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罕言

最怀念的，还是小时候的年。早起拉开窗帘，举目望去，大街小巷及屋顶被一层薄薄的雪覆盖了。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近几年来受环境影响，雪下得越来越少了。这场雪的到来，提示着人们，快过年了。

是啊，又要过年了。过年在感觉中已经有些遥远，甚至没有一点期盼，年味越来越淡了。最让我怀念的，还是小时候的年。虽说那是些久远的回忆，但一切都那样的鲜活。

那时的冬天特别冷，手脚常常冻得又疼又痒。特别是腊八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有这样一句谚语“腊七腊八冻死俩仨”。过了腊八，吃了粘干饭（也就是腊八粥），年又近了一步。每当听到母亲说：“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过年；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我听着嬉笑着。虽说天气寒冷，但随着年根的临近，孩子们过年的心气却越来越足。我每天都早早的醒来，一想到要过年了，心里美滋滋。

那时候杀年猪，并不是所有的人家都能杀得起。虽说我家日子过得也紧巴，可每年都要杀一头猪的。我们小孩子看着大人们杀猪，还不时地在灶台边捡起猪毛和猪鬃，准备去供销社买上几毛钱。杀完猪首先把血脖子切下来，放上干白菜炖上。当看着母亲把大块的肉放在锅里时，我们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村里人无论是谁家杀了猪，都要请亲戚邻里吃杀猪菜，我家也不例外。杀猪菜一端上，大家喝酒划拳，好不热闹。

这期间家家户户，不论有钱没钱都张罗着过年，大人孩子都忙得团团转：泡黄米、推碾子、蒸豆包、撒年糕、做豆腐……起早贪黑，忙里忙外。村里有两个碾道（房），因抢着磨面，只能排队占碾子，碾子昼夜不停，张家磨完李家磨……

全家最忙最累的属母亲，一连三、四天蒸豆包、撒年糕，还得扫房、卤鸡、烀骨头、蒸馒头、炖接年菜……一样都离不开她。到了夜里，母亲还要点灯熬夜给我们拆洗棉衣（那时我们每人只有一身棉衣），他把衣服拆洗后，里和面在炉火旁烤着，同时她去平整棉花，到后半夜她便开始缝制了。母亲做活麻利，天不亮一件棉衣就做好了，我们又穿上干净合体的棉衣。

腊月二十七八，进入了年的倒计时，对联儿也是过年不可缺少的重要物品。那时候的对联和现在不同，都是买来大红纸请人手写的。父亲的毛笔字写得好，所以左邻右舍的乡亲都来我家写对联。过年的这两天是父亲最忙碌的时候，我在旁边看到那黑亮的毛笔字，写在红红的纸上，有说不出的羡慕。当红红的对联贴到墙上门上，那个喜气啊，年的气氛就立刻出来了。而挂钱呢，都是自家刻的。先买来彩纸，再找来挂钱样子，不管大人孩子谁都能刻上几刀……。花花绿绿的挂钱，贴在门框和窗户框上边，随风摇曳，显得特别喜庆。

年画则是父亲赶集时，早些日子就在供销社买好了，有“毛主席像”“胖娃娃骑金鱼”“人民公社好”……。这些年画往报纸墙上一贴，满屋添彩。鞭炮更是必备的，有钱的人家多买些，没钱的少买些，那是家家都要买的。那种几百上千头的大鞭和二踢脚（双响），是留着年午夜大人们放的；而干草节儿、起花和小鞭，是孩子们放的。过年前几天，就零星的开始放了。

小时候我喜欢穿新衣服，便是现在也喜欢。除夕的头天晚上，我会把新衣拿出来，翻过来调过去地看，想象着明天就要穿新衣服了，那个高兴呀！一年到头能穿新衣服的时候是很少的，一般都要到过年。我把新衣服新鞋新袜摆在枕边，早早地入睡了。夜里醒来不时地看看，心里美美的。

除夕也叫年三十，家家张灯结彩，人人喜气洋洋。在那个年月，恐怕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看到大伙的脸上洋溢着笑容。除夕一大早，我就被鞭炮声从睡梦中惊醒。母亲一边在外屋的厨房做着饭，一边喊我们“快起来，过年了，早点放鞭炮。”我们便一咕噜地爬起来，穿好新衣服新鞋，跑到外面看父亲放鞭炮。等着我们的便是饭桌上的小鸡炖豆角丝，白菜豆腐猪肉炖粉条，香喷喷的大米饭，这是一年中难得的美食。过年的高潮是除夕之夜，最重要的活动是发纸。一般都是在子时，也就是23点到凌晨一点。在发纸前，父亲总是提前把鞭炮拴在一根大杆子上，靠在墙角就等着放了，这时母亲已把饺子包好。10点左右周围有的人家就开始发纸了，鞭炮声此起彼伏，响个不停，火光将天边映得发亮。十一点半了，父亲从灶子里铲出一铲火，把一堆劈柴点燃，我们围着火堆，篝火燃起，父亲把鞭炮点燃，鞭炮声响彻夜空，父亲再放几个双响，我们放几根起花。母亲伴着鞭炮的响声把饺子倒进锅里。我们围着火堆跳着、叫着，火光映着红红的笑脸，那一刻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鞭放完饺子煮好，我帮母亲把饺子端到桌上，一家人在一起团团圆圆、其乐融融地吃着饺子。这时吃的饺子大多是肉馅儿，还会在饺子里放硬币，我家都是放四枚，母亲说四平八稳。母亲边吃着饺子边说：“揣元宝， 揣元宝……”谁第一个吃到“元宝” （硬币），就预示着一年将有好运相伴。年夜饭后有“守岁”之说，所谓“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据说要是一夜不睡觉的话，一年之中都会精神十足。我便和大弟约几个伙伴，打着灯笼到别人家的院子里捡落在地上的鞭炮，有的拿回来还可以放，有的呲花。如果玩累了，随便到哪家都会给糖果、瓜子、花生招待我们……

难忘的年夜总是过得很快，天亮了，大街上响起了锣鼓声，原来是大秧歌开始拜年了。人们相互串门问好拜年。整个村子在年的气氛中沸腾起来。时隔多年，－些往事早已淡忘，但儿时过年的情景，却永远留在了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