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王玉光

　　永远不了的工作和事务，象五线谱一样在跳跃着，谱写着，也许是优美的乐章，也许是蹩脚的插曲。紧张掩饰了疲惫，忙碌冲淡了情欲。人们似乎只知道自己的存在，而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存在，甚至都忘了回老家，那么熟悉可亲的热乎乎的家……

去年，他就没回老家过年。今年，工作还在忙，他原本是想节后回家的，而年老的妈妈在电话中掩饰不住的哽咽，却撕扯着他本归平静的心。反正自己心里有了规划，手头上的事也可以暂时放一放，思亲的欲望让他无法推托了。他归心似箭。

阴历二十九，当他拖着疲惫的身子，驾车千里，顶着大雪，迎着村子里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终于实现了在电话中对妈妈的许诺：头三十回家过年。

　　迈进家门的霎那，他感受了一种超然物外的欣慰，一种与经过千辛万苦终于成功了的何其相似的惬意。

他挪上了烫屁股的炕头，盘腿坐在小炕桌前。

炕桌上，摆着粗瓷大碗盛着的热腾腾的猪肉粉条、小时晚常去戏水的那汪水泡子里生长的黑鱼炖黄豆、妈秋天晚精心晒干的蘸酱苦苦菜、油煎鸽子蛋、炸蚕茧蛹……

这些上不了大雅之堂的“土菜”，竟是这样芳味馥郁，喷香可口，对于常常光临山珍海味“盛宴”的他，甚至想不起海参、鲍鱼、鲨鱼翅是怎样一种好吃的味道。

哥捏着粗制的锡酒壶，给他倒了一杯，碰杯时说了许多祝福话，可是他的心思却在品味着酒的滋味。

今天是怎么了，味觉出现了毛病？平日里他从没有感到那些价格不菲的茅台、五粮液、法国洋酒人头马、轩尼诗xo有什么特殊的品味， 而家乡的仅几块钱一斤的地瓜烧，味道却诱人的甘醇清冽，口有余香，令人贪婪地想多喝一口。

　　他与家人举杯共庆新年，互话美好，共祈辛劳一年的妈妈健康长寿，新春快乐。在喜气满堂，觥筹交错中，他陶然了、他微醺了。

哥哥还在倒酒，嫂子不停地给他夹菜，侄子搂脖抱腰地与他亲昵，连家里的那条大黄狗都卷着尾巴，静静地趴在他的脚下。

当妈把出锅的东北冻饺子端上桌时，他流泪了，泪水是顺着脸颊不知不觉流下来的。妈妈心疼地看着他，把脸扭过去，递给他一块手帕。他说不清为什么流泪，只是感到屁股下是烫的、脸是红的、身上是热的、屋子里是暖的、家人是亲的。

蓦地，一种久违的亲情在他心里激荡着、翻腾着，满满地盛在心中，有一种幸福圆满的震颤。

　　他感觉自己像条远航的船，行驶在波涛汹涌的无垠大海中。在风头上颠簸着，在浪尖上起伏着。浪花打在脸上，苦涩的海水流到嘴里，他只能咽下去，苦在心里。

那里没有高贵、那里没有体恤、那里只有奋斗。大自然是铁面无私的，不允许你妄自尊大或妄自菲薄，唯有把握自己，不离航线，坚持不懈，始终如一。

过年了，回家了，一条疲惫不堪的船进入了避风港。这里，风停了，水稳了，一切都归于静谧。没有巨浪的惊骇、没有雷雨的侵袭、没有精疲力尽却仍要顽强的不懈努力、没有心无底数而又必须咬牙的坚持到底。

这里是安全的港湾，这里是无虞的家。

兴奋挂在脸上，幸福洋溢在心头。他不知喝了多少杯舒心酒，竟然端着杯睡着了。他似乎太疲倦了，像卷扬机似的神经终于停下了工作的链条。

他睡得很熟很深，好像一年的辛劳都要在家里补回来。他脸上带着惬意，煞有滋味地咂着嘴，似乎喃喃在说：回家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