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上草·我的春节记忆|李永才：家乡的年味 - 川观新闻

李永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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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萝卜呡呡甜，看到看到要过年，”小时候在农村老家，一进腊月就想着过年。记得当时有句俗语，“大人望栽田，小孩望过年。”那时人们的生活条件差，过年可以吃好的，穿好的，所以小孩子都希望天天过年。过年是童年最快活的日子，给我们留下了美好的记忆。

那时农村记农历，从腊月下旬起，就开始有过年的气氛。“时光通过腊月这条河，一点点驶向年底。年意仿佛大地寒冬的雪意，一天天簇密和深浓。”（冯骥才语）冬至一过，就有杀年猪的，故有“小寒大寒，杀猪过年”之谚。到腊月二十三，就仿佛听见新年的脚步声了，这天是灶王爷上天之日。“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为了让灶神到天庭多说好话，每年这个时候，各家各户都到街上去买些糖果和糕点回来，摆在灶神面前祭祀，以保佑一家平安。我们小时候，一群孩子围着父母，等祭灶神结束了，赶快过去抢几粒花生或水果糖。

腊月二十四是除旧布新的日子，我们老家叫“打扬尘”，每年这天，母亲就要穿上围裙，用毛巾包着头，用一根梢上绑扎竹枝的长竹竿，开始扫扬尘，那时候家里做饭都是烧柴火，一年的烟熏火烤下来，使灶屋房顶和墙面都长满一层漆黑的烟灰，母亲打扫完灶屋，也要把堂屋和院坝清扫一遍，从室内至室外彻底大扫除。然后拆洗被褥，换洗衣服，准备干干净净过年。

过了小年，孩子们就盼过大年了。长辈们开始准备年货。涪陵人过年，家家户户都要推汤圆，打糍粑。说到打糍粑，那个过程真的不摆了，头几天母亲就把干柴准备一大堆，因为蒸糯米很费柴。到时就是泡糯米，蒸糯米，洗碓窝和碓窝棒。打糍粑的当晚，父亲会请邻家的年轻人来帮忙。“蒸好了哟，把碓窝里的水舀了”，母亲把一甑热气腾腾的糯米端了出来，倒入碓窝里，父亲与年轻人一起，高举起碓窝棒，直线打下去，两人一来二往，脚步围着石窝转。等到石窝里的热气即将散尽，此刻粒粒糯米已化成细腻的糍粑。只消一声“起”，一整团白白的糍粑便被一挑而起。母亲拿来盆子接过糍粑团，端到桌上。接下来，母亲在手上抹点菜籽油，耐着糍粑烫手的余温，将其细细地揪搓成团，一一放在碗里。我们端起糍粑，蘸上白糖或者红糖水开始狼吞虎咽。剩下的糍粑，父亲把它摊成一个个的饼状，洒上些干面粉，留在春节期间招待客人。

到了腊月二十九，大人们忙着去赶场买年货，烟酒、鱼肉、鞭炮和走亲戚用的礼品一样也不能少，没有杀年猪的人家，还要割几块肉回去。除此之外，母亲每年还会买回一幅大红的春联，贴在堂屋门框两边，为节日增加喜庆气氛。那天晚上，母亲还要忙着推豆花、炸酥肉和炸油团子；父亲忙完杀鸡宰鸭，剖鱼洗肉之后，又开始做汤圆心子，将白糖、红糖、花生、芝麻和核桃，再加一些熟猪油，倒进碓窝里反复舂捣，直到完全混合在一起就成了。

除夕之夜，全家团聚，吃年夜饭，俗称团年。记得那时候，临近傍晚，母亲就开始升火煮饭，还没等天黑，饭菜已做好。开饭之前，父亲就在堂屋“香火”牌位前，摆上酒菜，放好碗筷，在门口外和餐桌前烧香化纸来祭祀祖先，以示请祖宗灵魂与家人团聚。祭祀完后，一大家人围到桌子上聚餐。家里再困难，这一顿都要把最好的菜端上桌，鸡鸭鱼肉样样有，我最喜欢的是豌豆尖炒腊肉，是老家的特色菜。年夜饭一定得有鱼，意味着年年有余。入夜，一家大小围着柴火盆守岁。一边听父亲摆龙阵，一边吃炒包谷泡，炒花生或炒黄豆之类的零食。据史料记载，除夕守岁的习俗最早起于南北朝，以后逐渐盛行，到唐朝，唐太宗李世民有守岁诗：“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

这天夜晚，五更交岁，晚辈拜长辈，称为辞岁，长辈要给压岁钱。母亲一般只给我们一两角压岁钱，并告诉我们，过年这几天，说话做亊多有忌讳，千万别说破口话（不吉利的话）。正月忌头腊月忌尾，正月初一早晨忌扫地，认为把运气扫出去了；忌向屋外泼水倒垃圾，认为凡是向外倒东西即是倒财。临睡的时候，母亲就把灶台和锅碗刷得一尘不染，把锅盖得严严实实，据说这样做，初一早上接开锅盖就可以看到灶神带回来的礼物，如果是几颗整粒的大米，就代表来年风调雨顺，如果是半粒米，就只有一半收成。

大年初一早晨，天还没亮，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就把我们吵醒了，兄弟姊妹几个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穿上新衣服，去门外看父亲放鞭炮。母亲早已悄无声息起来去水井挑水了，把水缸装满，称为“挑金银水”。紧接着，一大家人开始包汤圆，大姐专门包了两个有五分硬币的，说谁吃到了，新的一年就发财。我们家的汤圆包得特别大，母亲给我们每人舀八个或十个，并说双数代表圆满。早餐后，我们就跟着父亲去上坟祭祖，带着纸钱和头一天做好的纸清，在坟头磕拜，烧纸钱，燃放鞭炮。路遇亲友，拱手互道恭喜发财。

临近中午，开始走人户拜年。涪陵人各家都有固定的拜年日期，亲友一般都要如期前往致贺。我们则是初一天开始，先去舅舅家吃午饭。我们刚落座，舅母就开始煮汤圆和糍粑开水。毫无疑问，中午的酒席相当的丰盛，大家酒足饭饱后，就在生产队庄屋附近转山，到了晚上，又去大姨孃家拜年。就这样吃转转会，一般从正月初一开始到正月十五，走三亲六戚拜年，互为宾主，称为吃春酒。若有笫一次来拜年的晚辈，主人家还要打发钱；若是女婿客头一次来拜年，打发要比一般的丰厚些。

到正月十五元宵节，整个新春佳节就结束了。说起元宵节，几乎所有涪陵人的反应就是吃汤圆。记得那是1985年，我刚到成都上大学，那年回家过元宵节，我一大早就被母亲叫到厨房，一股浓浓的糯米香气扑鼻而来。原来，母亲很早就起来包汤圆了。厨房的桌子上摆满了材料，白白的糯米和糯包谷做成的汤圆粉堆成了小山，旁边是一碗香甜的汤圆心子。母亲熟练地揪下一块汤圆粉子，在手里揉啊揉，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圆溜溜的酒杯形状。接着，她用勺子舀了一勺心子放进“小杯”，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口封上，再次放在手心里揉搓，一个胖乎乎的汤圆就包好了。

据父亲讲，过去元宵节是要玩烧龙的。我们小时候看到的舞龙队是村民自发组织的，他们在正月十五这天，翻山越岭到每个生产队开展舞龙活动，只见一条长龙在“龙珠”的引导下，在队员们的相互配合下，龙身时而翻滚、时而穿缠，中间还有腾、跃动作，激情洋溢，活力四射。伴随着锣鼓声，长龙不断变换着各种造型。龙队所到之处，在附近居住的村民闻声赶来，先拜年，随后燃放鞭炮以示欢迎。在以往，元宵节的习俗不止于此，还有打年宵、赏花灯、猜灯谜、划旱船、舞狮子等习俗，不过现在涪陵农村又开始复兴这些节日习俗了。

有一种记忆，就是家乡的年味儿。小时候的年，小时候的味儿，真让人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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