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聊斋】一一黄英(下)

西北望长安(拒私聊)

　　黄英嫁给马子才以后，在隔墙上开个门直通南边房子，每天过去督促她的仆人干活。

　　马子才认为靠妻子富有可耻，总是嘱咐黄英把家产分为南北登记好，以防止混淆。

　　但是家里所需要的，黄英就从南边房中去取，不到半年，家中用的都是陶家的东西了。

　　马子才立即派人把东西一一送还南边，告诫不要再取。但不到十天，南北的东西又混杂在一起了。

　　总共换了几次，马子才觉得麻烦极了。黄英笑着对他说:“为了表示清高，你这样做不是太费心了吗？”

　　马子才感到很惭愧，从此后，不再过问这些琐事。黄英也尊重马子才的意见，不再卖菊花了。

　　后来有一次，马子才到南京办事。当时正是秋天，菊花盛开。他一大早路过一家花店，见店里陈列着许多盆菊花，千姿百态，竞相开放，不觉心里一动，觉得这些菊花很像是姓陶的培育的。

　　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一个人，马子才定睛一看，正是姓陶的。

　　马子才高兴极了，马上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双方互致问候，询问别后情形。于是马子才就住在这里。

　　事情办好后，他要姓陶的和他一起回家，姓陶的说:“南京是我的老家，我将要在这里成婚。这几年我也攒了一些钱，就请把它捎给我姐姐吧！到年底，我一定去看望你们。”

　　马子才说什么也不同意，他要姓陶的马上和他回家。他说:“家里现在什么东西也不缺，今后我们可以坐享富贵，你也不要再经商了。”

　　马子才也不同姓陶的商量，命令仆人削价出售菊花。没几天工夫，就全部处理完了。

　　隨后，他逼着姓陶的收拾行装，租了一条船，一同北上。回到家中，黄英已经为她弟弟准备了房间，床铺被褥椅桌都安排齐备，好像已经预先知道弟弟要回来的。

　　姓陶的自从回家，什么也不干了。督促仆役，将亭台花园，大加修整。此后，只是天天跟马子才下棋喝酒，再不去结交什么新朋友。

　　马子才要代他找门亲事，他托词不要，他的姐姐便派了两个婢女去服侍他。过了三四年，陶氏养了一个女儿。

　　姓陶的很有酒量，从来没有人看见他喝醉过。马子才有一位朋友姓曾，酒量也是很大的，恰巧来找马子才，马子才就叫他跟姓陶的比一比高下。

　　两人尽情地喝得很痛快，只恨相识得太晚了，于是自早上喝到夜深，两人喝了一百壶了。

　　这时，姓曾的已醉得不省人事，就坐着呼呼睡去，姓陶的也站起来要回房去睡，走到菊畦时，摔倒了，便脱了衣服，竟然变成菊花，像人那样高，结了十余朵花，朵朵都比拳头大。

　　马子才大吃一惊，赶紧去告诉黄英，黄英急忙前去，将这株菊花拔起来放在地上，说:“怎么醉到这种样子呢？”

　　用衣服把这株花盖上，叫马子才一同走开，别去偷看。

　　天亮后去看，见姓陶的睡在菊垄旁边。马子才这才意识到姐弟俩都是菊花精，更加敬重他们。

　　但姓陶的自从显露迹象以后，更加放纵喝酒，老是下请帖招来曾生，两人成为莫逆朋友。

　　正当百花生日，曾生来访，姓陶的派两个仆人抬来浸药白酒一坛，请曾生一起喝尽。

　　一坛酒很快喝光，两人还没很醉。马子才又偷偷倒进去一坛酒，两人又喝完了。曾生醉得厉害，几个仆人把他背走。

　　姓陶的倒在地上，又变成了菊花。马子才见惯了不感到惊奇，学黄英那样拔出来，守在旁边观察它的变化。

　　过了很久，菊花渐渐枯萎，马子才十分害怕，告诉黄英。

　　黄英一听，吓得大喊:“你害死我弟弟啦！”跑去一看，根茎都已干枯。

　　黄英十分悲痛，掐断它的杆子，把它埋在花盆里，端进闺房中，每天给它浇水。

　　马子才悔恨得要死，非常埋怨曾生。过了几天后，听说曾生也醉死了。

　　那盆中的花渐渐萌芽，九月开了花，矮矮的花茎，粉白的花朵，一嗅有酒的芬香，给它取名“醉陶”，用酒浇灌，长得更加茂盛。

　　后来陶女长大了，嫁给了显贵人家。黄英终老一生，也没有怪异现象。

　　异史氏说:“陶生像那自称`青山白云人‘的傅奕一样，因为醉酒而死，世上的人都替他惋惜，而他自己未必不觉得快乐。将这样的菊花种在庭院中，就像见着好朋友，就像见着美人一样，不可不寻找这样的菊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