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

晚霞

小时候的春节，是一年中最热闹的节日，仿佛一场盛大的狂欢，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欢乐。

从腊月开始，就扳起了手指数日子，心中充满了期待。那时候虽然条件艰苦，但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年货，打扫屋院，整理杂物，请人写对联，贴福字，村庄的大街小巷都弥漫着浓浓的年味。

最喜欢跟着娘去赶集。几里外的县城，曾是小时候常常扒着窗棂向往的地方。每次听说娘要去赶集，我都会缠着闹着要跟着去，但因为年纪小，常常被拒绝，只能噘着小嘴满脸不高兴。

记得十二三岁那年，经不住再三请求，娘终于带我第一次进了县城。那里人太多了，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各种商品琳琅满目，花花绿绿的摊位前热闹非凡，尤其是那些闪着油光的、一串串通红的糖葫芦，各种香喷喷的点心，还有花生瓜子，都让我馋得直流口水。每到这些摊位前，我总是格外留恋，不愿挪动半步。

而那些溢着清香的芝麻酥，还有五颜六色的小糖块，更是我的最爱。看到娘买好了，我便迫不及待地抢过来，小心翼翼地把袋子口缠了又缠，生怕它们从手中溜走。

喜欢甜食，一件糗事至今记忆犹新。那是初中三年级时，赶年集回家后，我偷偷从袋子里取出几块糖，藏在枕头底下。昏黄的油灯下，一本不知从哪里借来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让我看得入迷，不知不觉已是午夜。在娘的再三催促下，熄灭油灯，偷偷吃上一颗糖。书中保尔·柯察金和冬妮娅爱情故事的美好与糖块在口中慢慢融化的甜蜜交织在一起，醉了一个少年的味蕾和心扉。

此刻，划落文字的指尖不再轻移，手掌抚在了心跳的地方，这样一个无意识的动作让我感到讶异。我无法确定，是岁月里的这件往事温暖了我的心房，让我有了一种情不自禁，还是为出走半生、经风历雨后，依然还能生发出如此纯粹的、深情的表达方式而感动。不管怎样，此刻我是欢喜的，并为这种欢喜而欣慰。

离题了，不再感怀，收拢思绪，继续穿越时光，回到那个令人难忘的记忆深处。

除夕是最令人难忘的。一家人围坐一起，一碗碗肉菜氤氲着诱人的清香，午后的阳光洒在老屋内，土炕因为柴火灶的长时间燃烧而格外热乎，让破旧的老屋充满了暖意。更让我高兴的是，此时的父亲仿佛变了一个人，没有了往日的严厉，脸上洋溢着难得的笑容和慈祥。

午饭过后，紧接着便是准备初一的饺子。每年，娘总会在某个饺子里包上一枚硬币，谁要是吃到了，就意味着新的一年会好运连连。因为这个寓意，大年初一的饺子，人们会吃得很慢，生怕错过了那个幸运的硬币。有一次，被我一口咬到，兴奋得立马跳了起来，闷着嘴手舞足蹈，被娘一把摁住，生怕硬币进入腹中。而不管谁吃到，一家人都会高高兴兴，娘的脸上更是布满了慈爱的笑容。

年夜饭后，就是放烟花的时候了。我和小伙伴们拿着各种各样的烟花，跑到院子里、大街上。有的烟花像盛开的花朵，有的像飞舞的彩带，还有的像闪烁的星星。我们欢呼着、跳跃着，看着那些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点亮了。

大年初一的早晨，一阵阵鞭炮声响起。那是新年的第一声问候，也是最热闹的时刻。我迫不及待地从床上爬起来，穿上娘为我准备好的新衣服，跑到院子里。院子里已经堆满了红色的鞭炮纸，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太阳还未露头。我们跟在大人们的身后，穿街过巷，挨家逐户磕头拜年，随后上坟祭祖，缅怀先人。似懂非懂中，感受乡村民风的纯朴和习俗。

小时候的春节，每一天都充满了快乐。我们会在村子里的空地上捉迷藏、跳皮筋、踢毽子，玩得不亦乐乎。村子里的小伙伴们聚在一起，仿佛是一群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地欢笑着。那时候，虽然物资匮乏，日子贫穷，但我们过得无比快乐。那种快乐是简单的，是纯粹的，是发自内心的。

记忆像陈年的花雕，在岁月深处静静发酵。每至年关启封，总有绵长的回甘漫过心头，让人心生感慨。

如今，生活变得越来越丰富，每到春节，年夜饭更丰富了，电视里、手机中，各样的娱乐活动让人眼花缭乱，但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我们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期待过年，不再为了一颗糖果、一枚硬币而欢呼雀跃。现在的春节，似乎只是日历上的一个标记，而不再是那个充满期待和欢乐的节日。

生活愈发斑斓，年味却越来越淡。节前的准备尚有感觉，初一一过，心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

揉揉模糊的眼睛，回忆的大门瞬间闭合。抬头，起身，漫无目的地望向窗外，云遮斜阳，一片灰蒙，一只鸽子盘旋着，几声“咕咕”后不知飞向何方，一声爆竹声传来，却又如同穿越了千古时空，是那么地微弱、无力和遥远。

思绪戛然而止，但儿时过年那些快乐的时光、那些亲人们慈爱的笑脸、那些小伙伴们一起放烟花的情景却绵延不绝，沉淀在时光深处，成为我心中最珍贵的宝藏和温馨的记忆。

(图片来自网络，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