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高忠(原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一副司令员、党委书记)<br>本文编辑:半角斋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张仲瀚演讲,鼓舞斗志</b></div>我初次见到张仲瀚,是在百团大战的前期,那时他是津南抗日自卫军的司令,风华正茂、英姿照人,乍看上去就让人为之一震,好年轻英俊的司令官!好像他那身军装比别人挺刮、崭新,浑身洋溢着帅气。当时我年方十七,阅见甚少,他在我心目中俨然是一位未佩带军衔的将军。<br>听张仲瀚讲话,那是 1939 年,在一二〇师,七一九团和他所率领的津南抗日自卫军的合编大会上。他站在那里,从容自如、不慌不忙,把两支部队合并的意义引向抗日大联合,“这是响应党的号召,民心所向、军心所向、事关抗日大局”。<br><br> “只有我们整编合并,团结起来,我们才能变得强大有力量,才能战胜疯狂、野蛮的日本鬼子。”张仲瀚把伸张开去的双臂合拢在胸前,刷的一下,把紧握的拳头冲向正前方。听着他响亮的冀中口音,看着他那股热忧、勇武的劲头,我的眼里发亮,心里发烫。<br> 他的讲话好像早已背熟的台词儿,没有一次“卡壳”或哼哼哈哈、“这个那个”或语塞词穷的表现。首次听他讲话,我就成了他的精神俘虏。心里好像燃起一把火,叫人坐不住,想站起来,端着刺刀,甩出手榴弹,给日本鬼子一点威风看看。<br> 古人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话凭我的经验,感觉是颇有道理的。初次见张仲瀚,首次听他演讲,我这个出身农家的少年子弟兵,受到了很大的震动,明白了不少事理,增长了不少知识,他把冀中的敌伪势力,这里的风土人情、社会状况,甚至这里的帮会活动,我党领导的敌后扰日游击队在华北抗日中的特殊战略地位,介绍得生动明晰,使人听了茅塞顿开,心明眼亮。我当时作为一名初上岗的排长,再也不是仅能单纯执行命令的人了。<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陈庄战斗</b></div> 第二次听他演讲,是百团大战前夕的战斗动员,他出现在战士们面前时,部队已正式改用七一九团番号,他已是这个团的团长了:<br>“同志们!想不想打仗?”<br>“想!”战士们的呼应山摇地动。<br>“光想不行啊,敌人像疯狗野狼,我们必须了解它,认识它。日本鬼子不但有洋枪、洋炮、洋刀,这些家伙都受过武士道精神的熏陶,很顾固,很狡猾,很残忍,很野蛮。刺刀逼到他们的胸口,他们还会向你扑过来,死不投降。从这一点讲,他们比疯狗野狼还要厉害十倍不止,因为他们是训练有素、武装到牙齿的侵略者,我们面对的是这样的敌人。敌人在我们的国土上烧杀掠抢,活埋我同胞,奸淫我姐妹,他们是万恶的强盗。而我们是守土抗战的正义之师,打败日本侵略者是每个抗日战士、每个中国人的神圣使命。我们想打仗是很自然的,但仅仅想打是不能战胜敌人的,说不定因仓猝上阵,并无充分准备还要吃败仗呢。”<br> 全团上下屏息而听,张仲瀚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物质准备和精神准备缺一不可,两样齐备了,就是战胜敌人的法宝。有刀、有枪、有弹药,还要有一往无前的精神,才能使我们手中的武器发挥压倒敌人的威力,不敢与敌人白刃相见的战士,永远成不了英雄,没有英雄的战士,又怎能战胜敌人?!精良的武器拿在懦夫手中,还不如一根烧火棍,而武松手中折断的哨棒,就足以降服景阳岗上的猛虎!同志们,明白这个道理吗?”<br>“明白!明白!。。。。。“战士们呼应的回声在营区回响。<br>原先坐着的战士们,这时像树林一般站立起来了,像一支支引弩待发的箭。各营连的指挥员在张仲瀚周围,静候投入战斗前的布署,瞬间里全团战士迅速地进入了各自的阵地。<br> 陈庄战斗打响了,它只是百团大战雄伟舞合上的一角,但却是惊心动魄杀得敌人弃甲丢盔的一角。战斗打得猛烈,以全歼日本的一个连队而结束。七一九团的战士们为陈庄战斗的胜利不惜流血牺牲,士气旺盛,军威大震,杀得鬼子闻风丧胆,溃不成军。<br><br>战斗结束没有多久,为战士们的牺牲精神感奋不已的张仲瀚,竟写出了多幕话剧《陈庄战斗》。当他亲自递到贺龙将军手中的时候,博得了将军连连的赞扬:“了不起,没想到,你张仲瀚名堂硬是比别人多一些。武打文打都要得起。这剧本我要请“战斗剧社”来排演,七一九团硬是值得一演。”<br> 由于日后的频繁战斗,形势变化常使我们忽东忽西,我终未看到《陈庄战斗》上演,但陈庄战斗用血火谱定的壮举,是不会在同志们心中消失的。而那壮烈戏剧的演出,编剧是张仲瀚,导演也是年轻的团长张仲瀚呀!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余家塬战斗</b></div>我自1939 年认识张仲瀚以来,这中间又经过了6年的战斗岁月。<br>战争是一所特种学校,转战6年,部队中对张仲瀚的事迹、传言时有所闻。有时我也和他擦肩而过,虽没有叙谈的机会,但他给我的印象在日益加深。如果说当初见他是丰采照人,那么现在见到的他,却是英姿灼人了。那个锋芒毕露的张仲瀚已变得沉稳英武。我总觉他是一位深通八阵的将军。<br>他在战前战后,十分重视了解和研究敌人的长与短,更重视总结自己的得与失。无论在抗战期间还是在解放战争中,由于他始终是一位清醒而善于把握战机、临阵从容的指挥员,他总是胸有成竹,敢打大仗、硬仗、恶仗。没有一次因轻率或莽撞,而招致指挥失误的记录。<br>给人们记忆最深的,恐怕要算余家塬战斗。这时张仲瀚已是六师师长了。这次战斗一开始,我部即处于危机境地。早先我们只有一个连的兵力阻击,虽很顽强,大部分阵地仍落入敌手。张仲瀚师长当即调十八因两个营从余家塬直扑北面,夺回了失去的马家山阵地。但敌人凭借所占有利地形,以猛烈的炮火给我很大的压力。<br>在英勇的冲击中,张飞连长、栗政通营长相继倒在阵地上。奉命出击的十八团、十七团、十六团的战士们互为掩护,勇猛穿插,挤压敌人,激战反复持续,在友邻部队的大力支授下,一鼓作气将敌人打得溃不成军。我师各团立即组织追击、截击,歼敌二十八师一部及一六五师大部,该师少将师长孙铁英被我十七团一营二连战士陈官印活捉。<br> 这次战斗,张仲瀚师长始终坚持临阵指挥。我们感到他始终在我们的身边和身后,指挥员和战斗员结成一个紧密联系的整体。<br> 在我的记忆中,这是一次非常不平凡的战例。如此迅速扭转战地危机,组织急风骤雨般的攻势,抓住主动权,使敌人无回手的机会,在战斗的中活提敌方的主将。这只有在战士勇敢、指挥艺术又很高明的情况下,才有可能。余家塬战斗正是这样。<br>荔镇战斗,彭老总赞扬<br>当年的荔镇战斗更是出色突出,战斗刚刚结束,就得到彭总难得的赞扬,当彭总出现在还在清扫中的战场,张仲瀚和六旅的同志们感动极了。彭总的赞扬,让张仲瀚深为不安,彭总甚至抱拳在胸,不无激动地说:“解危救急,你们六旅是这次战役转危为安的精旅!”<br>“感谢彭老总的赞扬和信任,我们仓猝策应主力作战,连个计划请求都没有,实在有点冒失、惭愧。”。<br>张仲瀚肃立在彭总面前,好像期待着批评,他这时才发现彭总的衣服上、望远镜上落满了战地的飞灰烟尘。他被主帅的精神和胆略感动着。彭总也好像第一次发现了这位不同凡响的青年指挥员,欣喜浮现在了眉梢。<br>“消夾了敌人,解了后续部队的危机,惭愧么子,临阵应变,转危为安,我还要嘉奖你们噢。”彭总这样当众表扬谁是极少见的。<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永丰镇战斗</b></div>永丰镇战斗的爆破声、冲杀声有时还向在耳畔。那是一次大仗、硬仗、恶仗。国民党 76军军长李日基,凭着自己现代化的精良装备,将一个军的兵力集于手小小永丰镇内。显然敌人以为谁也奈何他不得,敌人的侥幸心理,助长他们负隅顽抗的嚣张气焰。<br> 前总决定要消灭这股敌人的有生力量,使其聚而歼之,不给敌人运动潜逃的任何机会。准备把一个整军敌人一次吃掉,自然要主攻部队付出很大的努力与很大的代价。在主攻部队的名单上就有张仲瀚率领的六旅。<br>各友邻部队进入阵地的时候,张仲瀚和他的六旅也进入了紧张的攻城作业。阵地上一片肃杀沉寂。这是战斗一触即发前的特有气氛。张仲瀚不事声张,不打招呼,来到主攻的主要部位前,來到坑道作业的洞壕中,在准备炸药包的战士们中间。战士们顾不上和他打听消息,他也不准备惊扰战士们高度集中的临战作业。<br>在战斗关键的时刻,张仲瀚从不即兴表达自己的领导意图。他愿意把战斗的构想变成全体同志的自觉的理解。他宁愿自己多接触部队的各个方面,亲耳去听听,亲眼去看看,把付诸实施的计划多想想,他宁愿把敌人想得比老虎更凶恶,比狐狸更狡猾。即便敌人是一批草包和蠢猪,也不许疏忽大意,使计划产生负效应。<br>在情况十分艰险的西北解放战争中,他总是游刃其间,指挥若定,很少发生不该出现的失误。永丰镇战斗的胜利,更证明了他的决心与不同凡响的指挥才能。<br>发起总政前,张仲瀚宣布了营以上单位政击任务的意图。他说:“时间表就是严格的命令,战斗的取胜,要赶在敌人增援部队来到之前。这次战斗的对象是李日基的一个整军,这家伙滑得很,几次都逃脱了我们的惩罚,保存着完好的实力。战斗特点是攻城后进行巷战,村落壕堑,明碉暗堡,地下掩蔽,街巷障碍,敌方部队高度集中,火力必然密集,他们的气焰很盛。我们在一天内要平掉这座 ‘土围子’,砸碎这块顽铁,我们的攻击一旦发起,就会是硬碰硬的,白热化的。我们要有足够的物质和精神准备,不付出代价不会取得胜利。这是扭转战略态势的决定性一击。我们大练兵的成果要在这斗中得到最严峻的检验。前总和老总,纵队和王震司令员,可把眼睛盯在我们承担的部位上。成败系于一步棋,敢不敢破城取胜呢?我们都是彭总手中的一个卒子。没有别的要求,再深入检查,再动员,听候前总的攻击令。” <br>总攻发起后,我们面临的情况正如张仲瀚的判断和分析。 <br>突破口前,我们的突击连续妥阻。战友们的热血就在眼前横流。整个部队处于无比的激愤中。但张仲瀚没有责问任何人。他十分冷静地要部队隐蔽待命,先行查明敌人火力的布置,调整部署,加强工事作业,待机再次攻击。他强调乘虚而入,他说:“手中的刀子必须从骨头缝里插进去,既能剔掉硬骨头,又不会挫钝你手中的刀刃。”<br>第二次发起攻击,我们的刀刃硬是插进了敌人的心脏工事。我们紧密协同友军,完全彻底地消火了七十六军,中将军长李日基也成了俘虏。这一仗消灭敌人6000 多人,上上下下无不振奋。<br>战斗结束后,张仲瀚师长说:“我首先请同志们向辆牲在永丰镇前线上的烈士们默哀!其次祝贺同志们,我们是彭老总非常满意的卒子,这盘棋把敌人“将’死了。同志们,我们是合格的。”<br>永丰镇一仗的取胜,磨砺了我们的部队,教育了我们的干部,鼓舞了我们的战士。自此我们的部队在西北战场上风卷残云,所向无敌。曾记得,野蛮残忍的马家骑兵师,遭道到我沉重打击,打得他的人马填于沟内。那次出奇制胜的战斗正是张仲瀚直接指挥的,马步芳做梦也不会想到,消灭他的有生力量的指挥员,是满腹文才、年轻英俊的燕赵男儿张仲瀚。就是这位驰骋于抗日战场的爱国青年知识分子,成了马家小朝廷的掘墓人。<br>是时势造英雄呢?还是英雄造时势呢?这中间的奥秘我说不清楚。但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张仲瀚的形象和他的精神风貌在我的印象中,自然而然地高大起来,他的实战经历也许不比我多,但在我的感觉中,他分明是一位能驾驭风云的英雄。然而他在自己的胸前从来也没有佩带过军功章。听说彭老总在酒泉召见师团干部,分析全国战局,特别是西北解放战争形势的时候,张仲瀚端庄地坐在位子上,目光灼灼有神,十分专注地聆听彭老总的讲话,可以看出他在逐字逐句地吸收着、消化着、领悟着。像一名优秀的学生。<br><br> 1990年7月 作者简介:谢高忠(1922- 1995),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一二O师三五九旅七一九团,解放战争时期,任山东渤海军区教导旅和二纵独立旅二团营长、西野一兵团二军六师十七团参谋长、副团长,新中国成立和新疆和平解放后,他随张仲瀚同志所率入疆先遭队率先入疆,为大部队入疆和大生产运动作了准备。进疆后,历任二军六师十七团政委、团长,六师司令部参谋长、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农二师副师长、师长。“自治区副主席兼农垦总局局长兵团第一副司令员、党委书记1987年退居二线后,任兵团顾问组副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