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凤凰古城

千山暮雪

春节期间，百无聊赖，因此便有了这次自驾北海的旅程。21日南阳出发，第二天下午抵达湘西，扑面而来的丽山秀水，使我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行驶的速度。缓缓翻过雪峰山，暮色恰似灵动的溪水，沿着吊脚楼的飞檐潺潺流淌。在盘山公路那蜿蜒曲折的某个弯道，我稳稳踩下刹车，轻轻摇下结满尘霜的车窗，刹那间，整座凤凰古城便毫无保留地跌进了我的眼眸。

放眼望去，那一片乌瓦彼此相连，恰似巨龙身上细密的鳞片，沉浸在青灰色的雾霭里，透着几分神秘与朦胧。吊脚木楼的倒影在澄澈的沱江里，被江水揉碎成粼粼的“铜钱”，闪烁着微光，那古朴的韵味，竟比城头历经风雨剥蚀的砖石，更显悠远与厚重。

踏入石板巷弄，空气中悠悠飘荡着姜糖那浓郁的焦香，丝丝缕缕，撩拨着嗅觉。可顺着香气寻去，却不见熬糖人的身影，只留下这诱人的香味，在巷子里肆意弥漫。蜡染布幌在穿堂风的轻抚下，扑扑簌簌地飘动，似在诉说着往昔的热闹。银饰铺子的玻璃柜敞着，里面空空荡荡，一片寂静。我穿着布鞋底，轻轻叩击着被百年时光打磨得光亮的街石，每一步都发出清脆声响，那回声悠悠荡荡，漫过虹桥的十三孔桥洞，惊起三两寒鸦，扑棱着翅膀飞向远方，这动静，仿佛是惊扰了沉睡的砖木，让它们从漫长的岁月里苏醒片刻。

客栈的老板娘静静地坐在门槛内，不紧不慢地剥着橘子，橘皮清苦的气息弥漫开来，似乎撞碎了檐角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又短暂的声响。“往年腊月里，这石板路都被行人踩得没了响动。”老板娘轻声叹息，也许是三年疫情，也许是别的原因，客栈门可罗雀，反正老板娘的神情，竟使我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她的落寞与无奈。推开阁楼的木窗，“吱呀”一声，那陈旧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望向江面，游船横七竖八地随意泊着，缆绳上垂落的冰棱，在微光下闪烁，宛如凝固的泪滴，透着丝丝寒意。

子夜时分，我被更声骤然惊醒。走到露台，抬眼望去，四周群山如黛，仿若一幅浓墨重彩的水墨画。吊脚楼挑起的灯笼，在浓稠的雾中晕染成团团鲜艳的朱砂，朦胧而又夺目，恍惚间，恰似《边城》里那永不熄灭的渔火，在岁月的长河里静静闪烁。忽然，楼下传来傩戏面具坠地的闷响，循声望去，只见那湘西老艺人抱着箱笼，脚步匆匆地走过。月光下，彩漆剥落的钟馗面具咧着残破的嘴，似笑非笑，带着几分岁月的沧桑与神秘。

晨雾还未完全散去，我们便启程出发。透过后视镜，看见古城正将那层薄霜精心织成纱帐，如梦似幻。在山道的转弯处，不经意间瞥见几株早开的山茶，猩红的花瓣肆意绽放，明艳动人，恰似谁遗落在此的胭脂盒，美得惊心。导航适时提示，前方即将进入包茂高速。就在这时，我恍然听见风雨楼上的铜铃再度响起，那清脆的声响，或许是轻柔的山风使然，又或许，是这座有着两千岁高龄古城的一声悠悠叹息，叹尽岁月的变迁与时光的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