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音尘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含烟（下篇）

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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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凝儿

在许念念的印象中，她从不记得辛黎哥哥到底是什么时候有说过要她做他的女朋友。从小一起长大，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就在一起了，根本不需要任何仪式。

因为一切太过自然，幸福唾手可得，不需要任何努力，他们就会像所有的恋人一样走进婚姻的殿堂，生儿育女，过着童话般的生活。

许念念大四，还有三个月就要本科毕业了。辛黎也在名校读完博士，马上就要去某研究院参加工作了。

她听过最感动的话，是辛黎和她说的：“念念，做辛黎哥哥的女人，你实在不必那么辛苦，读完本科就嫁给我，不用再读书了。以后也不必工作，你安心做我的辛太太就是，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辛黎哥哥的话，她当然是信的，说今生非许念念不娶的那一年，他才九岁。本来是过家家不必作数的玩笑话，他却说得信誓旦旦。

成长的这些年，她听得最多的就是他说的那句：“念念，我的女孩，什么时候才能等得到你长大做辛黎哥哥的妻子？”

为了她辛黎哥哥的期望，她是那么迫切那么努力地长大。

三月间，辛黎带着她回了一趟粤北家乡，她不知道为何他会有这样的举动，他笑着说：“小傻瓜，当然是回去见家长啊，回去告诉他们，再过几个月，我们就要结婚了。”

她娇羞地低下了头，仿佛此刻已然是他的妻子。辛黎见状，伸了一只手臂挡了挡，一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身，俯身去吻她。在飞机里临窗的位置上，抵着窗的热吻。

回到粤北，是一个阴雨霏霏的日子。因为寒冷，粤北的春天总是来得格外晚，桃花虽然已经不多，却也还没完全凋谢。

远远近近的油菜花，稀稀疏疏地开着，大概还没到时候，毕竟草地上的小草都还是尖尖的嫩芽。再往深处走，是错落有致的房子，一栋连着一栋，在蒙蒙的细雨中，仿佛眼前所见，就是家乡的本貌。

辛黎指着起伏的山峦对她说：“念念，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家乡，被春雨洗涤过的家乡，春山如黛草含烟……”

他的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想起曾经读到的那首诗，声音便嘎然而止。许念念一脸疑惑：“辛黎哥哥是怎么了？近乡情更怯吗？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脸色都变了？”

他牵强地扯了扯嘴角，本能地伸出双臂把她揽进怀里：“没什么，只是突然晃了晃神，走吧，就要到家了，”

他的反常之态，莫名地让许念念担忧了好久。原来，世间的所有事，都有征兆。离别，是早就已经埋下的伏笔。

许念念有一个要好的大学同学，本是好心，却不曾想因此而让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念念会古筝，同学便介绍她去教一个离异人家的小女孩，一个月三万。

之所以给了这么高的薪酬，是因为对方是个房地产商人，家底深厚。念念只是想着，只做三个月，就三个月，攒下这九万块钱就不做了。

她原是想等结婚的时候，自己也能帮衬一点，而不必所有开支都落在辛黎哥哥的身上，他买了婚房，买了车，怕是都已经很吃力了。

于是，念念便瞒着辛黎，偷偷去做那份工作。毕竟九万块钱不是一个小数目，毕竟只是晚上去教两个小时，白天仍旧还是在学校的，这样的工作，可是打着灯笼都未必有。

谁知道一去便难以脱身了，对方是个四十岁的男人，离婚后独自带着七岁的女儿，念念去教的就是他的女儿。

男人对念念一见倾心，没多久就情根深种难以自拔，对念念展开了热烈的追求和各种纠缠。

辛黎知道这件事，气得够呛，当即从别的城市飞了回来。念念单纯，自认为自己没有错，只是去工作，只是为了那九万块钱。

两人大吵，辛黎怒不可遏：“真不知道该说你单纯还是说你傻，你明知道别人别有动机，换做谁不是唯恐避之不及？你倒好，偏要往虎口上送，你就不能有一点正常的思维吗？从今天起，不许去了，你听到没有？”

许念念难过极了，她的辛黎哥哥怎么可以这样误解她？她那样做，还不是想要减轻一点他的负担。而且，她自认为自己有能力保护好自己。

“我不听，我又不是去偷去抢，我只是去教筝，通过自己的劳动获得报酬。我管别人什么动机，法治社会，难不成还能吃了我啊？许念念委屈巴巴地抱怨。

辛黎气不过，当即就对她动起手来。许念念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着了，本能地挣扎抗拒，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辛黎一气之下当天就回了他工作的城市。坐在飞机临窗的位置上，看着窗外涌动的云，思绪万千，想起上一次与念念在一起的情景，顿时泪如泉涌。

许念念最终也没有等到她和辛黎哥哥的婚礼，她想，辛黎哥哥一定是恨极了她，恨极了她在最后一刻的拒绝。

一个男人，在那样的境遇之下，完全是不俱备思考的能力的。念念的拒绝，让他措手不及，也让他无地自容。

发生误会之后，两人懒怠消沉了数月，最后导致事情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念念一气之下走进了婚姻，闪婚给婚恋网站认识不到两个人的陌生人。

误会解开，念念已为人妻。他想起三月间带她回去家乡的那个不好的预感，终究还是应验了。天命不可违，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结局。

辛黎很想恨一恨狠心抛弃他，转身就去嫁了一个陌生人的许念念，他也大声质问她是怎么狠得下心抛弃她的辛黎哥哥。但是，想归想，质问归质问，他又哪里舍得恨她？她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儿啊。

与辛黎分手后，许念念也独自回去过一趟家乡，没有了辛黎，家乡顶多只是叫做地方，毫无温情可言。

辛黎一家人已然不知道去向。她若存心要打听，随便问一个人，应该都能问得出来。但她从来不敢问，她怕自己真的会哭得闭过气去。

过去是深渊，她站在深渊前，深渊也在凝望她。她要做的，是努力往前看。可是，一段青梅竹马的感情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告终，这个心结将伴随她终生，永远也不可能打开。

许念念是知道的，哪怕不打听辛黎的任何消息，她也知道，自从分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粤北家乡。

所以，许念念一直觉得自己是有罪的，是她害得他连家乡都没有办法回去。一个男人，他的根始终在家乡，在他生命的起源地，他连自己的根都不要了，该是多么痛苦啊。

许念念无时无刻不想着她的辛黎哥哥，想，早就已经融入到她身体的一部分，随着呼吸一起起伏，随着血液一起流淌。

也是阴雨霏霏的三月，许念念又独自回了一趟粤北。仿佛是被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念牵引，非回去不可。

母亲十年的忌辰，辛黎回去祭拜。那天雨很大，许念念没有打伞呆滞地在雨中走，两人擦肩而过，却彼此都没有察觉。

直到走出去百来米远了，许念念才反应过来，回头奋力去追，跌跌撞撞地几次摔倒又爬起来。她哭得一塌糊涂，本能地想要喊辛黎的名字，却因为悲伤了过头，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

许念念拼尽全力追出去，却只依稀看到一个魂牵梦萦的背影，辛黎丝毫不曾察觉许念念在身后追他，他面无表情地上了车，驱车离开了家乡，他又回到了他的茫茫人海。

不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在雨中，隐约只看到黛色的轮廓。近处的大片草地，青草含烟。

许念念突然明白，她与辛黎的爱恋，竟然是一场没有重逢的离散。

全篇完

2025年1月28日于粤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