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大榆树滩(上)之二

张凤枝

<p class="ql-block">九十九、西口风</p><p class="ql-block">那时候,大喇叭是我们的最爱,它不仅能播放优美的歌曲,而且还让我们这些乡村孩子第一次听到一个新颖的曲艺节目——相声。</p><p class="ql-block">这一来,寂静而闭塞的小山村便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喧闹与欢腾,即使在很远的地方劳动,累了,站在原地擦把汗,这时只要听到从村中飘来的歌声,大家就会感到亲切,感到轻松,干起活儿来显得特别有劲儿。</p><p class="ql-block">最早听到的相声是马季、唐杰忠二位大师的《友谊颂》,那简直是笑语连珠,妙趣横生。</p><p class="ql-block">因为只买了两张唱片,因此只能反复播放了,我们下地干活儿听,回到家里也听,扛着锄头走在路上听,端着饭碗站到院子里也听,怎么也听不够,笑不够,真正的百听不厌。</p><p class="ql-block">有趣的是,这个相声把做针线的妈妈也逗乐了,她摘下老花镜,笑着说:“这两个人真有意思,一个精得甚也知道,另一个愣得甚也不懂,你听听,非洲离咱们有二十多公里,多多少?结果多出一万多公里,你说失笑不失笑?”</p><p class="ql-block">平时,妈妈很少有空闲的时间,那天傍晚,大喇叭里播放晋剧《三娘教子》,她居然站到院子里专心致志地听起来,看到我,赶紧说:“四四,你也过来听听,这是大戏(晋剧)《三娘教子》,可好听呢。”还没等我说话,她就讲开《三娘教子》的故事了。</p><p class="ql-block">那时我大约十四五岁,压根儿就不爱听所谓的大戏,怎么会喜欢听剧情呢,于是直截了当地告诉妈妈:“你们老年人就爱听大戏,磨磨唧唧唱个没完,不嫌麻烦?”</p><p class="ql-block">说完,辫子一甩,走了。</p><p class="ql-block">还有一次播放二人台《打樱桃》,妈妈又招呼我去听,我自认为是听八个样板戏长大的文化人,思想进步,见识广博,把山曲、二人台看作是糟粕,怎么可能陪着妈妈去听呢?</p><p class="ql-block">后来,《西口风》栏目走进了大众的视野,这是内蒙古电视台以二人台为主的大型综艺节目,没想到的是,在这档节目中,我居然看到了多年不见的老同学付秀莲,她是“九原歌舞团”团长,国家一级演员,在这次采访中,她们推出的其中一个节目,就是由《打樱桃》改编的歌伴舞《樱桃恋》,为此,我受到了很大的震撼。</p><p class="ql-block">于是,我想起当年妈妈准备给我讲“三娘教子”的那一幕,想起妈妈要我陪她在院子里一起听大喇叭里播放《打樱桃》的那一幕,心里很不是个滋味,这些地方戏曲应该是妈妈她们那代人的最爱,是她们的精神食粮,她们多么盼望自己的儿女们能够陪伴自己一起去倾听,一起去分享,倘若不被孩子们理解,或者干脆被拒绝,那该多么失落啊!</p><p class="ql-block">此刻,我有些懊悔了,不,应该说是十分懊悔了,因为我已经认识到,妈妈那代人所喜欢的二人台,不仅有深厚的文化底蕴,而且有丰富的思想内涵,理应得到传承,得到尊重才是。</p><p class="ql-block">此刻,我终于明白了,这些地方戏来自于民间,根植于土壤,不仅与父辈的生活息息相关,与我们自己也并不遥远,难怪听起来那么熟悉,那么亲切,让人平添几分慨叹!</p><p class="ql-block">岁月啊,你是一首充满深情的歌,在你温暖的怀抱中,我们收获了亲情,收获了幸福,收获了多少温馨与欢乐?</p><p class="ql-block">岁月啊,你是一首拨动心弦的歌,在那留声的岁月里,封存着我们天真烂漫的童年,封存着一段多么美好的乡间生活?</p><p class="ql-block">好想重新走进那段留声的岁月,再听听久违的留声机、收音机、大喇叭以及有限广播。</p><p class="ql-block">好想回归到农家孩子的内心世界,凭着那份纯真,那份执着,我相信,生活一定充满了激情,充满了欢乐,美好的理想和憧憬啊,一定还是那么多,那么多。</p> <p class="ql-block">一百、寻味大后山</p><p class="ql-block">从1960年走来的人,最早认识的一定是两个字,那就是饥饿。</p><p class="ql-block">印象最深的是大跃进时期的吃食堂。</p><p class="ql-block">起初,社员们以家为单位,一圈一圈围坐在队部的大炕上,一边说笑,一边吃饭,没有定量,如果吃莜面,人们还会端来自家腌制的酸菜和炝了“扎蒙”的盐汤,食堂里真是热气腾腾,四处飘香。</p><p class="ql-block">但是好景不长,大锅饭很快就吃空了生产队那点微薄的家当,紧接着又遭遇了全国性的三年特大自然灾害,没办法,只能打份儿饭了,大人两个窝头,两勺胡萝卜汤,孩子减半。</p><p class="ql-block">每到开饭时,我们姐妹几个总是早早来到食堂,端着一个小盆,提着两个带耳子的小罐,在饥饿难耐中等啊等,盼啊盼……</p><p class="ql-block">那时候常常饿得睡不着,实在不行,我们就从菜缸中捞几块酸萝卜酸蔓菁,姐弟几个每人一块,咬一口,直酸得吡牙咧嘴,倒吸冷气,赶紧舀瓢凉水咕噜咕噜喝下去,这一来,牙也不酸了,肚子也不“咕咕”乱叫了,慢慢也就睡着了。</p><p class="ql-block">冬天在炉盘上烤土豆片儿,稍一泛黄就开吃了,满满一炉盘土豆片竟如风卷残云一般,转眼间就被我们消灭得一干二净了。</p><p class="ql-block">春荒过后,野外的食物渐渐多起来,我们漫山遍野到处跑,摘沙奶奶,刨酸溜溜,拔辣麻麻,捋榆钱钱,几乎吃遍了这块土地所馈赠的所有食材。</p><p class="ql-block">夏天,趁看园老人不注意,三五个小伙伴一起,猫着腰钻进菜园,拧白菜心,拔胡萝卜,一阵忙乎后,赶紧跑开,躲到一个僻静处,用鲜嫩的缨子将萝卜一拧,而后大口大口吃起来,那真叫吃得一个痛快,一个香甜。</p><p class="ql-block">现在想想,当年的我们不仅仅是饥饿,而且也特别馋。</p><p class="ql-block">那时,供销社的食品是可以用鸡蛋来交换的,为了吃到蜜枣,我们不止一次从家里偷过鸡蛋;妈妈置办的年货藏得再隐秘,我们也照样能偷到瓜子、黑枣和糖蛋蛋。</p><p class="ql-block">因为贫穷,吃的东西实在有限,所以家长们防范得也特别严,比如中秋节的月饼有多少,过年的馒头有多少,都是有数的,倘若想偷一个出来,那可要冒着挨揍的危险。</p><p class="ql-block">我曾经亲眼目睹了富有戏剧性的一幕:</p><p class="ql-block">发小的妈妈扛着锄头走了,但很快又返回家来,把坛子里的炒面摊得平平的,随手画了一朵荷花的图案,这才放心地离开了,结果呢,她们姊妹几个围在坛子边,眼巴巴地看着那坛子开了花的炒面,却不知究竟该怎么办。</p><p class="ql-block">类似的事情见得多了,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家里“作案”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一旦露馅儿,不仅仅是挨笤帚疙瘩这么简单,闹不好还不给你吃饭,再说这些鸡零狗碎的小偷小摸,远不及野外的食物吃得那么尽兴,那么坦然。</p><p class="ql-block">于是我们把目光投向那片绿色的田野,这不,豌豆角熟了,我们壮着胆子跑到离村子很远的地里去采摘,一个个吃得心满意足之后,再装满满两兜回来;邻村的蔓菁还没长大呢,就被我们这帮熊孩子早早尝了鲜。</p><p class="ql-block">说到吃蔓菁,瞧瞧!口水都流出来了,那白白胖胖的大蔓菁凉丝丝,脆生生,甜莹莹,水灵灵,说实话,那鲜香,那甘甜,就连水果都好像难以企及啊!</p> <p class="ql-block">一零一、盐麻子炒莜麦、烧土豆</p><p class="ql-block">炒莜麦时又有两道美食让人垂涎,其一、麦穰火烧土豆。其二、盐麻子炒莜麦。</p><p class="ql-block">大后山干旱少雨,最适宜播种莜麦,不过加工莜麦的工序又耗时,又麻烦。</p><p class="ql-block">首先得把莜麦上锅翻炒一遍,炒锅很大,安在院子外面垒起的炉灶上,父亲只管翻炒,母亲负责烧火,炒莜麦烧的全是麦穰,得一把一把往里扬,偌大的炉膛里,火苗呼呼作响,并且闪烁着耀眼的光芒。</p><p class="ql-block">我家人口多,炒一次莜麦得忙乎多半天,盐麻子炒莜麦又多了几道工序,所以排到最后。</p><p class="ql-block">它的制作过程是:首先把莜麦慢火炒黄,再把麻子倒进去一起翻炒,最后将盐水均匀地撒在上面,等莜麦、麻子和盐水拌匀后就可以出锅了。</p><p class="ql-block">盐麻子炒莜麦是我们当年最青睐的一种小吃,它闻起来香味儿浓郁,嚼起来嘎巴儿爽脆,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一道美味。</p><p class="ql-block">只是父母亲太忙碌,太辛苦了,每次炒莜麦,满脸满身都是莜麦毛毛,这东西附着性很强,一旦钻到脖子里,怎么洗也洗不掉,特别痒。</p><p class="ql-block">炒完莜麦后,偌大的灶膛里全是尚未燃尽的草灰,我们将早已准备好的土豆一个一个扔进去,然后放心地玩去了。</p><p class="ql-block">半小时以后,我们领着一帮玩伴跑回来,用烧火棍将土豆一个个扒拉出来,大家你一个我一个,争先恐后地抢开了,只是太烫手,得凉一凉才能剥皮,也有等不及的时候,索性连烤得焦黄的土豆皮也一起吃了,吃完后一抹嘴,你猜怎样?嘴上、脸上、手上全是黑乎乎的草灰,像画了妆一样,于是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出来了。</p><p class="ql-block">用这种办法烤熟的土豆特别好吃,既有浓郁的熏烤味道,又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麦穰清香,干沙而不失绵软,醇厚而不失甜香,那种味道非比寻常。</p><p class="ql-block">等到胡麻成熟后,将胡麻籽炒熟,加上适量的盐,捣碎,做成馥郁芳香的胡麻盐,用煮熟的土豆蘸着吃,沙愣愣的土豆,香喷喷的胡麻盐,已经吃得很撑很撑了,还要夹一筷子酸溜溜的烂腌菜,和土豆泥一拌,用开水一冲,再喝上满满一大碗……</p><p class="ql-block">好多时候,我都在质疑自己的记忆,这些普普通通的食物真有那么香吗?是不是有些失真,有些夸张?</p><p class="ql-block">答案是肯定的,真的很香很香,原汁原味乃是时髦的说辞,真正的原因应该是灾荒之年人们那无饭可吃的辘辘饥肠。</p><p class="ql-block">那时候父母亲是不允许我们洒饭的,倘若洒了,赶紧捡起来吃到嘴里,哪怕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米粒。每次喝完莜麦糊糊,全家人都要舔碗,如果舔不干净那就再来一遍,否则就是作孽。</p><p class="ql-block">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灾荒年所吃的那些野菜,如蒲公英,甜苣,苦菜,暗绿色的河箅梳稀粥,粘乎乎的荨麻烩菜,让人反胃的灰菜饼子,还有沙蓬窝头,绵蓬炒面,那简直又苦又涩,难以下咽。</p><p class="ql-block">如果遇上好年景,大自然会慷慨地馈赠不少食物,如绿茵茵的沙葱,白生生的蘑菇,黑白相间的糜霉霉,由紫泛白的“扎蒙花”,暗绿色的地皮菜,还有“沙奶奶”,“酸溜溜”,“辣麻麻”……</p><p class="ql-block">尤其是榆钱钱,碧绿碧绿的,一串连着一串,微风拂来,轻轻摇曳,那真是又好吃,又好看,可惜全村只有数得见的几棵榆树,垂下来的枝条早早地被捋光了,我们站在树下,除了咽口水,剩下的也只能是望“榆”兴叹了。</p><p class="ql-block">秋天的晚餐是最丰盛的,你看吧,庄户人家不是烩一锅土豆、葫芦、豆角,就是煮一锅喷香可口的软玉米,别说大豆、豌豆、毛豆这些美味佳肴,就是蔓菁、萝卜一煮,也照样能端上桌,那些简简单单的农家饭啊,吃起来永远那么爽口,那么解馋。</p><p class="ql-block">真该感谢大后山这片广袤的土地,是它带我们度过了难关,战胜了灾荒;是它教我们学会了吃苦耐劳,懂得了拼搏向上。</p><p class="ql-block">真该感谢大后山这片深情的土地,是它留住了一段空灵岁月,留住了一段静美时光;是它让儿时的滋味变得那么丰富多彩,那么馥郁芬芳。</p><p class="ql-block">这就是我儿时的大后山,每每想来,那淳朴的民风犹如春风拂面,那原生的滋味令人回味绵长。</p><p class="ql-block">这就是我梦中的大后山,每每想来,那片绿色会让人沉迷其中,物我两忘,那份沉甸甸的乡愁会让人激情难抑,血脉偾张。</p> <p class="ql-block">一零二、故土难离</p><p class="ql-block">1974年,我们搬家了。</p><p class="ql-block">人常说,故土难离,难离故土,想想当初我们搬家时的心境,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尽管终日忙忙碌碌,但是我们的心却每时每刻都挣扎在极度矛盾中,看看即将告别的居住了几十年的老屋,以及养育了我们几代人的熟悉村落,不免又让人牵肠挂肚,依依难舍。</p><p class="ql-block">这一走,究竟何时回来?即使回来,又会是怎样一种情形?老屋已经易主,旧物荡然无存,在故乡,原本归属于我们的到底是什么,或者说还应该有什么?恐怕一时很难说清,看来最佳的故乡之行,也只能是空洞的想象,或者托付于美妙的梦境了。</p><p class="ql-block">时值初冬,慵懒的阳光照着老屋,照着院子,也照着那几面凹凸不平的矮矮的土墙。西北风时时掠过,裹挟着沙尘,发出阵阵刺耳的声响,让人从心底感受到冬日的寒冷、沉寂与怅惘。</p><p class="ql-block">抬头望去,故乡不太平展的原野上,遍地枯草败叶,满目萧索荒凉,这在不经意间又给人们心头笼上一层无法抹去的灰暗与迷茫。</p><p class="ql-block">多想找寻记忆中那些鲜活生动的人物影像,多想看看原野上那一片片浓墨重彩晕染过的青蓝绿,赤橙黄,然而眼前除了灰蒙蒙的一片而外,一切都已不复存在了。那片广袤无垠如诗如画的绿色原野,那幅人欢马叫生机勃勃的乡村生活画面,今生今世也许只能封存在我孤寂荒寞的心底了。</p><p class="ql-block">东西装上车,回头一看,那头大猪还优哉游哉地来回乱转呢,赶紧去抓,不料抓捕失手,这一来,受了惊吓的大猪狂叫一声,发疯般地逃跑了,起初它还是绕着院子跑,后来慌不择路,索性跃过一道道沟坎,径直向我家斜对面的那个东山坡奔去。</p><p class="ql-block">二哥一看,糟糕!不容多想,赶紧大步追了过去,那几个帮忙的人也紧随其后,一直追上了东坡。年迈的父亲呢,怎么也放心不下,硬是跌跌撞撞跟在后面,吃力地追着,喊着,那声音既苍凉又嘶哑,听得叫人心里一阵阵发酸。</p><p class="ql-block">猪总算抓回来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此时已是黄昏。就在马达响起的一刹那,就在车轮转动的一瞬间,我转过头去,不由地又看了看那个熟悉的院落,和那座巍巍屹立于寒风中的老屋,不知为什么,突然涌出一种被淡忘被遗弃的感觉。</p><p class="ql-block">是啊!这一去之后,老屋还会像以前那样接纳我们吗?若干年后,谁又能保证我们不会遗忘老屋呢?想到这里,禁不住心头一热,鼻子一酸,此时的我早已是泣不成声,泪流满面。</p><p class="ql-block">载重汽车凭借着车灯的亮光,缓缓行驶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我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有些无所适从,心里也空荡荡的,似有所忧,若有所失一般。一路上,我的眼前一遍遍回放着老屋的影像,那么清晰,那么真切,既让人依依难舍,又令人无限神往。</p><p class="ql-block">是啊!莫非挥挥手就能让我们和赖以生存几十年的老屋从此告别?难道易主之后,就能割断我们和老屋之间骨肉相连的那份情缘?</p><p class="ql-block">要知道,老屋和我们,我们和老屋,几十年来风雨同舟,相依相伴,共同走过怎样一段坎坷而又漫长的艰难岁月?同时又拥有怎样一段厚重而又久远的历史渊源?</p><p class="ql-block">但是现实是残酷的,此次一别,从此天涯孤旅,归来遥遥无期,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p> <p class="ql-block">一零三、寻根之旅</p><p class="ql-block">虽然辗转各地,四下漂泊,但是追本溯源,我们这个家依然在三城仁壕村,依然在大榆树滩。新村建设时,我们早已易主的老屋被拆了,但是根基还在,念想还在,更重要的是,祖坟还在。</p><p class="ql-block">虽然这个大家族的人早已离开这片土地,分布在天南地北的各个城市中,老张家的后人张伟在加拿大定居已二十多年,但是不论走到哪里,每个人都打着家乡的烙印,甚至连做梦都知道,我们来自那片南草地,我们永远都是三城仁壕人。</p><p class="ql-block">今天的三城仁壕已经建起了新村,311省道穿村而过,回去看看,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幅现代化新村的美丽景象,说实话,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p><p class="ql-block">至于南草地,那是一个穿越百年的美丽传说,那是游牧文明向农耕文明过渡的一个缩影,虽说时间相隔甚远,但是有一点不可否认,那就是,它美轮美奂的影像早已铭刻在一代代村民的血脉之中。</p><p class="ql-block">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儿时玩耍的情景,那时候,我家老屋后面的刘家沟里住着不少人,除了桂姐家,其它人家都住着窑洞。沟里流水潺潺,草长得又高又密,旁边还有一片狭长的树林,我们常常在林中玩耍,嘻嘻哈哈的欢笑声伴着悦耳动听的鸟叫虫鸣,穿过林子,时不时地飘荡在这个小山村的上空。</p><p class="ql-block">要知道,那时的我们穿着打补丁衣服,饿着肚子,但是为什么会玩得那么起劲,笑得那么开心?这一点,恐怕连自己也不明白,也说不清。</p><p class="ql-block">记忆中,村子前面的西小沟也有一池清水在缓缓地流着,羊群回来后直接吆到这里饮水,方便得很。沟两边长着许多荨麻,枝枝叶叶上长满密密麻麻的毛刺,它的别称是蜇人草,咬人草,蝎子草,总之一句话,这个刺儿头不好惹,千万不要碰。</p><p class="ql-block">不过,在生活困顿的年代,妈妈总给我们做荨麻烩菜吃,每当妈妈戴着厚手套用剪刀将又嫩又绿的荨麻头剪下时,我会远远地躲在一边,生怕被扎着。</p><p class="ql-block">剪满一箩头提回家,往开水锅里一倒,它的刺儿就不扎人了,捞出来,冲洗冲洗烩着吃,绿油油,黏糊糊,可以饱腹。</p><p class="ql-block">村子周围还有一丛一丛的枳芨,长得很高,秋天,父亲将它们割回来,剥去薄薄的叶子,一根根白白的直直的枳芨棍儿便露了出来,父亲把这些干枳芨整理好,将尾部塞入一个铁圈中,再将栽橛尖尖的一头,插入塞满枳芨的铁圈尾部,然后,握住铁圈部位,在大石块儿上用力墩。</p><p class="ql-block">直到把枳芨挤压出一定的空间,退掉栽橛,再塞入一绺枳芨,反复几次,枳芨根部挤扁,顶瓷实了,安上扫帚把,继续击打,反复数次,这样一把扫帚就做成了,感觉好有意思啊。</p><p class="ql-block">至于东坡、南梁、大西滩,哪里都有我们的足迹,哪里都飘荡过我们的欢声笑语。</p><p class="ql-block">但是,我们最终还是离开了,1974年,我们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告别了家乡父老,离开了生我养我的这个美丽的小山村。</p><p class="ql-block">从此,归期遥遥,家乡变成了故乡。</p><p class="ql-block">从此,我们开始了心的漂泊,身的流浪。</p><p class="ql-block">从此,回乡几乎成了我们的一种奢望。</p><p class="ql-block">从此,那块土地成为我们梦绕魂牵的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