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小小说）

湘江青流

大年除夕，天空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仿佛随时都会压垮这世间的一切。82岁的李娭毑，早早地就坐在了城东养老院房间那扇小小的窗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养老院朝向马路的那扇门。

这家养老院，是由一处旧办公楼改造而成的。没有院子，没有那生机勃勃的草坪，更没有供老人们晒太阳、唠嗑的室外空间，就这么一座孤零零的三层小楼，突兀地矗立在城市偏僻的一角。楼里的房间一个挨着一个，狭小又逼仄，李娭毑觉得，这每一间屋子都像是一个冰冷的牢笼，困住了她的自由，也困住了她最后的希望。

自从三年前老头子去世后，李娭毑就被她唯一的养子送到了这儿。养子大概每月来一次，每次来也只是匆匆地交钱，说不上几句话就走，那匆忙的样子，仿佛多待一秒都是浪费时间。李娭毑不喜欢打牌，也不愿和其他老人来往，除了一日三餐，她从早到晚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陪伴她的，只有那尊从家里带来的菩萨像。她常常对着菩萨像，轻声地诉说着自己的心事，吐槽着生活的无奈和心酸。

李娭毑年轻时不能生育，她和老伴结婚第八年，从外地育婴堂抱养了一个知青的弃儿。两口子把这个孩子视如己出，含辛茹苦地将他养大。好不容易盼到养子成家立业，可谁能想到，成家没多久，养子就离了婚。原本好好的公务员工作，他也说辞就辞了，一头扎进了赌博游戏里，还做起了生意。可他根本不是那块料，生意失败后，又迷上了传销，最后被骗得倾家荡产，连自己的生活都顾不过来了。这辈子，逢年过节养子从没给自己买过一件衣服，一丁点吃的，给过自己一分钱花。

那时候，李娭毑单位上的同事就曾好心地提醒过她：“娭毑，将来靠这个崽养老只怕靠不住啊。”李娭毑和老伴听了，心里也有些担忧，于是他们省吃俭用，存了一些养老钱，想着以备不时之需。

老头子走后，养子的本性彻底暴露了出来。他先是软磨硬泡，对李娭毑嘘寒问暖，说自己生意周转困难，需要一笔钱应急，等度过了难关，一定好好孝顺她。李娭毑心疼养子，就给了他一些钱。可没过多久，养子又找上门来，这次他变了一副嘴脸，恶狠狠地威胁李娭毑，说如果不把所有的存款都交出来，就不管她的死活了。李娭毑又气又怕，但她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最终，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养子拿走了自己全部的积蓄。

养子用李娭毑那微薄的养老金，给她选了这家条件最差的养老院。李娭毑刚住进来的时候，看着这狭小的房间、破旧的设施，心里满是绝望。但她一心向佛，只能默默安慰自己，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除夕这天，养老院里冷冷清清的。其他老人有的被子女接回家过年了，有的和相熟的老人聚在一起聊天、打牌。只有李娭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前，望着那扇门，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盼着养子能来接她回家过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窗外，鞭炮声此起彼伏，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出绚丽的色彩，整个城市都沉浸在过年的欢乐氛围中。而李娭毑的房间里，却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菩萨啊，”李娭毑双手合十，对着菩萨像喃喃自语，“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要让我落到这步田地啊？我不求大富大贵，只希望能有个温暖的家，能有个人陪陪我，怎么就这么难呢？”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李娭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连忙站起身，蹒跚地走到门口，打开门，满心欢喜地往外看去。然而，门口站着的，并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养子，而是养老院的护工，正推着餐车给老人们送年夜饭。

“娭毑，吃饭啦。”护工的声音平淡而冷漠，没有一丝过年的喜庆。

李娭毑失落地回到房间，看着那一份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年夜饭，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她拿起筷子，却怎么也吃不下。

就在这时，李娭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颤抖着双手拿起手机，一看，是养子打来的。她的心跳猛地加快，手指有些不听使唤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妈。”养子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儿子，你……你今天会来接我回家过年吗？”李娭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满是期待。

“妈，我今天忙，回不去了。你在养老院好好待着，我过几天再来看你。”养子的语气很敷衍，说完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李娭毑握着手机，呆呆地坐在床边，泪水不停地流下来。她望着窗外那热闹的景象，心里充满了孤独和绝望。

“家庭是暂时温暖，坟墓才是我永久的故乡啊。”想起从前还算温馨小康之家，李娭毑低声叹气自言自语，“观音菩萨，我在这人间没过上什么好日子，来世求您给我多子多福，让我能过上安稳的晚年，享不尽的富贵荣华吧。” “哪天，要是重病起不来，要走得快，免得活受罪。”

说完，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在这万家团圆的除夕夜里，独自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之中。而窗外的烟花，依旧在夜空中绽放，印衬着她的孤独和凄凉。

原生态复音口琴G调《你鼓舞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