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吃肉的追求</p><p class="ql-block">爷爷是井陉县良都村长大的一个石匠,还兼职做屠夫,年前腊月,会被邀杀猪宰羊,凭这门手艺,挣回好些酒肉。爷爷圆脸豹头,浓密的络腮胡子,嗜酒就是他的命数。但井陉石多土少,不宜耕作,盖房修路的活儿少之又少,杀猪宰羊也不是天天有,随着家中添丁添口,那几分薄田,已经养活不了全家老小,爷爷一跺脚,一根扁担挑起爷爷兄弟倆和半卷铺盖就逃荒到了山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高邱落脚后,住没有门窗的土窑洞,没有土地,爷爷依旧得靠着他的手艺养活家口。他修过高高的石桥,宰杀过数不清的猪羊。听姐姐讲,爷爷还曾独自一人宰过一头公牛,勇猛的,令人生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靠爷爷的手艺可以吃肉的日子,我没有记忆。爷爷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他那标志性的络腮胡子、圆脸豹头,我也没有记忆,我能清晰得记着的是,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一口棺材静静地摆在我家东屋的门前,棺材后面挂着一个破旧竹帘,阳光被竹篾撕成一条一条的裂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的长相随奶奶,多了几分秀气。年轻时,父亲在阳泉做过一年矿工,我珍藏过一张他年轻时的照片,照片里的父亲英俊帅气。父亲没有专门学过石匠技艺,凭着记忆,带着爷爷留下的工具,到山里采石、凿石,我家房子的后墙就是父亲挖的石头砌就的,石头挤着石头,严实,但偶有没有挤实的宽大缝隙,麻雀就寻来做窝了。严格来说,父亲算不上会石匠,更宰杀不了猪羊。我小的时候,是没法靠父亲有手艺挣到肉吃的,只有在腊月的寒风里,等着生产队杀猪后分到一点点肉,正月初一、十五就勉强可以吃到两顿肉饺子,那饺子里的肉的香味呀,就紧紧拴在了我的记忆里。我小小的心里,就萌生了一个热切的追求——过年要吃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既没有爷爷的英武霸气,也没有父亲的英俊潇洒。小时候的自己十分瘦弱,曾幻想着靠吃山楂丸来长高长大。十八岁后,我长到了176厘米的身高,可体重还不足120斤。</p><p class="ql-block">十六岁时,初中毕业报考师范学校。老师在我的报名表中填了身高“110”,面试老师目测不只110,就亲手修改了我的报名表,最终我被录取为一名师范生。师范毕业后,我当了教师,教师的工资不高,但过年买酒买肉倒也不受节制。我又不喜喝酒,只关注吃肉,年年,都已实现吃肉的追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03年,我辞去教师,转行做了律师。当年接了一个案子,恰逢腊月,当时送礼成风,当事人送了我一只羊。那一个正月,用羊肉包饺子,用骨头架子和内脏熬羊汤,儿子姑娘卯足劲地吃,一个正月都没吃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今,儿子和姑娘大学毕业了,也都有了自己的工作。儿子在国企上班,女儿是军队文职。他们自小也不知道,有的人,会把吃肉设定成“人生追求”。现在,小孙子,日常早餐都是黑胡椒烤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代又一代,我不知道爷爷的爷爷是否也盼着吃肉,那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