舂碓蒸糰

蒹葭苍苍

<p class="ql-block">  站在时光的路口,北风还在呼啸,雪花尚在飘落,可年的氛围越来越浓。这不由地让我想起幼时过年。上世纪60年初,三年自然灾害甫过,农村的日子刚有点起色。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那时过年的食品,比之今日,乃天壤之别。至今记得,大年初一早餐,可吃上糯米汤圆,另外,有两三盘煮黄豆丶蚕豆和花生米,至于午餐是哪几样菜,我是实在没有印象了。兴许会有点肉,但会有红烧鱼,盖因家乡是水网地区,河湖沟汊纵横,一般人家都是要买几斤鱼的。零食,炒点自家长的花生、蚕豆、向日葵。除此,就没有“而外”了。</p><p class="ql-block"> 即便是汤圆,也不似今天,从超市买两袋,或买了糯米粉自己做。那时,农村无磨粉机械,把糯米轧成粉,用石磨是不成的,需将糯米拿到河边淘洗了,摊在柳匾里晾至半干,然后到有碓臼的人家舂糯米粉,这在我们那里叫舂碓。舂碓的器具比较原始,由臼与碓组成,臼是埋于与地面平的凿出圆锥形空间的石槽,石料应为麻石,盖因麻石结实经得住撞击,且麻石粗糙,利于研磨。家乡无山,想必这石臼是以舟楫从水路由外地运回。碓是用直径40公分以上长丈许的榆树制作而成,形状颇似一条腿的长板凳。在榆树根部一头装有一根木杵,顶端装有亮闪闪的钢质臼齿,再从榆树尾部向前三分之一横穿入一根桑树棍,使之放置于两边石窝上,形成支点。舂碓,以一只脚踩踏榆树尾部,使翘起的木杵一抬一落撞击石臼,还得一人蹲于石臼边以罗筛将初始舂出的粗粉一遍遍筛过,如此方可舂出细腻的糯米粉。回想髫年到了年跟脚,都是父母一起往有碓臼的人家,父亲踩碓,母亲蹲于石臼边筛粉。彼时,我蹲于母亲身边看舂碓一上一下的,像鸡子啄米一样,颇具节奏感。那碓往石臼捣杵糯米的“咚咚”沉闷声,自石臼房漾出,回荡在村庄街巷里,仿佛一曲熟悉的古韵拨动心弦,又像聆听一首传承千年的迎春纳福的歌谣。 </p><p class="ql-block"> 到了60年代后期,农村生活一年好是一年。到了年跟脚,家家户户不单做汤圆,还将糯米于大米合在一起舂成米粉蒸糰。糰不似汤圆粘性大,置于盛满水的瓮缸可存放较久,随吃随取。蒸糰用蒸笼,但用作蒸糰的蒸笼尺寸得大,直径总在一米上下,这么大的蒸笼用自家的灶、锅嫌小,必得到有大院子的人家另起炉灶,最好是靠河边的人家,在这样的地方用穰草与烂泥垒起一个与蒸笼尺寸相当的泥锅箱,待它干燥后,便可将大铁锅置于泥锅箱上,再在铁锅上放上蒸笼,就可以用大把大把的柴草将火烧得熊熊旺旺。这时蒸笼上腾腾的白色热气,如云如霭,袅袅上升,这样一次能蒸出上百个米糰。那时,是各家各户排了队等候蒸糰的,不仅蒸米糰,还蒸高粱糰。一般人家总要蒸上四、五百个甚至近千个米糰、高粱糰,从正月一直吃到开春农忙。</p><p class="ql-block"> 那个年月,农村生活尚较艰苦,吃饱肚子就相对心满意足了。故过年准备吃食主要就是做汤圆、蒸米糰、高粱糰。若再有几斤鱼肉,这样的年便足以让一家老小兴高采烈了。</p><p class="ql-block"> 时代的列车风驰电挚,以现在与那时相比,真是天上地下,且不说衣食住行方面无法同日而语,怕是自40多年前改革开放后出生的人,都不知道祖辈是用碓臼舂米粉和泥锅箱蒸米糰、高粱糰。在人类历史长河中,60年一甲子,不过弹指一挥,可人类绵延数千年的农耕文明,像舂碓、泥锅箱蒸米糰、高粱糰,就在新中国建立后这几十年间,以流星一样的速度离我们远去,消逝在了茫茫历史星空。</p><p class="ql-block"> 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站在岁末的路口,乙巳蛇年新春钟声即将敲响,我写下这些许文字,便当是对上一个乙巳蛇年作一次深情遥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