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花朵朵笑春风——王英

霸州市作家协会

<p class="ql-block">祝贺王英散文《窗花朵朵笑春风》</p><p class="ql-block">2025.1.25刊登在《人民日报》海外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窗花朵朵笑春风</p><p class="ql-block">文/王英</p><p class="ql-block"> 乡愁,是游子心上的一道美丽的划痕,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想起再也回不去的故乡、老宅和童年。说起乡愁,最具有撼动力的画面常常是低矮的黄褐色土坯房,深咖色的竹篱笆墙,木楞窗户上的一抹鲜艳的窗花立马让古朴寂静的老宅鲜活。儿时,村子里家家户户大多是土坯房,窗户是用横竖木条镶嵌的方格子,外面裱糊一层白纸,可以透光,但不能透风。</p><p class="ql-block"> 腊月二十四打扫干净房屋后,母亲总让我和弟弟像揭掉旧春联一样,先把旧窗纸撕掉,铲除干净粘在木棱上的浆糊和纸屑,然后再裱糊一张崭新的白纸在上面,虽然干净整齐,却令人感觉空洞又单调,农村人喜欢红红火火的热闹日子,即使再贫困的日子,他们也想方设法过得有滋有味。冬天的雪花如果没有绽放的梅花的烘托,定是寂寞,缺乏诗意的美。这种白纸糊的窗户,如果没有红彤彤的窗花点缀,就绽放不出年味的热烈和红火。农民有自己的审美情趣,他们善于用自己的一双巧手来装扮生活,一张红纸,一把剪刀,竟然让破旧的老木窗变成了展示才艺的小舞台。</p><p class="ql-block"> 除夕上午,等父亲带着我们贴完春联,余下的细活就留给了母亲。母亲盘腿坐在炕桌前将一张张红纸铺开、比划、折叠,母亲一边琢磨,一边打着腹稿,思量三五分钟,她已胸有成竹。这是母亲每年剪窗花的前奏,只见她一手拿纸,一手拿着剪刀,全神贯注地剪了起来。母亲是个勤快人,田间地头侍弄庄稼,操心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虽然常年的劳作让那双手变得粗糙,却依然出奇的灵巧,粗活巧活,一学就会,干啥像啥,大到编筐织篓,小到编草鞋打蒲团,剪窗花更是拿手。</p><p class="ql-block"> “咔嚓、咔嚓”三下两下,不管是飞禽,还是走兽,抑或是花鸟鱼虫,须臾之间,跃然纸上,线条流畅、犬牙整齐、比例恰当、设计巧妙、轮廓清晰、惟妙惟肖,令人叹服。母亲最擅长剪蝴蝶,不要画稿,徒手就能剪出上百种形态各异的蝴蝶,有的在舒展双翅,有的收翅静歇,有的在翩跹,蝶恋花、双飞蝶、穿柳蝶、照水蝶等等,大若手掌,小似豆粒,千姿百态的蝴蝶,从母亲的剪下飞出,你看那对恋蝶,细若游丝的触须相连,羽翅上布满小点、犬牙纹等花纹,巧妙又精致,恋蝶双翅微颤,宛如亲密恋人,道不尽的浓情,说不完的蜜意,似乎呼之欲出。与其说是母亲剪出这些精巧可爱的蝴蝶,不如说这些蝴蝶是从母亲的指尖飞出来。母亲坐在窗前,恬静的脸庞笼罩在柔和的光线里,虽然皱纹已爬上额头和眼角,眼睛却依然清亮有神。母亲鬓角的白发与鲜红的窗花相辉映着,那么温馨,那么静美,就像一幅油画,深深印在我的心里。我和弟弟摆弄着那一叠叠各色各样的窗花,仔细斟酌,精心摆布,这张应该贴在哪个窗格,哪两张可以贴在一起,哪两种颜色搭配才好看……</p><p class="ql-block"> 母亲选一组最大最美的窗花端端正正地贴在窗户上。虽然母亲是个农村妇女,但她出生在中医世家,从小跟着我的外祖父读书识字,母亲是个讲究人,有自己的审美。虽然我家都是低矮的老土坯房,但是在母亲的巧手装扮下,窗花一屋一个主题,别有特色,“喜鹊登梅”“鲤鱼跃龙门”“连莲有鱼”“花开富贵”等。窗子一格一幅,花鸟相间井然有序,甚是美雅。最中间贴倒着的福字,四周贴牡丹花、蝴蝶、燕子、鲤鱼等。窗户是老屋的眼睛,裱一层崭新的窗户纸,贴一张红彤彤的窗花,娇柔的窗花与屋门俊秀的春联交相辉映,顿时让土里土气的老宅院有了精气神,那种美趣是城里的高楼大厦所没有的喜气和年味。全家人远远地站着,喜滋滋地端详着充满烟火气的家园,洁白的窗纸映衬着红艳的窗花,一只只斑斓的彩蝶栖上了窗,在暖暖的冬阳里煽动着翅膀,小蝴蝶飞啊飞,一直飞到了我的心上。一窗剪纸,一窗春色,煽动了满园的春光,点亮了农家的希望之灯,整个屋子顿时鲜亮起来,整个小院热闹起来,空气里溢满年的味道。 </p><p class="ql-block"> 女孩子生来心灵手巧,从会拿筷子那刻起,就要学着捏针、摸剪子,跟着奶奶和母亲学女红,有了女人的缝缝补补,再贫困的日子也能过得整洁而体面。那个年代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几乎都会剪窗花,而且各有所长,各家各户贴出的窗花自然千差万别,登枝的喜鹊,欢跳的鲤鱼,娇艳的牡丹,清雅的梅花.....一幅幅俏美的窗花,一窗窗绚丽的春色,绽放在农家的窗棂上。夜幕降临,烛光透过窗花,勾勒出一家人围坐的身影,就像一帧生动木版画,又似一出精彩的皮影戏。红火的日子在光影交错间映现,窗花就像会飞的燕子,把春天的气息衔入农家,把幸福和吉祥带给家家户户。 </p><p class="ql-block"> 大年初一,男女老少都要到四邻去拜年,隔着篱笆墙,就能看到各家的窗花,谁家的最惹眼,窗花剪得最妙,搭配得最有味儿,颜色最鲜亮。乡亲们互相品评、欣赏一番之后,进屋见主人就夸:“你家的窗花真好看!”,男主人得意地笑着,嘴里却连连说:“嘿,婆娘剪着玩,算不得好。”其实,他的心里充满得意,媳妇手巧得到村民夸赞,说明他有眼光,感觉非常有面子。乡亲们的称赞,乐得女主人笑不拢嘴,孩子们欢天喜地又蹦又叫,那欢快的叫喊声,把树上的雪都振落了。对于家庭妇女来说年过得好不好,似乎跟窗花漂不漂亮有关系,也没关系,日子是人过得,过得是心气儿,人要活出精气神,日子要过得有滋有味。那个年代,虽然物质极度匮乏,但是在勤快的丈夫和巧手的妻子的营造下,小家充满喜庆,溢满欢声笑语。夫妻齐心家庭和睦,再苦的日子也能过得红红火火。</p><p class="ql-block"> 我和弟弟读书、工作、成家,陆续搬离故乡,随着老一辈的离去,故乡的老宅已沉寂多年。如今,我前前后后搬过很多次家,可不管住在哪里,春节前我都一定在家里的窗户上贴窗花,而且是自己剪的。我觉得贴窗花不仅是为了美好吉祥,更是为了给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加油鼓气。</p><p class="ql-block"> “咔嚓、咔嚓”一只只蝴蝶在我的指尖翻飞,逝去的时光缓缓浮现,老宅、祖父母、父亲、母亲正微笑着朝我走来。</p> <p class="ql-block">王英,男,河北霸州人,1958年出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协会会员,霸州市作家协会主席。著有长篇传记《悠远的云》、长篇纪实文学《梨花雨》、诗集《雅风集》和长篇游记随笔作品集《江山行迹》、长篇传记《田野里的墓碑》。其作品曾见诸于《人民日报‘海外版’》《农民日报》《河北日报》《甘肃日报》《今晚报》《齐鲁晚报》《燕赵晚报》等报刊,以及《鸭绿江》《参花》《散文选刊》等文学期刊,近年来在全国300余家报刊杂志发表20多万字的散文作品,部分作品曾入编国内权威读本,在国内省市级征文中曾10多次获奖,引起读者较大反响。其中《风吹麦浪》《母亲的葫芦瓢》《童年的槽子糕》等作品被选入中小学语文试卷或者课辅教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