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江堰开水节与川西坝（师生问答）

如一

小莉问：

在我们讨论关于自然无为的话题的时候，老师为什么要特意写到都江堰开水节与川西坝？

答：

因为川西坝是都江堰浇灌出来的，而都江堰是自然无为的杰作。

时值春节，万物复苏。

我们的川西坝，即将菜花烁金，继而稻浪似海。

林盘聚秀。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延续着世代相传的人间烟火。

古镇含韵。青石板的街道，铺板门的房屋，竹桌竹椅的茶铺，弥漫着千年一脉的古韵。

历史在这里漫步，岁月在这里沉积。那种厚重、质朴，而又深沉的乡土之美，令多少蜀人深深感怀，顶礼膜拜！

谨以此美篇，向造就我们天府故乡的自然无为的伟大思想表达深深的敬意。

（一）

历来，川西坝农人们的春天，实际上是从开水节开始的。

所谓开水，是因为在每年冬天，都江堰都要用竹笼卵石与马槎将内江封闭起来，以便于岁修。

到第二年春天，岁修完成了，再用斧头将杩槎砍开，汩汩清泉涌流而下，农人们的春耕便开始了。

都江堰的水流是川西农人的命根子，所以每到这个时候，农人们总是不约而同地齐聚于都江堰，观看开水的胜举。

历时既久，到了北宋，官方便将此定为开水节，时在清明之日。

清代文人山春有一首《灌阳竹枝词》道出了川西农人的心情和开水节的盛况：

“都江堰水沃西川，人到开时涌岸边；

喜看杩槎频拆处，欢声雷动说耕田。”

这是一个古老而隆重的仪式。

在开水节的前一天，总督必须赶到现场。

当杩槎砍开之后，总督必须上马，赶在水头的前面，到达成都，据说如果官员落后于水头，第二年便有水不够用的危险。

这一场长官与水头的赛跑，实在令人玩味。

想想那水自流的速度，真真的十分可人心意。既非奔泻不止，难以控制；又非怠墮迟缓，停滞不前。它不紧不慢，以稍逊于跑马的速度在川西平原上行进，为人们造福。

这种流速的江河，可以航行，如司马迁所言：“此渠皆可行舟。”

可以漂流木材，如《华阳国志·蜀志》所记：“岷山多梓、柏、大竹，颓隨水流，坐致材木，功省用饶。”

可以种植水稻，亦如《华阳国志·蜀志》所言：“又溉灌三郡，开稻田。”

这种流速来自于川西平原适宜的倾斜坡度：

渠首工程海拔760米，成都海拔500米，从而形成百分之五到百分之三的坡降。

李冰用土法仔细观察，掌握了坡降状况，将渠首建于扇形平原的顶端，而后“穿二江成都之中”“别支流双过郡下”，编织出周密的水网体系，让蜀人尽享自流灌溉之利。

不用肩挑背磨，农人们只须在在平坝里开一水渠，那水便会乖乖地流进田里，如《史记》所言：“至于所过，往往引其水益用溉田畴之渠，以万亿计。”

这“以万亿计”的水渠，将川西平原浇灌成了无边无际的稻海。

为了方便管理，农人们将居所建筑在稻田之间，又在周遭种上高高的摇曳的慈竹，形成一个个川西坝子特有的“林盘”。一个林盘往往就是一个家族的聚居点。

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稻海上，稀疏地飘浮着一个个林盘，如一个个绿色的小岛，有淡淡的轻烟缭绕。是水雾？是炊烟？田野上似乎笼罩着仙境般的氛围，无怪乎人们誉之为“天府”。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我有机会走进四川双流县乡下一个这样的林盘，那是我一位大学同学蔡美霞的家。

家里早就作好了准备，从田埂上扯回一大堆成熟的毛豆，我们坐在竹林下剥豆角。

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来，照着地上厚厚的竹叶。同学的小侄女在竹叶上“栽桩”（

就是拿顶倒立），快活地喊：“剥会儿豆子栽会儿桩，好安逸！”

碧绿如玉的豆子很快盛满一大水桶，便抬到厨房的石磨旁，豆水掺半，一勺勺喂进磨心，磨成豆浆。

豆浆倒进大铁锅，用柴火烧开，点上石膏，适时搅动，锅里渐渐出现一朵朵小花般的凝结物。

凝结物越来越多，静置片刻，稍加按压，便得到了大半锅嫩滑的豆花。

用刀在锅里把豆花划成大块，斗碗盛了，小心翼翼端上桌，佐以熟油海椒拌葱花，“巴适”（成都土话，美妙之意）得很！

（三）

还有回锅肉，用郫县豆瓣熬出“灯盏窝”的回锅肉！在那个物质匮乏的60年代，真真算得上一顿豪筵，盛满农家人真挚的情意，令我至今难忘。

煎回锅肉的郫县豆瓣出产于都江堰下游30公里的郫筒镇，被誉为“川菜之魂”。

那“魂”来自于豆瓣特有的醇香；醇香来自于发酵；发酵来自于360天以上的“露”和“晒”。

所谓“露”，是指晚上让豆瓣吸收露水；所谓“晒”，就是白天让豆瓣晒太阳。

“晒”和“露”都不能淋雨，这需要怎样的耐心和呵护！

郫县豆瓣的酿造，表达了一种精致而悠然的生活态度。

而这种生活态度正是拜都江堰所赐。

因为自流灌溉，大大减轻了人们的劳动强度，水旱从人，世无饥馑，使得蜀人有闲暇和精力来琢磨酿造和烹调的技艺。

冬至节做红焖羊肉，在百度上查到好几种烹调方法，各有差异。但共同的一点是：必须加郫县豆瓣。

看来郫县豆瓣不单是川菜之魂了，它的醇香已经被其它菜系广泛吸收。

是啊，在那360天的晒和露之时，豆瓣、辣椒与白日的阳光、晚间的夜露之间，发生了多少奇妙细微的组合变化，是我们无法干预的。

那一种吸天地精华而成的醇香，只有采用自然无为的态度才能获得。

与此同理，世上所有的美好，也都必须遵从自然规律，而谦恭无为，方能得到。

漫步在都江堰自流灌溉而成的这片锦绣沃野之上，对于自然无为的崇敬，油然而生，弥漫升华，而成为胸中庄严肃穆的信念。

文中图片取自网络，特此向原作者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