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武侠《血雨菩提劫》

惊梦

【背景】北宋熙宁年间，朝局深陷新旧党争的泥沼，变法的浪潮汹涌澎湃，朝堂之上各方势力激烈交锋，政策的频繁更迭使得民间动荡不安。沉重的赋税如枷锁般压在百姓肩头，生活苦不堪言。在这混乱的时代，江湖也成了各方势力角逐的战场，纷争不断，血腥弥漫。

　　熙宁十七年，深秋。

暴雨如注，已肆虐三日。狂风呼啸，将檐角的铜铃扯得笔直，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江湖中无尽的恩怨情仇。冷无涯猛地推开无名客栈的门，裹挟着半扇雨水冲了进去。客栈内弥漫着刺鼻的陈年酒糟味，三盏如豆的油灯在风中摇曳，昏暗的光线将墙上的影子拉得张牙舞爪，整个氛围说不出的诡异。

“客官住店？”柜台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一只枯瘦如柴的手伸了出来。

冷无涯握紧刀柄，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他瞬间警觉。他缓缓前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当数到第七张桌子时，瞳孔骤然收缩——只见一个青衫人正悠然自得地剥着菱角，菱皮轻轻落入粗瓷碗中，他的十指白皙如玉，与这破旧脏乱的客栈格格不入，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叮——”

刹那间，刀光暴起，冷无涯如同一头蓄势已久的猎豹，朝着青衫人迅猛扑去，眨眼间就掠至第三根梁柱前。然而，青衫人却仿若未觉，依旧稳稳地坐在那里，只是指间夹着一片菱角皮，看似随意地轻轻一弹，竟精准地抵住了冷无涯的咽喉。

“冷家刀法第七式‘寒鸦掠水’。”青衫人声音沙哑，好似生锈的刀鞘摩擦发出的声音，“可惜你右肩有伤。”

冷无涯的后颈瞬间渗出冷汗，三天前在落雁峡遭遇的暗箭，伤口的位置竟被眼前这人一语道破。他目光一凛，瞥见对方腰间的玉坠，上面雕着半只残蝶，这熟悉的图案瞬间将他的记忆拉回十七年前那个血雨腥风的中秋夜。

“是你！”冷无涯怒喝，手中的刀锋因愤怒而震颤，如同一只不安的蝉翼，“十七年前中秋夜……”

“错了。”青衫人突然将菱角皮弹向油灯，刹那间，火光骤暗，整个客栈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中，冷无涯只觉衣袖被一股力量撕裂，等他颤抖着重新点燃火折子，桌上不知何时多了张泛黄的信笺。

墨迹早已被雨水晕染得模糊不清，但“冷兄亲启”四字仍依稀可辨。冷无涯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认出，这分明是父亲的绝笔！信中提及当年托孤之事，末尾画着半只血蝶。

“家父临终前让我寻你。”青衫人撩开衣袖，露出腕间形如月牙的疤痕，“那年你七岁，抱着我的腿哭喊‘阿姊别走’。”

冷无涯踉跄着后退，身形不稳，撞翻了一旁的酒坛。记忆的洪流瞬间将他淹没，在那漫天火光的回忆里，确实有个少女背着他逃出了火海。可如今，那夜少女手中的蝴蝶双刀，此刻正别在这青衫人的腰间。

窗外惊雷炸响，震耳欲聋，仿佛天崩地裂。柜台后的墨七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冷无涯本能地转身，却冷不防被墨七一记凌厉的掌风击中曲池穴，半边身子瞬间麻木。与此同时，青衫人袖中寒光一闪，几枚银针如闪电般射向冷无涯。

“叮！”

关键时刻，银针撞在刀鞘上，迸出耀眼的火星。红衣女子如鬼魅般从梁上飘落，她的指尖拈着一朵干枯的杜鹃花，脸上却笑靥如花，好似这混乱的厮杀与她无关：“好个‘雨打芭蕉’。可惜墨老鬼的‘敲山震虎’慢了半拍。”

冷无涯喉头发甜，一口鲜血险些涌出。他这时才惊觉，这客栈里看似毫无关联的几人，竟都暗藏杀机。墨七那看似偷袭的一击，实则封住了他体内的剧毒。红衣女甩出长鞭，鞭梢金铃作响，清脆的铃声瞬间让冷无涯眼前浮现出重重幻影，恍惚间，他竟看见母亲在火海中向他伸手呼救。他神志恍惚，挥刀斩向虚影，而墨七则趁机与他在梁柱间展开激烈缠斗，两人的身影交错，掌风呼啸。

混乱中，红衣女的鞭梢金铃陡然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冷无涯的眼前幻影丛生，他已完全迷失在虚幻与现实之间，挥刀乱砍。红衣女趁机甩出九节鞭，鞭身的鳞片逆立，如同毒蛇的毒牙。冷无涯旋身用刀鞘格挡，然而鞭梢却突然断裂，十八枚透骨钉如流星般直取他周身大穴。千钧一发之际，青衫人双刀快速舞动，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刀网，将钉雨绞成铁粉。

冷无涯咳出黑血，随着毒性的消解，视线逐渐清明。青衫人面具脱落，露出一张与父亲七分相似的面容。红衣女也力竭软倒在地，她的腕间，隐隐浮现出一只血蝶纹身。

“冷家真正的仇人，是洗锋阁主。”青衫人撕开前襟，露出心口处那道狰狞的刀伤，“这疤是你周岁时抓的，记得吗？”

冷无涯握刀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记忆如汹涌的潮水般翻涌。他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玉菩提”。几乎就在同时，墨七重重地拍击了七下柜台。

“轰隆”一声，地砖轰然开裂，刺骨的寒潭水汹涌喷出。红衣女见状，长啸一声，声音中满是悲戚，随后袖中飞出十八枚金针，金针带着琴弦般的震颤之音，射向冷无涯。冷无涯挥刀斩落三枚，却发现针尾系着透明的蚕丝。七根金针钉入青石柱的刹那，整间客栈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操控，响起诡异的共鸣。墨七见状，迅速双掌连拍酒坛，强大的掌风震得金针蚕丝寸寸断裂。冷无涯借机跃上横梁，却惊愕地发现青衫人双刀插地，刀柄上的蝴蝶纹饰正在渗血。地面的水渍突然逆流，形成奇异的卦象，将他困在了“坎”位。

“破！”

冷无涯怒吼一声，倒悬着身子奋力劈斩，刀气如同一道闪电，切开水面直扑青衫人的面门。青衫人却不避不让，任由刀锋割开自己的胸膛，令人震惊的是，溅出的血珠竟在空中缓缓凝成菩提子的形状。冷无涯只觉手腕剧震，手中刀身浮现的血纹仿佛活了过来，不断游走。

就在此时，灰衣人如幽灵般自雨幕中浮现，冷无涯的刀正好刺向自己的倒影。双刀相击，爆出刺目的白光，强大的气浪将众人的衣袂高高掀起。冷无涯定睛一看，惊愕地发现对方使出的招式竟是冷家的禁术“残月葬雪”，这可是唯有父子相传的绝杀之招。

两柄刀同时贯穿彼此胸膛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暴雨也戛然而止。血珠悬浮在空中，映出万千个厮杀的影子。冷无涯在剧痛中看见灰衣人面具碎裂，那张脸随着血滴的流动不断变幻，最终定格成自己七窍流血的模样。

“这才是真正的‘血浸菩提’。”灰衣人声音带着三重回响，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杀我者，我杀我。”

冷无涯握刀的手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扭转，刀锋划过一道完美却又致命的弧线。他听见自己颈骨断裂的脆响，却在倒地的瞬间，看见灰衣人胸口绽开一朵血色菩提花——那花蕊里嵌着的，正是母亲临终时紧紧攥着的羊脂玉坠。

门外，雨歇天晴，清冷的月光洒下，照亮了满地的狼藉。这场交织着阴谋、背叛与真相的江湖恩怨，终究以一种惨烈又离奇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