事,全村帮忙的热闹场景了。高墙替换了篱笆,牵牛花不再攀缘其上;难见家禽栖息树冠,常见的麻雀年年减少。星星和月亮罩上一层朦胧。</p><p class="ql-block"> 我不晓得先祖为什么会选择这块既不靠山又不临水的地方扎根而居。他们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把杂草丛生的荒野改造成生长庄稼、蔬菜的良田,并以此繁衍生息,使他们的子子孙孙有祖籍可考,有血脉可以理顺,有宗亲可以相依,有各自的家教可以立世。不同的姓氏,不同的家族,如一个个活跃的小小细胞,独立又连为一体,组成了我的老家一一范庄。</p><p class="ql-block"> 可我与故乡始终保持着一种不咸不淡的关系,更没有那些诗人作家笔下所写的"乡愁"。一个不愿意待在农村的家伙何必再矫情地把“乡愁”挂在嘴边。我不虚构我的故乡,它已经完全从唐诗的田园,宋词的风光走向了现代。我自始至终觉得故乡是在夹缝里求生存,在与亲朋好友来往中找存在感。老家太小了,小到地图上没有标识。它在所属区域的东南方。迈过一步是济宁曲阜,后退一步是泰安宁阳。甚至IP显示是曲阜姚村镇而不是宁阳乡饮乡。但是,就是这么卑微的村庄曾经也像中国千千万万的农村一样,用独轮车、地排车为国家交纳了成吨成吨的公粮,不知出了多少义工,为本村,为邻村,为其他公社、大队挖过多少米的干渠,修过多少立方的水库。国家的号召,他们积极响应,毫无怨言。他们认为,这是一个农民的本分,是应该做的。</p><p class="ql-block"> 他们吃苦受累,好像又没什么让人记住的大作为。他们种了一辈子庄稼,最终像庄稼一样倒在地里。唯一可纪念的,就是在家族谱系里,仅仅填进他们的名字,表明他们是子女的父亲母亲,是孙辈的爷爷奶奶。除此之外,他们用“汗滴禾下土”浇灌而出的粮食不敌金钱更为直观带来的果效。</p><p class="ql-block"> 回眸故乡袅袅上升的炊烟,一个上空飘荡炊烟的村庄是活着的村庄,是平复饥饿的村庄,是风雪夜归人有亮光有温度灶堂可热粥的村庄。每次回老家都要去叔婶的小院里坐一会。叔叔退休后就把城里的房子卖掉,同婶子一起回到农村老家生活。老宅是70年代建的土坯房,墙上糊着发黄的报纸,还贴着几张吉祥喜庆的年画,胖小子抱着红鲤鱼之类的。老屋冬暖夏凉,坐在里面满有家的味道,舒适,亲切。二老勤快,院子里养了鸡鸭,在河边沟沿开垦了几块薄田,种上自己爱吃的粮食蔬菜,主打一个绿色食品。就连刷碗涮杯也要用灶灰清洗。婶说,草木灰祛腻除污,比用洗洁精强。是的,柴禾燃尽的灰尘不但无毒,冒出的炊烟还好闻。</p><p class="ql-block"> 我想,有朝一日我也回老家居住,用井水洗脸,用柴烧灶,院内栽花,墙外种菜。可是,我的故乡,除了血缘上的根植,早已没有我的一砖一瓦,老屋被规划没了。我再回老家象是走亲戚访友一般,没有了那种如鱼得水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故乡不是原来的家乡,我也不是原来的自己。但我不忘我是农村出身,户口簿籍贯一栏依然是“宁阳乡饮"。我仿佛一棵从农村培育出的幼苗,长大迁移到城市的树,通体沾染了世俗的灰尘,而我骨子里依旧保留着那一点点基因遗传的纯朴和善良。但又无处安放。因为我不能仅靠这两样立足。</p><p class="ql-block"> 我那回不去,回去又不能长住的故乡……(图: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