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新兴，六祖故里

懷舊堂主

在广东这个经济大省里，竟然藏着一个连高铁都没通的神秘小县？没错，就是新兴县！这个地方可不是普通的"穷乡僻壤"，而是中国禅宗文化的摇篮，六祖惠能的老家。 云浮市，一个被贴上"五线城市"标签的地方。但别小看它，这里的新兴县绝对是一块旅游的"未开发宝藏"。如果你厌倦了大城市的喧嚣，想来一场有格调的"慢旅行"，新兴县绝对是你的不二之选。农历年前的1月26、27两天，我们游览了新兴县，寻找了一下六祖惠能的足迹，了解一下传奇人物的故事。 先说说这里最牛的景点：国恩寺。 这座已经1300多年的古寺，可不是普通的寺庙。想象一下，这里有六祖慧能(也作惠能)亲手种植的荔枝树，还保留着明代的建筑风格。武则天都曾经对这个地方青睐有加，特地赐名"国恩寺"。当年连皇帝武则天都对这里毕恭毕敬，作為今日的吾等游人，凭啥看不上眼？ 据说，六祖慧能预知圆寂日期，留下临终一偈后，端坐至三更大喊：我去了！ 唐玄宗先天二年（713）农历八月初三，夜半时分的新州（今广东省云浮市新兴县）国恩寺内鸦雀无声，满院僧众无不凝神屏息，他们等待着一个庄严时刻的到来。 “我去了！”三更时分，一声平静的呼喊好似钟鼓之声，将国恩寺的安静氛围一下子撕裂。众弟子赶紧围上前来，才发现端坐在上的老和尚已然天性腾空，于刹那间抛下这红尘娑婆兀自去了。 他就是曹溪大师六祖慧能，中国佛教史上划时代的人物。 六祖圆寂之时，一道白虹从天而降直达地面，连禅房窗外的树木都被照亮。刹那间禽鸟哀鸣、走兽狂奔，新州国恩寺内却充满一股异香，由鼻腔直冲脑门再入心肺，在场弟子顿生醍醐灌顶之感。 六祖慧能的圆寂之路，充满了种种不可思议的传奇色彩。而这一切，还要从一年前的七月份说起，当时还在曹溪南华寺的慧能，在不动声色的安排中，为自己的离去做好了全部准备。“太极元年（712）壬子，延和七月，命门人往新州国恩寺建塔，仍令促工。次年夏末，落成。”（《六祖坛经·付嘱》） 寺内绿树成荫，空气清新到可以让你瞬间与城市的躁动说拜拜。站在这里，仿佛穿越到了唐朝，听不到手机震动，看不到快节奏的生活，只有禅意和宁静。 时年75岁的六祖慧能大师，派出弟子们到新州国恩寺建塔，并且不断催促他们加紧完工。法海和神会等弟子们，都不明白师父的用意何在，直到这座塔建成之后慧能才揭晓答案。“现在告诉你们，八月份我就要走了。各位弟子们哪，还有什么疑问就尽快来问吧，我走了以后，恐怕再也没人能教你们了！”（原文出自《六祖坛经·付嘱品第十》） 法海等弟子听闻这句话后，无不当场流下了眼泪，为他的示寂哀痛不已。唯有荷泽神会禅师（南禅七祖）不为所动，神情泰然地端坐一旁，与其他人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于是，六祖便做出了自己示寂后的第一次开示，高度评价了这位菏泽神会禅师。 “神会小师，却得善不善等，毁誉不动，哀乐不生，馀者不得。”“毁誉不动”是一种很高的境界，而得此称号的荷泽神会却只是“小师”（下座），即受具足戒未满十年的比丘（十年至二十年为“中座”，二十年至三十年为“上座”）。事实证明慧能祖师的判断是正确的，未出茅庐的菏泽神会禅师，日后成长为了南禅实际意义上的“七祖”。 侍奉左右的其他弟子们，虽然境界没有神会禅师那么高，但慧能也早就对他们的未来做出了预判。“汝等不同馀人，吾灭度后，各为一方师，吾今教汝说法，不失本宗。”于此之前，大师曾经召来法海、志诚、法达、神会等得意弟子，语重心长地嘱咐了他们。 祖师对这些围绕在身边的弟子说：“你们呐，和我其他的弟子信众不同，都不是一般人。在我圆寂之后，你们都必将成为住持一方的龙象，（但我担心你们以后会在义理上争执）。因此，在我离开这娑婆世界之前，将说法的宗旨传授给你们，以免日后背离了释迦的宗旨！” 慧能教导弟子的内容有些繁琐，具体的章句可翻阅《坛经·付嘱品第十》。但其中的一句话非常重要，它可以说集中代表了慧能的思想，也是他本次开示的核心内容所在。“说一切法，莫离自性。”他说一切的“法”，都不能离开自性，否则的话就会陷入二元对立的泥潭当中。五阴、十二入、十八界等三科蕴藏的一切法门，都离不开自性，都是由自性而来的。如若离了自性去谈法，便会生起偏执，不是偏向这边，就是偏向那边，如此即背离了佛法的本质。 紧接着，六祖大师又谈到了不离自性的具体方法，就是做到即相离相。“自性动用，共人言语，外于相离相，内于空离空。” 他告诉将来要继承自己衣钵的弟子们，有两种情况是非常可怕的。第一种便是因执著于离相而导致的断灭空，这种完全执著于空无的思想会增长无明，以致于否定一切而谤佛谤法谤僧。 执著于空无的人，便会如是思维：“一切都皆空了啊，那还需要什么经卷文字呢？那还需要什么戒律比丘呢？那还需要什么修行呢？”然而，语言文字是思维的表象罢了，倘若真的一切皆空，那么他的思维该从何而来呢？你执著于“不立文字”的本质，实际上还是证明了“文字存在”，不正是另一种形式的“立文字”吗？ 这位即将远离娑婆的圣者，在剖析完堕入断灭的荒谬之处后，揭示出其谤佛谤法谤僧的本质。随后，他又为身旁的弟子们，阐述了另外一种执著的危害。 “我的弟子们，执著于离相而导致的断灭是可怕的，那另一种情况将是如何呢？我告诉你们，倘若离开自性过度执著于表相，大肆兴建道场、过于注重形式，由此陷入教条主义和形式主义，那这样的人即便历经亿万劫也难以见性，遑论明了解脱之道。” 那么，这两者之间的尺度在哪里呢？到底如何在现实生活中具体运用呢？祖师举例说：“如果有人告诉你‘有’，那你就向他揭示‘无’；如果有人问你‘空’，那你就回答他‘有’。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使其看到万法的相对性，就好像是磨刀一样，在你来我往中使得自性真实流露出来。” 师父的确如此谆谆教诲，但弟子们似乎并未全然领悟，这或许还需要世事的磨练吧。然而，留给祖师的时间并不多，他深知自己临终之日迫切逼近，由是在新州国恩寺的佛塔落成之际，召集徒众们告知自己即将离去的事实。“吾至八月，欲离世间，汝等有疑，早须相问，为汝破疑，令汝迷尽。吾若去后，无人教汝。” “你们不是一直不能理解，为何我突然要在新州国恩寺建塔，而且不断地催促完工吗？我现在实实在在地告知你们，我到八月份就要远离娑婆了。我的弟子们啊，心里还有什么疑问，就赶紧当着我的面提出来吧。否则我离去之后，再也没人能答疑解惑了！” 祖师的话音刚落，法海等弟子们便哭成一片，人群中唯有受戒尚晚的神会面色坦然。由此，慧能高度评价神会为“毁誉不动，哀乐不生”，接下来十分严厉地批评了其他弟子。 “数年山中，竟修何道，汝今悲泣，为忧何谁？”你们这些弟子啊，在这深山老林中待了这么多年，口口声声宣称是在修行。那我今天就要反问一句，你们到底修了什么呢？一个个悲伤哭泣、哀痛不已，试问你们是为谁忧伤哭泣呢？ 是为我慧能而哭吗？我的弟子们，我实实在在地告知你们，我不需要你们的眼泪。既然我能告知你们我将离去，必然知道我的去处，否则的话岂不荒谬？看来，你们还是没能理解“不生不灭，不去不来”的真如法性。来来来，坐坐坐，且听我为各位说一偈，它就是《真假动静偈》。 “一切无有真，不以见为真；若见于真者，是见尽非真。若能自有真，离假即心真；自心不离假，无真何处真？有情即解动，无情即不动；若修不动行，同无情不动。若觅真不动，动上有不动；不动是不动，无情无佛种。能善分别相，第一义不动；但作如是见，即是真如用。报诸学道人，努力须用意；莫于大乘门，却执生死智。若言下相应，即共论佛义；若实不相应，合掌令欢喜。此宗本无诤，诤即失道意；执逆诤法门，自性入生死。” 据《坛经》上的记载，各位弟子听完这首偈子后，都一扫悲切的心境转为欢喜，坦然接受了师父即将离去的事实。慧能座下大弟子法海禅师，紧接着提出了一个较为现实的问题，那就是关于法嗣传承的问题。 “和尚入灭之后，衣法当付何人？”这个问题其实触及到了慧能的痛点，他在衣钵传承的过程中受尽波折，甚至可以用“九死一生”来形容。六祖在法嗣传承的问题上，采取了与之前历代祖师都不同的做法。 禅宗的法嗣传承是十分严格的，至少在慧能之前如此。从迦叶开始算起的“西天谱系”暂且不论，就自达摩以来的中土禅宗而言，脉络可以说十分清晰。达摩传慧可、慧可传僧璨、僧璨传道信、道信传弘忍、弘忍传慧能，整个一支下来都是“单传”且有序的。 但是到了慧能这里，他深深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离开后弟子们产生争执，极有可能重演他与神秀之间的悲剧——这未免是个人之间的分歧，反倒是不同派系之间的斗争。于是，慧能采取了一种十分智慧的方式，尽可能地避免座下弟子同门相残。 “我从大梵寺说法以来，将所有的内容都写到一部书中，它就是《法宝坛经》。你们只要按照这部经典所教导的去修行，就不会背离佛陀教法的本质。至于法衣相传这件事情，我认为大家都十分优秀，便不再从你们当中单独选取一位，去传授木棉袈裟这一信物了。” 当然，六祖大师深知自己这样做有违惯例，可能无法消除弟子们的疑惑。他接下来，便搬出了一件重量级的法宝——达摩祖师的预言诗。 “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一华开五叶，结果自然成。”慧能告诉自己的弟子们，达摩祖师的这首偈子包含深意，它预示着禅宗日后的发展方向。按照达摩祖师的意思，袈裟法衣没有必要传承下去了，各位弟子们只要修行好自己，那就已经足够了。 “我来到这片土地上，弘传佛法以救度这迷途的有情众生，除此之外别无所求。在我这朵花上，将会开出五片叶子，他们分别是慧可、僧璨、道信、弘忍、慧能，此后便不再需要传衣，传法就可以了。” 事实上，五祖弘忍也对慧能说过类似的话——“衣为争端，止汝勿传”。意思就是说，传法衣这件事情实在是一切争斗的开端，我传给你（慧能）就不必再传下去了。那么，慧能所传的法是什么呢？按照他在坛经中的说法，总结起来便是两种“三昧”，即一相一行。 “若人具二三昧，如地有种，含藏长养，成熟其实。” 什么是一相三昧？什么是一行三昧？两者其实有一定的相似之处，但又存在一定的区别。一相三昧的侧重点，于外在境相上着眼；而一心三昧的侧重点，则于起心动念处入手。也就是说，心缘一切外境时都不受影响，而一切起心动念都无任何虚假。 “一相三昧”的简单例子，有些类似于孔子的得意弟子颜回，在人生极度困苦境遇下的态度：“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知。人也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尘世的君子有所乐有所不乐，而佛门追求的则是不苦不乐，不为一切外境所动心。 而“一行三昧”则更进一步，有无外境所缘都不动其心，即《维摩诘经》中所强调的“直心是道场”，无论行住坐卧都保持一颗“直心”，宛若孩童一般纯净无染。 “心地含诸种，普雨悉皆萌。顿悟华情已，菩提果自成。”慧能告诫身边的弟子们，其实大家的佛性都是具足的，就好像蓄势待发的种子一般。可为什么有些人不能成就呢？因为他们不明白自己的本自具足，因而不能亲近佛法而获得解脱，就好像种子无法普受甘霖，自然就无法发芽开花结实了。 “我的弟子们，要谨记之前教导你们的话，不能执著于任何一端。要知道你们的心本是清净的，不要被各种表象所迷惑，这就好比佛法只有一味一样。你们未来究竟如何，那就各自随缘吧，我当取涅槃，弟子们也各自散去吧！” 七天以后，大师忽然急匆匆地召集门人，让他们赶紧准备好船只。“快快准备船只，我要回到我的故乡新州去，那里才是我的归宿。”新州，便是今天的新兴县，慧能的出生地。 弟子们心知肚明，纷纷哀求，请师父不要这么快就离开。 “你们呐你们，怎么就这么愚痴呢？连过去的无量诸佛，都要示现自己的涅槃，更何况我慧能？世间种种法都是如此，有生就有灭，有来就有去，这岂是什么值得遗憾的事情呢？我从那里来，必然要回到那里去。” 众弟子仍是不舍，纷纷问道：“您去了之后，何时再回来呢？”“我此去，便不再回来了。” “那请问，你的法到底传给了谁呢？我们想知道，请您告诉我们吧。”“我已经说过了，有成就的人会知道，此法到底传给了谁。弟子们，你们好好努力吧，不必在意其他的。” 在嘱咐一些其他的事情后，慧能大师便离开粤北曹溪南华寺，向着新州国恩寺出发。他在国恩寺一直住到八月初三，这一天吃过斋饭后，便召集僧众到其身边。 “我的徒弟啊，你们按次第在我身边坐下，现在是告别的时刻了。” 首座弟子法海问：“您说佛性人人都有，见得佛性便能有所成就，那请问如何能见呢？” “汝等谛听，后代迷人，若识众生，即是佛性。”你们听清楚了，后世这些执迷不悟的人，要想认识到佛性是什么，必须要认识到众生是什么。为何要这样说呢？因为三世一切佛都认识众生，可众生却不认识佛。这个佛，不是文字写出来的佛、不是绢纸上画上去的佛、更不是木石铜铁雕塑的佛，而恰恰是众生自身哪。 要知道，觉了的众生就是佛，迷了的佛也便是众生，这本来就不是对立的存在。我现在为你们说一首偈，名字就叫《自性真佛偈》。 在交代完这些事情后，慧能祖师留下临终一偈：“兀兀不修善，腾腾不造恶。寂寂断见闻，荡荡心无著。” 而后，他便一言不发，就这样一直端坐到夜半三更时分。 “我去也！”（原文：吾行矣）端坐不动的祖师忽然大喊一声，便天性腾空离开娑婆去了。禅房之内顿时异香充满，一道强烈的闪电直达地面，将整个夜空照亮如同白昼，外面的草木在此光照耀下被人看到一清二楚。陆地的走兽、天上的飞鸟，都被惊动奔走，以致于哀戚的嘶鸣声不绝于耳。 禅门一代祖师就此圆寂，世寿七十六岁，自三十九岁受具足戒正式出家以来，在世间弘法足足三十七年。 慧能圆寂后僧俗震动，争相迎取他的真身舍利，却不能选定安置之所。于是以烧香的方式决定，飘荡的烟气往曹溪方向而去，这里便成了大师最后的归宿之地。自此以后禅门开枝散叶，曹溪的一滴甘露之水，终成涓涓之流遍布中土，千年以来滋养无数后学。 此法乳历尽劫波，却从未彻底断绝，直至今日仍高标其指，为尘世之迷途者指月所在。 此拙劣小文，略述六祖慧能大师圆寂往事，文中图片，皆游新兴时随手而摄。谨以此作为新年开篇之文，顶礼一切诸佛菩萨及历代祖师先哲。五浊之苦不言自明，惟愿你我早日脱此苦海，勘破生死了知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