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雪

秋日暖阳

入冬以来，北京一直没有降雪。小雪节气时，天空不见雪花飘落；大雪节气依然不见雪的踪迹。转眼间，冬至、小寒已过，如今大寒都过半了，却依旧不见雪花的影子。相反，阳光明媚，微风和煦，还带着些许春日的温暖气息，这冬日的景象着实有些特别。 李白有诗云：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今年冬天，北京的雪却迟迟未到，让人不禁疑惑，难道这雪都飘回唐朝了吗？ 作为北方人，对冬雪的喜爱是写在基因里的。 我小时候关于雪的记忆，起源于什刹海后海岸边的大翔凤 5 号。那是一座典型的老北京四合院，始建于清代，曾是恭亲王奕欣的别邸，也被称为 “止园”。新中国成立后至 20 世纪 60 年代中期，那里是原北京军区的 100 多座宿舍院落之一。 四合院坐北朝南，有三进院落，房屋之间还有抄手游廊相连。院子里假山、凉亭、紫藤架错落分布，丁香花、柿子树、槐树、枣树等植物生机勃勃。假山以青石叠砌而成，主山上建有一座六角攒尖亭，山下平地周围也布置有叠石，不难看出它曾经是一座景观精致的中式传统园林。大门外，一面巨大的青砖雕花照壁散发着浓厚的历史气息。
春天，院子里繁花盛开，鸟语花香；夏天，知了在枝头不知疲倦地鸣唱；秋天，孩子们最期待的就是打枣摘柿子，享受丰收的喜悦。而到了冬天，一场大雪过后，院子里银装素裹，假山、凉亭在白雪的覆盖下，化身为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山洞则成了小伙伴们捉迷藏的好去处。 我对雪的美好印象加深于学生时代。那时候，北京冬季总要有几场大雪。每逢下雪，西山八大处山峰便被一派冰雪笼罩，天地皆白，宛若银色的童话世界，天仙碧玉琼瑶，点点扬花，片片鹅毛。 大院里，同学们堆雪人、打雪仗，忙得不亦乐乎。那些心灵手巧的男同学用木板、钉子和铅丝制作成冰车，家里生煤炉的通条就成了他们的“魔法手杖”。只见他们坐上冰车挥起手杖，从松树林校官食堂沿着下坡的马路，一路风驰电掣滑向南营门，稍不留神就会人仰马翻。 风大天寒，白纱布口罩是围巾帽子之外的保暖必需品。脖子上的口罩绳也成了独特的时尚元素，与或绿或蓝或灰的衣服相互映衬，鲜明的颜色反差为单调乏味的冬日增添了一抹别样的亮色。
冬日里万木凋零，满目枯黄。大院里父辈们身着的65式军装，那象征生命与希望的草绿色显得分外夺目，充满蓬勃生机，以至于我从那时起就对这草绿色情有独钟。
记忆中，北京下得最大的一场雪是在1969年3月，大雪没过了脚腕，足有半尺深。正值珍宝岛事件爆发，我们和大人们一起冒着大雪上街游行。那情景，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学校里，老师讲授毛主席那首气势恢宏的《沁园春·雪》，最是让我领略到千里冰封、山舞银蛇的北国壮丽雪景，那磅礴的气势，纵横万里，意象豪迈，令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更有毛主席的《卜算子·咏梅》诗，对梅花俏丽坚韧予以歌颂赞美，巧妙运用了比兴手法，咏梅却不见一个梅字。“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一幅画面感强烈的梅花凌寒傲雪图展现眼前。 还有诗王白居易《新乐府》组诗中描述的“卖炭翁”，他伐薪烧炭南山中，满目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可怜他身上衣正单，却心忧炭贱愿天寒。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短短几句诗，把卖炭翁的外貌、心理、生活的困苦、劳作的艰辛描写得淋漓尽致。 一下雪，北京就仿佛穿越回了北平。落雪后的故宫，愈加宁静而庄重，红墙、白雪、琉璃瓦，默默地诉说着一段段古老而又神秘的故事，演绎着一座城的前世今生。 参军以后，我对雪又有了全新的感悟。 20世纪70年代，部队每年都会以实战为背景组织野外练兵、野营拉练。野战部队如此，后勤单位也不例外。寒冬腊月，由各个部门抽调的医务人员组成野战医院，登上解放牌军用卡车，顶风冒雪行驶在山野间。我们在雪虐风饕的田野上实弹射击打靶；搭建帐篷，开展野战外科，五官科和眼科手术，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徒步行军。 记得有一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医院东西院区之间的京津公路被大雪覆盖，沟满壕平，交通受阻。教导员带领我们铲冰除雪，疏通道路，三九天的寒风像锋利的刀子一般刮在脸上，可奇怪的是，头上却热气腾腾，就像顶着一个不断冒气的小蒸笼。教导员身姿挺拔站在路中央指挥，我们挥动铁锹扫把，皑皑白雪和草绿色军装形成一道灵动的风景线。 提到雪，就不得不说岑参的边塞诗《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诗中的雪仿佛也沾染了塞外的豪迈与洒脱。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新奇的比喻，夸张的描述，情景交融而又含蓄深沉，使其成为传诵千古的诗篇。
印象中最美的冬景是吉林松花江畔，陆上冰雪皑皑，江中水雾弥漫，岸边的大树挂满雾凇，花非花，雾非雾，满眼玉树琼枝、晶莹剔透，像童话一般的银色世界。可惜，那时忙于工作，坐在车上沿江边匆匆而过，却留下抹不去的记忆。 中国的文人雅士对雪一往情深，“六出”“碎琼”“寒酥”“凝雨”“素尘”……一个个浪漫、雅致的名称，让这水作的花、云化的蝶、天创的诗，风谱的曲充满诗情画意。 雪花飘落的美，

是独往独来银粟地，一行一步玉沙声。

是化工何处万剪刀，剪出玉蝶满空舞。

是朝来试看青枝上，几朵寒酥未肯消。

是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

老人们说，瑞雪兆丰年。

昨天，气象台终于预报了降雪消息。然而，这场雪却再度爽约，取而代之的是湛蓝天空、冬日阳光和呼啸着横扫大街小巷的北风。

春节将至，期待一场瑞雪装扮新春，福兆丰年，期盼乙巳蛇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摄影：小虫儿

合唱：月光合唱团