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子的故事

💝空谷💝

秋叶飘零，初冬乍冷，窗外已经铺满金黄的落叶。虽然已过了感恩节和万圣节，但许多人家门口仍然留着一颗颗咧嘴微笑的南瓜，和挂在树杈上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似乎有它们站岗，这晚秋的气氛就不会这么快被带走。这一切把渥水市打造成了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

午饭后，老那沿着丽都运河独自在这画中游走，打卡消食儿。

砰！一声轻响，老那的棒球帽帽沿被什么砸了一下。他低头一看，一个毛茸茸的绿球，从头顶滚落到了地面，外壳摔裂，露出里面深棕色发亮的核来。老那有些好奇，他弯腰蹲下捡起一颗，剥开外壳，惊奇地发现：里面有两颗栗子。这让老那有些小惊喜。抬头望着头顶高高的大树，挂着许多绿色的果实。低头看看，大树干下的草地上，也有许多。老那兴奋了起来。他蹲下身，一粒粒捡起，剥开绿壳，攥在手心里，没一会儿，手里就抓满了剥了绿壳的栗子。犹豫了一下，老那把手直接插入两个裤兜，随着两手一松，裤子大腿两侧就鼓鼓囊囊地被撑了起来。想像了一下此时自己的形象，就这样回办公室上班？肯定尴尬不已。可扔掉这么多刚剥好的栗子，老那又不舍。

正纠结时，身后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您需要袋子吗？我可以给您个袋子，这样，您可以多装些。”老那转身，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站在街边一栋房子门前，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一个帆布袋。老那顿时感觉脸上一阵发烫，有些囧。看来这棵板栗树是有主人的，自己刚才的行为是不是有做贼的嫌疑啊？老妇人似乎洞察到了老那的心思，和善地冲老那微笑着道：“这棵大树每年都结很多果实，掉到地上的板栗我现在也来不及收拾，谢谢您来帮我。能多装些就多装些回去吧。”

“您好，这树是您种的吗？” 为缓解尴尬，老那嘴里蹦出这么一句。

“您好，这树是我先生种的，至少也有七八十年了。” 老妇人边说，边蹒跚着从屋内朝老那慢慢走来。到近前，老妇人将帆布袋递给老那，接着说道：“那一年，我刚刚上学，路过这里，树上开着像狗尾巴草一样的花，我从来没见过。奇怪着狗尾巴花都是在地面上的草丛中开，怎么这里的狗尾巴花长到树上了？”老那一边从裤兜里掏出栗子，装进布袋，同时微笑着看了老妇人一眼，老妇人的眼眸此时亮闪闪地直视着前方，显现出与她的年龄和刚才的蹒跚完全不一样的灵动。

老妇说：“我叫玛丽，听我给您讲个故事吧。”

有一天放学后，为了想弄明白狗尾巴花为什么会长在树上，玛丽爬上了这棵树。突然从树后的人家里跑出一位七八岁的小男孩，嘶喊着：“快下来！”这一喊不要紧，把刚刚爬上树的玛丽吓了一跳，直接一个屁股墩儿从树上摔了下来，屁股摔得生疼。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别哭 别哭啊，摔疼了吗？我扶你起来好吗？”小男孩赶紧上前想扶起玛丽。“疼！疼得要死啊！”玛丽哭着不肯起来。

“那我怎么赔你？”

玛丽止住了哭声，往树上一指：“你上树，把树上的狗尾巴花给我揪几个下来！”小男孩有些犹豫：“这不是狗尾巴花，这是栗子树，每一朵花到秋天都能结出两颗栗子。你要是把它们揪下来，秋天就吃不到栗子了。”

“我不管，我不管！我要看看它们跟狗尾巴花有啥不一样。”玛丽坐在地上，又开始蹬着两条小腿捂着小脸又哭闹了起来。

小男孩有些犹豫了。

玛丽嘴里带着哭腔哼哼着，两只眼睛却叽里咕噜地透过指头逢儿偷偷打量着小男孩。小男孩没再说话，径直朝栗子树走去。没一会儿就爬上了树，他摘了两朵长长的“狗尾巴花”，噙在嘴上，又手脚并用，慢慢爬下树，回到玛丽面前。“给，你别再哭了啊。看看有没有摔坏？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小男孩把花递给坐在地上的玛丽。玛丽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接过花儿不哭了。拿到面前，小鼻子一抽一抽地嗅了嗅：“嗯，有香香的味道呢。长在树上的狗尾巴花是比地下的狗尾巴花好。”“这是栗子花不是狗尾巴花，你再等几天就能看到花谢了有毛茸茸的绿色果实长出来呢。到了秋天就可以有栗子吃了。”小男孩儿再一次解释道。

“真的？”

“真的！等到秋天感恩节的时候结了栗子，我妈妈会做很好吃的糖炒栗子，到时候你可以尝尝。”

从此，玛丽每天上学，都能看到倚门而立的小男孩，也知道了他的名字——保罗。放了学玛丽就和保罗一起在树下观察栗子树上的变化。等到这年的感恩节，玛丽第一次吃到了糖炒栗子。这糖炒栗子一吃，就成了惯例，每年的感恩节都是玛丽和保罗最忙碌和最欢乐的季节。他们一起忙着收获板栗的同时，也随着年龄的增长收获了爱情。这颗栗子树见证了玛丽和保罗的一生。然而人生易老，树难老啊。三年前保罗离开了他热爱了一生的玛丽和栗子树，玛丽也到了风烛残年。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收获仍然多产的栗子，只是每天站在门口，看着这守护了他们一生的栗子树，回忆着她与保罗曾经的美好时光。

玛丽的故事讲完了，老那也装满了一布袋的栗子。老那跟玛丽道了谢，就回了办公室。

下班回家，老那把玛丽的故事讲给了那婶听。那婶说：“现在虽然是栗子上市的季节，可超市的栗子好贵的，你怎么拿了人家这么多？”老那说：“我是想咱自己留些吃，你不是最爱吃糖炒栗子吗？等周末，咱再多炒些给玛丽送回去你说好不好？”“好啊，好啊！”那婶答道。

晚上是那婶跟国内的妈妈视频聊天的时间，那婶把玛丽的故事讲给视频那头的妈妈听。讲完，发现专注着听故事的妈妈眼中浸满了泪水。那婶急了：“妈妈您怎么了？”

“说起栗子，你知道吗，我和你爸爸的缘分也是从栗子开始的啊！”妈妈拿纸巾擦拭了一下眼睛。给那婶讲起了她的故事。

我大学毕业后，从南方来到北方，有好多事情对我这个南方姑娘都是很新鲜的。一个冬天的周日，我在宿舍洗了头，站在窗前，梳着湿淋淋的头发。突然看到窗外的街头，一个男子推了辆小车过来，他支起炉子，生着火后就放上一口大锅，然后从他的小推车一边的麻袋里倒出小半锅沙子，又从另外一边的麻袋里倒了些棕色果果。那男子抄起一把铁锹，开始在锅中翻炒。没一会儿香香甜甜的味道就飘进了我宿舍的窗口。我从来没见过这是什么，我好奇着这是什么好吃的，好香！我出了宿舍奔那香味而去。走到近前，看到一个硬纸板上，歪歪扭扭写着“糖炒票子，五毛一斤！”我念出了声。“扑哧！”一声忍不住的笑在我身旁响起。我扭头一看，一个高高大大、戴着眼镜、梳着分头、围着围脖的男子正捧着一纸袋的“票子”站在了我旁边。他悄声在我耳边说道：“姑娘，那是栗子，不是票子。”霎时我满脸通红囁嚅着：“啊！是栗子？我从没见过这东西。”我又仔细看了一下，脸更烫了，这俩字实在太像了我看错了。男子递来手中的纸袋，里面是他刚刚买来的栗子。我羞涩地摇摇头。男子拿出一粒炒开花的栗子，剥开再次递过来：“你尝尝，很好吃的。”

我接过那金黄色的果仁，咬了一口，香甜软糯，口感细腻。“很好吃，谢谢！我也要买一袋。”

“不用，我刚买了一袋，一个人也吃不了，如果你不介意跟我一起散散步，咱边走边吃，我给你讲讲这‘票子’的故事如何？”

“那感情好！”

从此宿舍后的林荫道就成了我俩常常一起散步的地方。

你肯定猜到了，这个男子后来就成了你爸爸……

那婶现在理解了妈妈，她原来刚刚是想起了三年前去了天国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