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高忠(原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一副司令员、党委书记)<br>本文编辑:半角斋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随从张仲瀚进疆,开都河畔建新城</b></p><p class="ql-block">当我随从张仲瀚首批进疆,抵达南疆开都河畔的时候,我发现,在听彭老总的报告之后,他已经把棋子捏在手中转了又转。而我似乎还没有从昨天的战斗中走出来。张仲瀚则已跨进了明天的门坎。</p><p class="ql-block">他这位先遣队“司令”,随同带来了一批工程勘测设计和农业专门人员,我起初还大惑不解呢?</p><p class="ql-block">1949年9 月25 日新疆和平解放了。11 月5日,我随从张仲瀚率领的一支先头部队到达南疆古城焉耆。我怀疑这里算不算是一座城市?满目是破败、衰落、荒凉的景象。</p><p class="ql-block">开始的几天中,我一言不发,但我的心里却想得很多。出得城来,便是荒滩连着草原,一望无际。脚下只有牛羊踩踏出来的羊肠小道,寒风吹来,芨芨草像海水一般摇湯起连天的白浪。我寻思着大部队抵达之日如何安营扎寨?</p><p class="ql-block">“老谢。高兴吧?比南泥湾棒多了!天助我也。夺取政权搞建设,是最高的目的,这千古荒原,这半壁河山我们守定了,坐定了,干定了,有多少劲也能使得上。”</p><p class="ql-block">我不知所云的“哦”了一声。</p><p class="ql-block">张仲瀚立即向我发难了:“做梦?还是昨晚失眠了?嗯,是想大妹子尊夫人?”他的玩笑如一瓢凉水灌顶,我赶忙辦白:“不是,不是。一不是做梦,二也不是想老婆。我是担心这穷地方,部队一来,住无房,吃无粮。向前进连一条路也没有,这可真难呀!难得我直发愁。”</p><p class="ql-block">“这里假定是人间乐园,何必要你我来呢?革命的目的,如果是为了追求急功近利的美差事,我们何必——特别我本人,为什么要参加党搞武装斗争呢?随便都能老婆孩子热炕头,热热火火度春秋嘛,事实上这是短见,这是行不通的。日本人至少教会我这样一点:如果中国是强大而富足的,我看东洋鬼子的狗胆不敢包天。都因为我们的国家贫穷落后,我们硬是叫鬼子们欺侮了整整8年。8年加3年的解放战争,我们学会了什么呢?肩上必须有枪,手中必须有粮,国家必须有钢。有枪、有粮、有钢,何愁祖国不可指日而强大。看来我们的使命就是保卫边疆,开荒造田、挖渠、修路,向土地要粮,自己养活自己,让老百姓休养生息,给自己创造一块块建国立家的经济根据地,那时我们才会尝到战胜困难的豪情与甜头!军令在身,任何忧郁、迟疑、等待都与我们的身份不相称。没有休整的机会了,你明天就和我一道去踏勘定点。”</p><p class="ql-block">第二天凌晨,我们便迎着初冬的寒风出发了。我们初次跳上焉耆乡马宽阔的马背,这些騰跃如虎的生灵,好像理解骑手们的心怀,一溜小跑,便进入了茫茫草原。</p> 军事地图对张仲瀚来说不是挂在墙上,而是刻在心上。沿着开都河,直奔开来渠边的哈拉毛敦,即使没有向导他也不会迷路或迷失方向。他能凭山望水,判定方位,知道自己所处位置的地理坐标。我惊奇,他这是从哪个军校学来的高招。谁都知道他没有踏进过军校,我想张仲瀚的脑袋瓜大概比一般人多几条道道。<br>哈拉毛敦算什么地方,开来渠也不过像一条自然形成的水沟。可张仲瀚给我们随行者介绍说:“别小看这地方,这里曾经是左宗棠屯兵的地方,开来渠就是他的部下开的。他懂得边塞一方土,唯屯田才能养兵安民,唯民安方有国泰,不过他的谋略终成泡影。你谢高忠就带 17团来哈拉毛敦。”<br>我听到他指名道姓要我屯驻哈拉毛敦,心中委实一震,脱口惊呼出:“要我?!”<br> “是要你。这里除了数顶蒙古包,便是一座嘲嘛庙。你就把司令部安在这里。你身后是虎拉山,左侧是开都河,南去是铁门关,凭高临险,有山、有水、有地、有关。北扼和靖,东镇焉耆,南拒铁门,西边的山,便是你 17 团的天然后盾。只要发动同志们干起来,你谢高忠比他左宗棠气派大多了,左公去后留下杨柳三千棵,叫诗人赞叹。<br>我仿佛被张仲瀚的每一句话刺到了痛处。我真服他旺盛的精力,从酒泉出发到今天,半个多月过去了。风餐露宿,旅途艰辛,对他似乎没有半点影响。我真佩服他的远见卓识,他总是善于把正进行的工作与历史和现实有机的结合起来,让你看到、理解到原先无法看到不可理解的事物进程。我这一生中,多年身为他的部下,从来没有过委屈,从来没有过怨词,原因很简单,幸能在他的领导下工作,连白丁也可变成秀士。他不是凭权力支配下级的那种人。<br>他有功不居功,用权更谨慎。他是凭才智、卓识和远见引导人向前进的。他认为擅权和滥用职权就是赎职;浮夸和虚骄是低级趣味,是愚昧加无能的衍生物。他本人始终像一团火,燃烧着,呼啸着。他用自己的火把你点燃,让你自己放光、发热、燃烧。<br>踏勘近一个星期,张仲瀚谈笑风生,了无倦意。出现在牧民猎人中间的这位气度不凡的将军,有时很像—个星相风水先生。我第一次从他那里听说,开都河还曾有过通天河的美名,还说焉耆的外号叫黑城。他说黑城并不怎么黑,不过它的肮脏恐怕谁都要摇头掩鼻,至于夜晚降临后,城内城外确实是一片漆黑。<br>到了和靖还拜访了蒙古王爷,王爷听说来人是解放军的师长,立即大礼相迎。和靖、和硕是蒙古人的聚集地,他们过着天不管我,我不管天的游牧生活。告辞后,张仲翰说:<br>“蒙古民族是中华民族中特有建树的兄弟民族。但游牧生活终不能使他们摆脱落后与穷困。王爷是这里的首领。他能有多大作为呢?新中国成立后的社会主义建设,必将刷新各族人民的历史。<br>我们在新疆的解放军应历史的需要,必定要做先进生产力的带头人。让边疆的各族人民看看,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解放军在夺取政权之后在于着什么?”<br>所到之处,张仲瀚总是纵观全局,他把春耕准备、水利、肥料、种子、人畜工具的筹措都列入清单之中。把社会宣传、社会治安作为当务之急。把干部培养、训练和团结、教育、改造起义部队,视作开辟新局面的大事。把搞好兄弟民族的团结,看作开展一切工作的前提。把清剿叛匪,提到我们能否立足于边疆的战略高度。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师长拾粪</b></div>在紧张频繁的踏勘之余,他出人意料地号召全师同志挑起筐僅来,去街头巷尾拾粪拣肥。这条指示不胫而走,连国民党起义部队 27 师的官兵也奥论哗然,像海外奇谈一样被传扬开来。对该师陈俊师长的震撼,不亚于兵临城下。一天他来拜访张仲瀚时,连声慨叹自愧:<br>“张将军,匹夫之事,将军考虑周全,部队争相执行。陈某戎马半生,见张将军如此治军风范,还是第一次哩,将军此举不亚于给我一面镜子。陈某恩之再三,夜不能寐。扪心而问,惭愧惭愧。”<br>张仲瀚握起他的双手,报他一掬豪爽的笑容。舒缓地说:“我们共产党解放军,实在并无多少高招,唯一宗旨,就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匹大不为者,将军亦可为之。若在汉朝的李广将军面前,陈将军和我恐怕都要有点内疚不安哩!”<br>陈师长的嘴唇抖动着,眼睛看着脚尖,似有满腹的话,冻结在他的喉节上。<br>后来,张师长要部队拾粪的指示,竞成众口皆碑的佳话,还被一位姓段的战士写成了文章。但在一次闲聊中,张仲瀚对我说:“老谢,你说说,我号召先行拾粪积肥,准备春耕,让起义部队视为怪事,变成了新闻。写成了文章。叫人家陈师长寝食不安。屈驾陈情。这件事真值得琢磨琢磨,古往今来,种田吃饭,本来自自然然的事,让人把它搞得不自然了。中国老百姓祖祖辈辈,生生世世不都是在一直干着吗?一个人当了宫,干了屁大一点事,就玄乎张扬,我指示拾粪,就比农民拾粪特别不同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连孔夫子也大加斥责的呀!光给战士上课卖嘴,我们在战士的心目中,会失去存在的份量,我压根儿没想到,拾粪这件事会弄得满城响。看来当兵只管吃粮的思想,毒害人们太深。像我这样出身的人,处处事事都要严以律己呢。不管怎样,自我形象产生的社会影响,就不是自我本身这么单纯的事了。我得感念南泥湾大生产,那是对我的—次委实重要的洗礼。今日重操农事,让部队拾粪积肥,就引起这么大的社会反响,这说明拾得太少了,永远拾下去,就变得平常又正常。”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团结、教育、改造起义部队</b></div>1950年3月,春寒料峭的开都河边,在一片空地上举行了大生产誓师大会。张师长面对六师的全体同志,发表了激动人心的演说。这是他在师长任内的最后一次讲话。<br>在整个解放战争中,在枪林弹雨的西北战场上,他和人民千弟兵劲旅建立的情感,是传奇式的。同志们都以自己是张仲瀚的部下而欣慰、自豪。<br>就在哲师大会后的不久,他奉命调去整编的二十二兵团九军任政委去了。<br>离任升迁,他不事声张几乎是悄悄地走了。他没有带走身边的任何人,因为他鄙视拉圈圈,抱山头,他认为那是草寇主义、寨主哲学的产物,共产党人应敬鬼神而远之。他更不愿新的局面还未打开,旧日的网络已经结起来了。他总是那么萧然一身,无牵无挂。我当时对他真有点难分难舍,但又深知上级已决定,留是留不佳的。<br>我望着他,他举起双手不知该握谁的手为好。这些手都是同他一道打过天下的手。他信口吐出这么两向诗来:“军令在手须分手,日月自会报平安!”随后就上路了。<br>张仲瀚调任起义部队后。在团结、教育、改造起义部队的过程中很快成为起义将士的益师诤友。时至今日,原起义部队的老领导还在缅怀张仲瀚同志。谈他文韬武略二者兼得。与人共事肝胆相照,与人交谊清风明月,谈文论政情怀高远。这正是他在二十二兵团,一当开展工作,便能旗开得胜的原因。他获得起义将士的爱戴,应当说是非常合乎情理的。<br>自党中央、中央军委、国务院组织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以后,张仲瀚同志担任第二政委,新疆军区副政委,农垦部副部长等许多重要职务。他的工作范围更大了,工作更重了,公务更忙了。职务升高了,雄心也更大了。这何况正是他处于大有作为的盛年。他简直成了为新疆“屯垦戍边”事业奔走呼号、运筹帷幄的大忙人。<br>兵团司令员陶峙岳上将虽年事已高,仍旧让火热的张仲瀚烧得返老还童,兴会无前地荷锄下田,挥毫赋诗,时而如普通一兵,时而是塞上诗翁。陶公的风范盛传于玉门关内外。后来他还递交了人党申请书。这开心坦荡的岁月,正是他和张仲瀚共事的时期。<br>假定张仲瀚是个胸无点墨的魯莽之辈,他早就把陶公的雅兴破坏殆尽了。假定张仲瀚是个急功近利夸夸其谈的政客,陶司令也难能有欣然荷锄天山下的情怀。事物总是互见因果的。<br>在开拓生产建设兵团壮丽事业的 50年代,是新疆发生日新月异变化的年代,军垦农场如雨后春笋在天山南北的广大荒漠拔地而起。五湖四海、八方志士,或应国家召唤来到兵团,或自动投身兵团事业。<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接收“盲流”</b></div>这是一个空前感人的发展壮大时期。即使在灾难性的三年饥荒弥漫全国的困境中,兵团仍呈发展势头,流落来新疆的各类人员(当时叫他们“盲流”),几乎由兵团把他们的工作、生活、医疗承包下来了。<br>这需要何等的胆略,何等的勇气,何等的远见,何等的胸怀!这是怎样的一项社会工程呢?现在想起来都感到不可思议。作为这项特殊应急工程的主要决策人之一 的张仲瀚,不惜首先从自己开始,降低了全兵团同志们的粮油肉食等生活物资定量,压缩经费,让出可能让出的物资和财力,为人民的不幸,承抯扶危解难的道义责任。<br>兵团的儿女们在党委和张仲瀚的感召下,伸出双手,以大包大揽的牺牲精神,把半壁国士上的困厄担在自己的肩上,给饥者以食,给寒者以衣,给他们尽其所能的安置,能发挥他们所长的工作。当时流传着这样的民语:想工作上兵团,能吃饱有衣穿。<br>他们说:西出玉关百丈冰,兵团待人如暖春。<br>这些感受过兵团大家庭温暖的人们,后来各得其所,工作得很出色,有的当了教师、技术干部,有的被选拔为领导,有的入了党,有的甚至做出了名噪全国的贡献。<br>张仲瀚有次情不自禁地对我说:“我们在因难中求生存,我们在生存中求发展,我们的事业比曹操那 80 万人马大得多了。我们吸引和团结了七十二行的能人贤才,工农兵学商,农林牧副渔,我们造成了一支多功能的庞大的队伍!我们的使命就在于屯兵养民,兴国安邦。从总体框架上,我们已经奠定了保卫边疆,维护祖国统一,发展经济,保障供应,能经得起动乱和震荡的战略防御体系,这个稳定的结构是不可动摇的,坚不可摧的。”<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建设绿色战略走廊</b></div>张仲瀚把手指向地图上的天山南北,指向准噶尔盆地,指向塔里木盆地,指向阿尔泰山,指向伊犁河谷,指向巴里坤,我的眼晴跟着他的手移动。我一下明白了,我们兵团的农场连点成线,像一个巨人身上的神经脉络,显示出它通贯全身的生命张力。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是一个多么深谋远虑的精心制作,我好像悟出了一点政治、经济、军事那么神秘联系着的严峻关系。我的心里踏实多了。那些落草为寇者,那些想占山为王的,那些图谋裂我金瓯的,只要他们兴风作浪,这个神经灵敏的巨人,就立即会对他们作出非同小可的反应。他们的白日梦也将在这位巨人的铁拳下,顷刻破灭。党屯垦戍边决策,实在是旨在团结各族人民长治久安的伟大方略。<br>为描绘这幅气壮河山的图画,作为建筑师之一的张仲瀚,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他的足迹,在边塞山水之间无所不至。我想起为开发米兰地区,他像吉甫赛人一样,带着一班人命令我和他同行,竟然远行不问行路难。行不问行路难。穿越塔里木沙海时,汽车比牛车还慢,他硬是下车推,在沙窝填防陷红柳枝、胡杨枝。途经楼兰遗址时,张仲瀚感慨万干。他举起望远镜叹道:“浩浩乎前不见古人!我们有责任建造出新的楼兰新城。”今天的三十六团就是张仲瀚此时定的点。<br>水电、农作、园林、养殖自成体系的水兰农场,现已是一座花果园了。楼兰古城的君主们自然不会幽灵重现,倘若他们果真能从白骨堆中爬起,他们也将面对今日的塔里木农场群惊孩万状。<br>为塔里木绿色走廊的建成,张仲瀚总是兴趣极高,要求很严。<br>他认为没有林网覆盖的农业,就奶如在沙盘里种庄稼一样,既不可靠又无保障。楼兰的覆没,就是当时的人们不懂得自然环境及其生态互为依存的关系。破坏了甲,就会失去乙,引起连锁反应,人就要自食其恶果。<br>我的思绪在昔日奔波中漫游,那是 1964年4月,深入阿尔金山考察的难忘行程,在当时的物质和交通条件下,实在是一次探险。地图上虽然标着地名,但此行所至,实属人迹罕至的地城。身为中央农垦部副部长、兵团第二政委的张仲瀚同志,无疑是这支探险队最有召唤力的探险队长。他是有资格坐在首脑机关的办公室里,就能通过职能部门,指挥千军万马的人。但他却兴致勒勃,要建立一个遥连青海、甘肃、西藏的战略走廊。他说 “在取政权后,不为巩固和加强它做出贡献,让国土荒芜着,地不能尽其利,人不能尽其才,你若在别的方面费心思,打转转,我们就会成国家的罪人。这具有很高经济战略地位的地方,我们在它面前只是空口说白话的无知的空谈家,能行吗?毛主席说要改变梨子,就要亲口尝尝,今天<br>我们要在这里建立战略根据地,前人没有给我们留下一份资料,一张图纸,我们就是为这第一手资料来的。” 他好像看我听懂了没有,理解了没有,灼灼燃烧的眼光落在我的身上,我的心里一阵发热。我的思维总老是赶不上他,准确的说,望尘莫及。张仲瀚同志不仅事业心极强,他在为某一决策作出决择,趋之手行动时,总是具有一种超前意识和敏锐的洞察力。<br> 此行所获得的资料可谓丰富,不论是水力资源、地矿资源、生态资源,都有了耳闻不如一见的实地考察。这在今天看来仍具有很高的参考价,。或者说由张仲瀚政委亲自组织、率领的阿尔金山之行,揭开了该地区开发史上的序幕。一位有远见、有真知的共产党人,为自己的祖国递交了一份充满希望的蓝图。<br>此后不久,以兵团基建处和农二师勘测队为主,联合自治区石局、非金属局、有色金属局、建工局等21 个单位,组成了阿尔金综合考察大队。在18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上,标定了金矿、石棉、油、云母、煤炭、水晶的可开采标记。湖泊和河流,农场和新的公线,进入了实施中的规划图。<br>张仲瀚同志与此行的同志们,建立了一种堪称艰苦创业、朴实无华的革命友情。他是指挥员,又是普通一兵,风餐露宿他不避,饥苦劳累他不顾,与同志们完全是甘苦与共的平等关系。有次打了只羊,终过烧烤,大家围在一起野餐,互相倾吐着此行的苦乐,饶有味;张仲瀚不无遗憾的说:“金山沙我献野味,助兴所憾无杜康。”<br>大家一听,无不共鸣而报之以回响金山的欢笑。我从沉思中抬起头,张仲瀚正把他的大手伸做辐射状平摊在地图上,对我说:<br>“老谢,理解了吧,请看我们将这些农场的标记,用几何图线把他们连接起来:你看有意思吧,这叫连点成线,线动成面。这不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工程吗?谁想从其中抠去一个点,那线就动了,其他的线就牵扯住,那只摘桃子的手可能就抽不回来了。就像飞蛾触到了蛛网上,挣扎一阵也就动不了啦。这算不算结构学呢?我看有那么点味道。”<br>我愣愣的望着他,他实在有点高深莫测,他把大道理讲得那么有兴味,有嚼头。听起来让人扑朔迷离,但想起来叫你豁然开朗。<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文化建设</b></div>石河子新城的建成大大坚定丰富了他的实践构想。后来他要求每个师、有条件的团,都要建造一座自成体系的新城。让她成为多种经营、商品经济的辐射中心。大规模发展各类教育事业,以健全的教育成果促进生产。<br>他极其重视文化建设。50年代,各师团都有自己的专业或业余剧团。他亲手支持筹建的十大剧种,在边疆文艺史上也是一个首创。<br>想到他开拓事业的精神,我的内心是很愧疚的。张仲瀚原本有很渊博的知识。但他孜孜不倦,不断更新知识结构,努力充实自己的求知精神是罕见的。正因为他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他在指导工作中才独具慧眼,使下属业务部门、专业干部都十分敬重他,佩服他。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海军医院探望张仲瀚</b></p><p class="ql-block">曾记得陶晋初同志说过这样的话:</p><p class="ql-block">“奉承主管领导是很糟糕的事,但我对张政委由衷的崇敬,共事多年,我才发现他是一位具有全面素养的帅才!”</p><p class="ql-block">我在自治区副主席任内,在兵团第一副司令员任内,都负责农垦事业这个大口,责任要求我沿着张仲瀚踏过的足迹,深入各大垦区,我也有机会广泛接触各方面的领导同志以及兵团基层的同志。</p><p class="ql-block">自治区铁木尔主席说:</p><p class="ql-block">“张仲瀚是我的好朋友,是老大哥,是好同志,像“阿尔泰,一样闪光的人物。”</p><p class="ql-block">我和许多新疆的党政负责同志,每当谈及张仲瀚的人才品格时,儿乎都说:“可惜,可惜!难得,难得!”</p><p class="ql-block">自古才大难为用,自古英雄多磨难。这莫非是人类社会的客观真理?如果这是真理——真理怎么总是先天不足的怪胎?它岂不是近于荒诞吗?</p><p class="ql-block">假如不发生人妖颠倒的十年文革,这荒诞的真理能会应验吗?假若张仲瀚政委还活在人间,他会不会也以权谋私呢?假如他仍然还在兵团工作,兵团人会不会也痛发“二等公民”的悲叹呢?</p><p class="ql-block">在张仲瀚因病住院期间,我去海军医院探望他。他的脸瘦削多了,衰老纹爬上了他的额角。问病后我们久久无言地坐着。病房里静得让人痛苦难言。我冒味地对他说:“你过去怎么不娶呢?好像办公室就是你的家。现在病了,落得你一个人,我真不理解,难道普天下的女子没有你相中的?”</p><p class="ql-block">“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这本来纯属个人私事,并非我不爱女人,也并非女中俊美者无情于我,难道由于我自身的生理缺陷,我竞能占有一个女人,冷酷无情地牺牲人家的青春与幸福吗?这是我可想而不可为的事情。‘文革’中像蚊蝇一样的流言,像马桶一样的臭水,朝我飞过来,,没过水,有理难中,有口莫辦,我一生中还没有这样屈辱过。老谢,别再提此事。”</p><p class="ql-block">此时,他宽大的左手抚额捂住了眼時,他的手指缝里渗出了泪水。我真后梅自己的唐突。这是数十年间,我唯一看到张仲瀚这位耿耿男儿,铮铮铁汉流下了泪水。我不知道怎样宽慰他。怎样向他表示我不该冒味的歉意。</p><p class="ql-block">“回新疆后代我问同志们好,转告同志们,我的病情好转,医生只要允许我出院,我马上就去请求中央组织部,准许我重返兵团。如果我向马克思去报到了,这心愿仍留在兵团。”</p><p class="ql-block">耿耿此心,拳拳此意,我能理解他的感慨。</p><p class="ql-block"> 1990年7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作者简介:</b>谢高忠(1922- 1995),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一二O师三五九旅七一九团,解放战争时期,任山东渤海军区教导旅和二纵独立旅二团营长、西野一兵团二军六师十七团参谋长、副团长,新中国成立和新疆和平解放后,他随张仲瀚同志所率入疆先遭队率先入疆,为大部队入疆和大生产运动作了准备。进疆后,历任二军六师十七团政委、团长,六师司令部参谋长、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农二师副师长、师长。“自治区副主席兼农垦总局局长兵团第一副司令员、党委书记1987年退居二线后,任兵团顾问组副组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