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是兄弟中的大哥,其实我并非长子,在我的上面有两位哥哥姐姐,都因幼年疾病夭折了。我出世的那个时代农村缺医少药,是处于高生育率高死亡率的时期。妇女一生能生育十几个孩子,真正能长大成人的却不足一半。当时,我们村的北地是一片乱葬岗,时不时地就有夭折的婴儿被丢弃在那里。</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我出世的时候,农村缺医少药,是高出生率高死亡率的时期。</span></p> <p class="ql-block">我的到来并没有给母亲带来多少欢乐,则更多地是增添了她的担惊受怕和郁郁寡欢。生怕我中途夭折,重蹈两个哥姐的覆辙。左邻右舍的婶婶大娘们看出了母亲的心事,纷纷给她指点迷津,开导她让我跨门槛儿,就是认三家干娘,然后再让我穿百家鞋、着百家衣,以消除灾厄提振运势。母亲照着办了,她联手我姨母和姑姑,通过走亲串友,挨家挨户向每家哀要了一小块布。做了一百双猫头鞋,又用要来的百家布做了一件大蓑衣。蓑衣的表面缀了无数条彩穗,每条彩穗上綩结两枚铜钱。衣服穿在身上,走起路来铜钱哗哗作响,如矫健的雄狮。再戴上母亲做的虎头形风帽,象征着虎虎生威,健壮似虎,从此,母亲脸上多了笑颜。</p><p class="ql-block">母亲让我跨了三家门槛儿,两家是同村,另一家远点,有十里开外。离我家最近的是成芳干爹,徒步用不了五分钟。干爹是个勤劳、善良、厚道的庄稼汉,经常满脸挂着笑容,是全村的老少朋友,有着上好的人缘。干娘高高的个头,慈眉善目,最喜欢小孩,谁家有个小坎小难的,她总是倾其所能帮衬一把。我跨门槛儿的这三家干娘,都生育有五男二女,只有傍上这样人丁兴旺的家庭,才能无病无灾,平安健康地长大,这是我母亲精心的选择。</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干爹是个勤劳善良厚道的庄稼汉,经常脸上挂满笑容,在村里有上好的人缘。</span></p> <p class="ql-block">成芳干爹的五个儿子,个个长得英俊潇洒,虎头虎脑,浓眉大眼,惹人喜爱。其中我最喜欢的是三哥,每年的腊月二十到了乱市集以后,我就成了三哥的跟屁虫,每天不着家。三哥领着我赶庙会,赶年集。我最喜欢看耍猴,个子小,看不到,三哥把我顶到头上,坐在他的脖子上看。我还喜欢看吹糖人,三哥攒些妇女梳掉的头发,穿破的旧鞋头,梳掉的麻缕子什么的,拿到集上换吹糖人,换吹公鸡,或者换一把小小的糖豆。三哥有时候拿几个鸡蛋卖了,给我买几盘小炮,买几根“穿天猴”。过年最热闹的是除夕,成芳干爹家更热闹了。他和干娘光干儿子干闺女要了二十多,到干爹家过年的孩子挤满了院子。大家都穿上了崭新的衣服,打扮得花红柳绿的,到处是喜庆和温馨的气氛。干爹笑嘻嘻地给每个孩子分发小炮、花生、水果糖。干娘笑盈盈地拿出一把插花,给女孩们轻轻地插在了头上。干娘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崭新的绿色钞票,面值为两角人民币,依次装到孩子们的口袋里。那时候孩子们很少见到钱,自然高兴地合不拢嘴。几位哥哥忙着贴对联,大一点的孩子有的端着浆糊,有的帮助贴。有的孩子在燃放小炮,大胆的孩子在围观,女孩们吓得捂起了耳朵。</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腊月二十乱市集后,三哥带我赶年集。我最喜欢看耍猴。个子小,看不着,三哥把我驮到他的肩头上。</span></p> <p class="ql-block">除夕之夜,干儿子和干女儿们在干爹家一块守岁。夜幕降临,干爹点燃了蜡烛,堂屋当门灯火通明,烛光一闪一闪的,照得上天下财的三棚天爷画栩栩如生,仿佛玉皇、关公、赵公元帅真的来到人间,和天下凡人共渡除夕良霄。</p><p class="ql-block">夜深了,大地显得寂静了许多,远近处不时有稀疏的爆竹炸响,清冷的凉意渐渐袭来。干娘怕冻着孩子们,召呼干爹领孩子们到东屋里。东厢房有一床用豆秸打成的地铺。干娘找来两条被子,让大伙上床在这里守岁。孩子们互相依偎着取暖,把干爹围挤在中间。干爹是位故事大王,人人都爱听他讲故事。夏季夜里看庄稼,小伙子屁股后面跟成群,像磁石一样粘着他听故事。干爹打开了话匣子,孩子们顿时都来了精神。他给我们讲《王二撒鱼》、《王芳探地穴》、《方石玉打擂》、《十八层地狱》等。讲到激动时,大家欢声雷动,讲到伤心时,大家跟着掉泪。讲《十八层地狱》,恶妇恶媳下油锅、受磨刑时,个个惊得毛骨悚然,唤起了孩子们一颗颗向善的心。</p><p class="ql-block">突然,村里响起了第一挂鞭炮,那是住在村西南头的心勤爷放的。心勤爷和我干爹一样,是一位特别喜欢过年的人。每年过年,他少吃少喝也要买一挂长长地鞭炮。而且年年都是他起得最早,他要赶到最前面放全村第一挂鞭炮。</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几位哥哥贴对联,大一点的孩子有的端着浆糊,有的帮助贴。</span></p> <p class="ql-block">干爹和几位哥哥带领大家跑了出去,村内显得一片昏暗,光秃秃地树枝在寒风中摇摆,村里的土路磕磕绊绊坑洼不平,深一脚浅一脚。小巷子里隐隐约约有人影晃动,不用问,那肯定是出来拾炮的孩子们!凭干爹的经验,他对村里放炮的先后次序了如指掌。他指挥我们往谁家跑,果然一跑一个准。放鞭炮的人挑着长盘鞭炮站在墙头上,下边站着的人猛吸一口烟,然后用略微颤抖的手把烟火戳向了炮焾。喷出火星撒腿就跑,清脆的爆竹声四处炸响,拾炮的人群一轰而上。尽管噼里啪啦的鞭炮在头顶上乱响,他们都全然不顾。鞭炮变成了一地碎纸,孩子们各自欣赏自己的战利品,数数自己拾到几枚带焾的炮。</p><p class="ql-block">天色微明,干娘呼唤我们吃年夜饭。由于人多坐不下,干爹和哥哥们在堂屋里支起两块门板,大家打圈围坐在一起,吃起了热腾腾香喷喷的水饺。……</p><p class="ql-block">太阳挂在了半空,艳阳高照。姐姐来了,她一手提着蓝子,一手牵着我的小手,向另一位干娘家走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