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凡人琐事</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宋昌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来自上海浦东一个别墅居民小区的纪实报告，并谨以此文献给那些热爱生活、不畏将来、向往明天的劳动者们！</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宋云秋</p><p class="ql-block"> 宋云秋年逾六旬，龙年初，又一次从那遥远的山区来到上海谋生，进厂无望，成了一名拾荒者，此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名拾荒者。严格地说他又不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拾荒者，因为他每月有2690元的工资，这是上海的最低标准工资。</p><p class="ql-block"> 离家一年，回家过年，此刻，宋云秋坐在上海虹桥开往南昌西的动车上，回家的感觉确实好，他尽情地欣赏着沿路的美丽风景，抽空闭目养养神，回味着在浦东打工生活的点点滴滴……</p><p class="ql-block"> 宋云秋在一家物业公司上班，负责在一个别墅小区里给居住户清倒垃圾桶，同时也可以收集一些废品，这是他的另一份收入。</p><p class="ql-block"> 宋云秋每天开着电三轮，挨家挨户清倒垃圾桶，完事后把垃圾送到垃圾站，再把选留下来的废品变卖。</p><p class="ql-block"> 在不少人的印象里，这是一份低级卑微的工作，但宋云秋自己却不完全这样认为，他骨子里有着农民工对不公的抗争和倔强不屈的性格。有几次他为维护自己的尊严跟他人抗争较劲，比如：</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唐油头</p><p class="ql-block"> 唐油头是小区里338号别墅户主，60多岁，身材适中，外表干练，头发总是光滑蹭亮，所以宋云秋心里这样称之。唐油头经常着一身尚好的休闲服，牵一条精致打理过的小狗，一手握着狗绳，一手拿着手机，总是逆时钟方向在小区里循环溜达，好不快活惬意。那小狗的披毛黄白相间整洁润滑，体态肥满，想必平日里主人给它提供了富裕滋润的生活。一个大人一条小狗锦上添花般地给安宁富裕的小区增加了一道风景线。</p><p class="ql-block"> 宋云秋每每遇到唐油头遛狗时，总是尽可能地提前避让，而唐油头和他的小狗 也顺理成章地从宋云秋面前大摇大摆而过，小狗不时侧过头气势汹汹地对着宋云秋狂吠几声。这小狗不知是通人性，还是得寸进尺，以后每次见到宋云秋，总是狂吠不止，更是一次比一次激烈，因为它的主人唐油头从不制止，这似乎更放纵了它的本性。</p><p class="ql-block"> 四月的一天，宋云秋正挨家挨户清理着垃圾桶，那唐油头牵着的小狗却紧跟其后狂吠不止，这次似乎超出了以往的狠劲，龇牙咧嘴步步逼近，宋云秋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小狗和它的主人说道：老板，你把绳子拉紧一点，你家小狗好凶啊！</p><p class="ql-block"> 唐油头无动于衷，继续享受在他的手机世界里。那小狗悟性颇高，好像得到了主人的暗示，比之前更嚣张地无所顾忌地狂吠并起势作攻击撕咬状，引得多位路人驻足看热闹。宋云秋再次回过头提高嗓门说道：老板，请你把绳子拉紧一点，刚才不是我让得快，腿就被小狗咬到了。</p><p class="ql-block"> 唐油头极不耐烦地抬起眼皮，漫不经心地说道：不会的，我家哈瑞不咬人，它不喜欢别人叫它小狗。</p><p class="ql-block"> 狗的情绪总是不稳定的，万一被它咬了就麻烦了。宋云秋心生不满地说道。</p><p class="ql-block">不是没咬到你吗？小题大做。唐油头说完，用鼻音轻蔑地哼一声，转过身用上海话叽叽咕咕地说：不就是个倒垃圾桶的，命还这么贵，屁大的事唧唧歪歪的。</p><p class="ql-block"> 听了这话，宋云秋来气了，大声说：倒垃圾桶的怎么啦？倒垃圾桶的就可以被狗咬？怪不得你家小狗对我总是这么凶，原来是受了你指使，今天要是一个富人或者当官的走你面前过，你还敢不拉紧狗绳吗？势利眼。</p><p class="ql-block"> 宋云秋说完，藐视了唐油头一眼，跳上电三轮座位打开电门徐徐离开。</p><p class="ql-block">霸气的力量源自正义！宋云秋相信这句话。</p><p class="ql-block"> 在小区里也算是有脸有面的唐油头，当众遭受到一个倒垃圾桶的小老头如此反驳责问，怒火中烧却又无计可施，干瞪着眼瞄视着渐行渐远的电三轮。围观的小区主人们或租客们渐渐散去。唐油头本想导演一场恶作剧，给平静的生活增加色彩，从中得到乐趣，未曾想把控不住剧情的发展，丢失了自己的体面。他失望地呆立在那里。身边的小狗也耷拉着脑袋，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祈求般地看向它的主人，原谅自己刚才的过错……</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尚老头</p><p class="ql-block"> 尚老头是小区里231号别墅的房主，个高体胖，嘴右侧常常叼着中华牌香烟（这是宋云秋每天在给尚老头家清理垃圾桶时知道的），每月有一万多元的退休工资，出行一辆奔驰代步，为人抠门，跟左邻右舍关系不够协调，这就是尚老头给宋云秋的初步印象和有限的信息。</p><p class="ql-block"> 七月的一天午后，宋云秋来到尚老头家门口清理垃圾桶时，尚老头站在门口颐指气扬地命令似的对宋云秋说：喂，把这些清理一下。</p><p class="ql-block"> 宋云秋看了一下那些本该不属于自己清理的装修垃圾，他本来可拒绝，可他感觉自己是新员工，想帮自已所在的物业公司在客户中留下好印象。他立马回答尚老头：哦，好。</p><p class="ql-block"> 他迅速清理完这些装修垃圾，习惯性地将混在垃圾中的两张纸板一起拿走，这时尚老头突然说：那两张纸板不要拿走。</p><p class="ql-block"> 啊？哦，没关系，没关系。宋云秋说完，将两张纸板放回原处，把垃圾装上车，裹着满身汗水开着电三轮又去下一家继续清理垃圾桶了……</p><p class="ql-block"> 没过几天，宋云秋正开着电三轮在离尚老头家不远处例行巡检垃圾桶。突然，他发现尚老头动作迅速地走到隔壁一家垃圾桶边拿几只纸板箱，而在宋云秋的印象里，尚老头平常走路永远是腆着肚子慢条斯理旁若无人地踱方步。宋云秋迅速追了过去，此刻尚老头手里拿着纸板箱已来到自家门口正准备进屋，宋云秋跳下车大声说：老板、等下。</p><p class="ql-block"> 尚老头回过头一看是宋云秋，瞬间的惊诧之后，傲慢的说道：什么事？</p><p class="ql-block"> 宋云秋反问尚老头：你为什么到隔壁人家拿纸板？</p><p class="ql-block"> 到隔壁人家拿纸板怎么啦，关你什么事？</p><p class="ql-block"> 当然关我的事，那些纸板废品都是归我收集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规定的，你不可能不知道吧？</p><p class="ql-block"> 宋云秋说完，走近尚老头动作敏捷地把纸板夺回手中。尚老头发怒了，破口大骂：小瘪三，你以为你是谁呀？敢跟我抢？</p><p class="ql-block"> 宋云秋也来火了，回敬道：我是个小瘪三，一个农民工，但我比你当小偷强，大白天偷别人纸箱，还强词夺理。</p><p class="ql-block"> 宋云秋倒不是吝啬那几只纸板箱，他在讨回公道，他故意加大嗓门，尽可能地给小区多一点人听到，对如此不尊重自己的人，他又何必要尊重对方呢？</p><p class="ql-block">尚老头此刻已是恼羞成怒了，此时虽然没什么人来观看，但他知道大家都在屋子里一边享受着空调，一边在听着、等着看他的笑话，看一个高高在上的别墅主人跟一个农民工争抢两块纸板的笑语。他暴跳如雷耍无奈地吼道：我就是小偷，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小瘪三。</p><p class="ql-block"> 宋云秋毫无惧色，冷冷的回敬道：</p><p class="ql-block"> 你就是一个不要脸的小偷。</p><p class="ql-block"> 他扔下这句话，开着那辆形影不离的电三轮继续干他的活去了。</p><p class="ql-block"> 尚老头百思不得其解：在自家门口，在自己面前，那个平日里循规蹈矩、任劳任怨干活的一个如此低等卑微的农民工小老头今天怎么敢如此放肆……</p><p class="ql-block"> 唐油头、尚老头，只是小区里极个别现象，绝大多数小区的居民都给宋云秋留下了好印象，并给了他很多善举和温暖，所以过了年，他还会从老家回上海，但他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归途还是漂泊？看着车窗外快速移动的风景和西斜的太阳，他想起了罗大佑的歌词：</p><p class="ql-block"> 或许明日太阳西下倦鸟已归时，你将已经踏上旧时的归途…</p><p class="ql-block"> 苍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漂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